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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中原、光复大昭的战事上,就待他兄长现身,即刻发动大战。
之前那封书信就是送来他大哥的消息,昭帝陛下现身大雍城,与皇后楚氏、长乐郡主、中书令蔺云盖四人冲出了雍军的包围,已经逃出大雍城,现今航行于南海之上。萧晚月已经密令那些潜伏在大雍城附近的所有斥候、密探赶去南海接应,只待接到他们,他就可以高举复辟大昭的旌旗,大振三军士气,雷厉风行地挥军进攻中原了。
萧晚月连日来阴霾的脸色,总算浮现出一丝欢愉,但阿娜云却显得有点郁郁寡欢,她的私心里其实并不希望大昭复辟,她希望萧晚月能够留在胡阙,前不久她父王来看她时隐隐暗示过,说王兄在战争中不幸殒身,他只剩下他这个唯一的女儿,而萧晚月是她的夫婿,又有雄才伟略安邦定国之能,希望萧晚月能留在胡阙继承他的衣钵,将胡阙的霸业推向另一个高峰。
父王还说:“就算大昭复辟了又有什么好的,萧晚月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王爷,女儿你也只能是一个侧王妃,哪比得上在胡阙,胡阙是你的娘家,有父王在背后为你撑腰,你就不须再看长乐郡主这个正妻的脸色,待日后萧晚月继承王位,王后的位置必然是你的,若萧晚月有宏图大志,建国号称帝,女儿你可就是皇后了。”
阿娜云觉得父王说的话很有道理,也不是说她相当什么王后、皇后,或者跟长乐郡主这个正室争个高下,只是很单纯地想,如果萧晚月留在胡阙,仰仗她娘家的势力开创霸业,那么她就可以成为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女人,哪怕不是最爱的,至少也是最能帮助他最能成就他的,好过回到中原,她就只能是他众多姹紫嫣红中的一株,在每日翘首等待他恩宠中红颜老去,看朱成碧思纷纷,那是多么令人心酸啊。
所以她曾多次向萧晚月暗示父王的意思,萧晚月听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我自有打算,你一个女人家的就别管那么多了。”阿娜云就在想,如果是楚悦容,他还会嫌妇道人家多管闲事麼?阿娜云只敢想没敢说,怕惹他嫌弃。谁先爱上,谁就落了下乘,患得患失,又那么卑微。所以当你能骄傲的时候,就尽情地骄傲吧,等你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再也骄傲不起来了,甚至卑微到了尘埃里,还能在尘埃中开出花来。
萧染烧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见父亲正坐在床边慈爱地看着他,他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干裂的唇撤出一道苍白的笑,痴痴念了声:“能见到父亲,真好……”直到萧晚月将他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那种温热的触感才使他意识到,眼前不是梦,父亲是真的来看他了。
就算平日里装得再成熟稳重,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萧染扑进父亲的怀抱里哭了起来,说生病了好难受,一个人躺在床上无助又寂寞,他就分外地想念父亲,还想母亲,想大伯,也想姨娘,尤其是姨娘,他总是梦见她假意杀他时那泪流不止的模样,好像整个心都碎了似的,也让他难受得心碎了。
萧晚月怜惜地抚着爱子的头发,说:“那你要乖乖吃药,让自己的病快点好起来,等你烧退了的时候,父亲就把你母亲、大伯和姨娘他们接回来了。”
萧染欢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只要烧一退就能见到他们了麼?”
在父亲点头后,萧染那病得无力的身体突然像注入了一股力量,将搁置在床柜上的苦药一口喝尽,然后躺回床上,用被褥紧紧裹住自己小小的身子,裹得像只粽子,希望多散些热汗,烧就能快点退去,就能快点见到他日夜思念的那些亲人。
萧晚月叹了口气,他的这个儿子总是懂事得令人心疼,真不知道像谁,至少性子不像自己,自己到底没那么至真至诚。像他的母亲?萧晚月摇头笑了笑,更不像了,她最大的本是是将人气得半死恨得半死又爱得半死,又哪能这么细致入微地懂人心思。倒有几分像他大哥,虽然大哥要来得孤傲冷漠得多,但对待亲人却是掏心挖肺的好,只是世上真正懂大哥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被人误会了他也从不解释,就这么冷眼看世事,将生死置之度外,将繁华视作烟云,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唯独对一个人格外留心。因为这个留心,才导致自己对此人过分关心,从而丢失了真心,最后落得伤心。
药性发作了,萧染很快就睡了过去,萧晚月将视线投注在他的睡颜上,专注地像要在自己儿子的脸上寻找什么。这孩子长得很像他,让人一见就毫不怀疑他们是一对父子,可他有时候宁可孩子长得像母亲,哪怕只是眉梢眼角的一点相似也好,至少他还能睹人思人。转眼又想,长得那么像自己也挺好的,每次见到染儿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他就会有一种自豪感,这是我儿子,我深爱的那个女人为我生的儿子,瞧,我们多像,谁都不能否认我们是父子,包括她自己。萧晚月几乎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灌注在这个孩子身上了,染儿是他黑暗生命中仅存的唯一亮点。
走出帐篷时,阿娜云正候在外面,萧晚月对她点了点头,回中军大营时嘱咐了她几句,让她好好照顾萧染。
阿娜云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染儿,他的姨娘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萧晚月却答非所问,负手驻足遥望辽阔的苍穹,淡淡道:“你知道麼,曾经我想要抛下一切,姓名、身份、地位、责任……统统都不要了,只请求她跟我离开,她却为了她的弟弟们将我遗弃了。”
阿娜云正纳闷他为什么跟自己讲这些毫无相干的事,却见他回头笑了笑,背后罩着广袤的蓝天白云,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流云快速地从他头上掠过,在他的脸上投下一道道明暗变幻的光束,以至于他的笑容显得分外的落拓而绵长。
他说:“这一次,她却抛下了她的弟弟们,义无反顾地跟大哥走了。”
那一刻,阿娜云突然觉得萧晚月实在太可怜了,跟自己一样的可怜,在爱人面前显得那么卑微。
阿娜云问:“如果你还能见到她,最想说的话是什么?”
萧晚月道:“我只想问她一句话。”
阿娜云问:“什么话?”
萧晚月道:“我想问问她,现在还恨不恨我。”
不知道为什么,阿娜云却觉得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一句“现在还爱不爱我”,因为爱和恨有时候是等同的。
萧晚月翻身上马,迎着塞北凛冽如刀的寒风,疾速地往中军大营策马奔去。
就在这马背上,承载了太多热血儿郎的野心和豪情,也就在这马蹄下,踏碎了太多痴情儿女的真心和美丽。盛世的繁华转瞬即逝,唯独那女子绽放在阑珊灯火下的微笑,伴随他漫漫长夜的一声轻叹。
刀和剑,把有缘人分天下的两边;争斗后,想念那美丽浮华的容颜。
萧晚月策马停下,迎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辉,默默地,安静地,沉痛地,微笑。
他想,今生爱过,就算是一种幸福吧,只想记住那似流星划过般的光芒,假如来生不再是一场戏,他一定会紧紧的抓住她,不放手。
假如,不再是一场戏……
南海之上,天悠悠,水茫茫,帆船随波逐流地航行在海天间。
我伏在床榻旁睡着了,因为伏趴得太久,酸痛感将人从睡梦中逼醒,幽幽睁开睡眼,对上了一双深情的眼眸,萧晚风就这么半依在床头看我。我扑了上去,握着他的手欢喜道:“晚风,你终于醒来了!”
淡色的唇扯出浅浅的笑,他问:“我昏迷多久了。”
我喜极而泣:“都整整两天两夜了,好怕你又像上次那样一睡就好几个月不醒来,现在可好了,你终于没事了!”
他笑着安抚了我好一会儿,总算把我劝住,取笑道:“几岁的人了,还哭得跟孩子似的。”
我讪讪地笑了笑,抹去眼泪道:“我这就去叫伊涟和云盖先生,如果知道你醒来,他们准高兴得什么都忘记了。”
才刚起身,就被萧晚风拉住了衣摆,“先别喊人了,还是让他们再休息一会儿吧,为了我实在累着他们了。”
我想想也觉得萧晚风考虑得对,为了救人,长乐郡主放了整整两大碗的血,蔺云盖几乎渡掉半生的修为,可算将萧晚风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可他们两人却差点去了鬼门关,当时脸色惨白得就跟死人一样,事后还死活都要守在萧晚风身边不走,最后是被我赶着回去休息的。
掀开被子,萧晚风让我上去跟他一起躺会儿,我去了鞋袜上床往他怀里窝,听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高悬了两日的心渐渐地落定下来。
两人相拥床榻,听着涛声阵阵,时不时地聊着天,聊人生,聊未来,却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在劫,他已经成为我们两人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
萧晚风随口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我眨了眨眼睛,“人说萧晚风才思敏捷,能识人心,我看你能不能真的猜中我的心思。”
萧晚风想了想,道:“胡阙和金陵我们怕是都去不了了,想必通往那里的渡口、关卡早已经布满了卫兵,一旦我们上岸或者闯关,必然被重重包围,悦容如此聪明,自然不会自投罗网。而我昏睡了两日却还在海上飘荡,如此一来,想必只有一处地方是悦容想去的了。”
说罢,放肆地探手进我胸前的衣衫内摸索,我的脸顿时红了,他睨了我一眼,笑了笑,然后从我怀中取出一张牛皮地图,“这东西果然被你找打了,当初我将此物放进香炉,然后摆在夜梧宫,本来就打算等你回来后亲自发现,打算给你一个惊喜,谁料……”
他没再说下去,转了话锋,道:“悦容接下来想去的,便这张地图所绘的地方吧。”
我点点头,道:“记得昔日我们分别时你曾说过,等我回来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一个我们厮守终身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地图所指之处?”
萧晚风颔首,我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萧晚风道:“桃花源。”
我一怔,“什么?”在劫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萧晚风没有察觉我的异状,回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开辟出一处绝世的桃花源,想要在功成身退时,带你去那里避世。”
他俯首亲了亲我的眉骨,“悦容,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在那里,我精心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大雍城,楚府,南苑。佳人已去,空余画楼向晚。
自她离开后,他就没再来过这里,怕勾起记忆,难以承受生命之重,悲痛、沉痛、绝望,还有愧疚,将他空空荡荡的躯壳填满。
那一日,他最信赖的两个知己已离他而去,一个被他逼死,一个救他而死;
那一日,他最心爱的姐姐离他而去,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早已鲜血淋漓,苟延残喘,却迟迟不肯死去。
这日傍晚,他在黄昏的余光中醒来,梦中依稀有一丝泪光,他捂了捂痛得没了知觉的胸口,撕开纱布,伤口隐隐又渗出血来,他也不在乎,手指抚着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含泪,带血。
那一刀刺进胸口,将悦容和在劫在心上分开了两边,就像命运钦定的爱情,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一去不回。
他咬牙不语,离开病榻,突然很想到她房里走走。
这一路走来,他不吵不闹,不哀哭不嘲笑,也不需要别人知道,他快要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推开房门,迎风逼来一股浓浓酒味,楚在劫厌恶皱眉,骂道:“没用的孬种。”
那人伏在案桌上,摇晃的酒杯,对怒骂置若罔闻。
饮罢杯酒,才冷笑:“我是没用的孬种,你又是什么东西?无耻的畜生!”
楚在劫道:“好过你机关算计,最后还是一无所得。”
楚天赐闻言,拍着桌子大笑,像个醉了的疯汉,却又口齿清晰地出言讥讽:“我一无所得,难道你就得到过?瞧啊我尊贵的壅帝陛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当众跪着企求,连自杀的苦肉计都用上了,你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楚在劫不以为然,心爱的人都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还谈什么尊严?跪着企求也好,用苦肉计假意自杀也罢,只要能让爱人留下,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一直以来,楚在劫都看不起楚天赐,不是因为楚天赐拥有的太少,而是因为楚天赐在乎的太多,名誉、地位、权利让他的爱显得畏缩又懦弱,她在时他不敢轻举妄动,她走后他也只敢悄悄地在她的房间里借酒浇愁,自我麻痹。
楚在劫就想,他绝不要这种的丑态,哪怕当众下跪,哪怕假意自杀,也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