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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先前大雍城多番自损利益帮助金陵,我就怀疑大雍城枭主跟你的关系,派人多方打听,虽没探出确切消息,但种种迹象都指向在劫,我便心生窦疑,果然不出我所料……哈哈,我楚家的子孙,果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我暗暗观察他的神态,揣摩他的心思,突然听他问:“悦容,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楚家明明有自己的封地,早些年却要留在皇都为官,不能回东瑜?”
我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楚幕北大感意外:“哦,你怎么会知道?”
两年前我与萧晚风会盟于神女峰仙鹤楼中,他与我说了两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其中一个就是这件事。
当年太祖皇帝建立大经国,封“三王四公”以赐恩七大开过功臣,分别是常昊王、燕山王、阜阳王、郑国公萧氏、鲁国公司空氏、魏国公楚氏、燕国公史氏,并赐以封地,可惟独楚家太祖在回封地几年后便被召回皇都,效忠于天子脚下,美其名曰皇恩浩荡,实则是囚禁楚家,削弱魏国公的势力。
楚家之所以受到这样的压迫和打击,追其原因,皆源于一个妄人放出的预言——若干年后,杀掉赵姓皇室最后一个子孙而灭大经国之人,必为楚氏。
虽说妄人所处的妄言,太祖皇帝位保住赵家江山不得不谨慎对待,便以赐恩为名将楚家留在了皇都,以方便监视,并允诺二十年后放其回归东瑜。然而二十年又过二十年,楚家却一直被历代皇帝以各种理由约束在京都,只允许他们派家臣管理东瑜属地,就这么到了楚幕北这一代。
岁月的流逝,知情之人都渐渐地淡忘了这个预言,纵然记得,也视作无稽之谈。动摇赵氏基业的,分明是赵家自个儿的子孙。常昊王赵子都大乱京师,才引狼入室,让萧家和司空家进驻皇都,两分天下,又与楚家何干?楚幕北终得带着一家老小,回归了东瑜属地,不再受肘于赵氏皇族的监视,仰他人鼻息。
谁曾料到,皇都最后是被一个名叫楚在劫的楚氏子孙攻陷的。皇都失陷之后,大经国迁都东瑜,赵氏子孙依赖楚氏才能得以生存,楚幕北就这么反客为主,挟天子以令天下。
命运的安排,是巧合,还是一场因果循环的玩笑?
当楚幕北听闻是萧晚风跟我提及这事的时候,脸色不由一变:“萧晚风还记得这件事?啊,不妙啊!看来他对我们楚家开始有防备之心了。”
屋内沉寂稍会,楚幕北忽而又笑了起来,道:“无妨,今日就算他们萧家权势滔天,独霸一方,我们楚家也不再畏惧于他!大雍城枭主是我的儿子,金陵的监国夫人是我的女儿,我有何惧?百年前早就预言了,天下注定是要属于我们楚氏的!”
闻言,我不动声色地问:“父亲相信那个预言?”
“信!为什么不信?”
楚幕北的眼神出奇认真,语态因激动显得急促:“我们楚家为了这个预言世代受辱,就算是假的,我也会让它变成真的!太祖们做不到,就让我来做,我做不到,还有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做不到,还有孙子,曾孙子!世世代代都要按照这个预言所说的做下去,直到一统天下,一雪前耻!”
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楚幕北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而我相信,属于我们楚家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我问:“父亲是认为在劫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楚幕北睁眼看我:“悦容不这么认为吗?”
我闭口不答,静静观摩楚幕北的脸,思索今日他跟我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的用意,他是想试探我什么?抑或,他想暗示我什么?莫非,他已经有意向将魏国公的爵位传让给在劫?若真是如此,便是最好!
琢磨了半晌,我才道:“父亲放心,在劫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定会子承父业,完成楚家大业,而我……”我犹豫了片刻,又说:“而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他,助他一统天下,开国为帝。”
楚幕北深深看我,静静问了一句:“若是天赐呢,你也会助他吗?”
我心中一寒,楚幕北问出这个问题,用意为何?难道他心中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是楚天赐而不是在劫?
咬了咬牙,我笑道:“父亲,天赐也是我弟弟,如果他需要的话我自然会帮助他,只是我所嫁夫家毕竟姓司空,我的儿子也姓司空,我终究是司空家的人,有时候也身不由已,不能由着性子来。”
这话说得委婉而又坚决,像是在谈判,又像是在交易。
若是楚在劫继承父业,我则会竭尽全力去辅佐;若是楚天赐,那么我只会尽自己的义务行事。
楚幕北对我的弦外之音十分了然,瞳孔一闪,略带失望地闭上了眼,“我明白悦容的意思了。”
之后就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与我随便说了其他一些有的没的事,不过半会就说累了想躺一会。我横置枕头,扶着他躺回床上,他摆手让我离开,我嘱咐一句:“父亲您好好休息吧。”福身行礼后就往外走去。
和门前隐隐听见楚幕北呢喃:“可惜了,不是天赐……”
我暗下明白,此时楚幕北的心中想必已经决定了继承人的人选。
在劫坐拥魏国公之位,十之八九了。
我匆匆往“溪凌幽欣”赶去,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在劫,再好好商量怎么样才让楚幕北尽快公布这个决定。
在萧家的人还没来到东瑜插手这件事之前,我必须速战速决,让在劫继承魏国公成为砧板上铁定的事实,到时候就不怕萧家再搞出什么花样来了。
路经一处桃花园,芳香扑鼻。
三月逢春,这里的桃花开得正浓,满目红艳艳的,恰似娇羞少女。
我不由放慢脚步,边走边观赏起来。
忽闻风声破裂,一股杀气随着桃花的香气飒飒逼来。我敏捷地往后纵身躲过杀招,便闻“扑扑扑”三道响声,三颗石子打入泥地,在我原先立脚的地方打出了三个拇指大小的窟窿。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株开得最为繁盛的桃花树上正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雪纱衣,银月冠,小腿儿悠然地在半空晃荡着,不正是萧家的那位小少爷萧染!
萧染见我看到他了,便咧嘴嘻嘻笑了出来,挥动着手臂向我打招呼:“姨娘!”模样好不可爱。
我收敛神色,不敢确定刚才的杀气和石子暗器是不是出自这个孩子之手,仰头看着树上的他,像个亲切和蔼的长辈似的询问:“小染儿,你在这上头做什么呢?”
萧染可爱地眨着眼睛:“等姨娘啊。”
我笑问:“等姨娘做什么呢?”
萧染笑着回答,却是冷冷的两个字:“报仇!”
闻言我一阵错愕,心神恍惚起来,依稀好似肯见了萧晚月,曾经也是用这种温柔的表情影射出一种寒冰刺骨的恨意。回神再度看去,哪有什么萧晚月,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形似萧晚月的孩子罢了——是了,他是他的儿子。
血缘真是一种奇妙的羁绊,父与子言行举止竟生得如此神似。
那一刻,又一股怪异的感觉在我心头闪过,竟不知名地想起蔺翟云与楚沐晨在院子里谈笑的一幕,却总是抓不住真实感。
我敛神笑着问:“报什么仇?姨娘跟小染儿不过几日前才刚刚见的面,在那之前我们素未谋面,难道还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或者,是为了他的父亲?
不禁怀疑,这么小的孩子,尚未学会爱,会懂什么是恨吗?
萧染的双手放在了树干上,双腿在我眼前晃啊晃,“姨娘错言了,在那之前我早就见过姨娘了,就在父亲的书房里,并因为姨娘害我吃了不好的苦头。”
我大感困惑:“哦,是什么时候的事,姨娘怎么都不记得了?”我从未去过长川,更别说到过萧晚月的书房,这孩子的话说得实在怪异。
便听萧染道:“有一次我去父亲书房找兵册子阅读,无意中发现有个暗格,暗格后面是一个美轮美奂的房间,房间里面有一尊白玉雕像,正是姨娘。”
我怔了怔,又听萧染道:“第一次见到姨娘,就觉得好亲切好喜欢,忍不住上去拉你的手,发现玉雕的手是温热的,就像真的牵着姨娘的手一样。那时不知怎么的。突然想抱抱姨娘,也想被姨娘抱在怀里,就去搬来凳子往你身上靠。”
他笑了起来,嘴角有浅浅的梨涡:“真的和想象中的一样呢,姨娘的怀抱很温暖,像刚晒了太阳的被子,裹在身上有股暖洋洋的味道,我真想就这么呆着不离开了,却不想......”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兀地一变,“......却不想跌了脚,从凳子上摔下来,也把姨娘的雕像摔掉了一个手臂。这时父亲进来了,看到后大发雷霆。一直对我温柔可亲的父亲,从小连一句粗话都没说过我,那次却打了我一巴掌,还要我跪在姨娘的雕像前认错。父亲捧着姨娘的断臂不停地说对不起,大骂我孽障、畜生。以前就算我弄丢了家传的那只麒麟白玉簪,父亲也只是笑笑,命人帮我找回来,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摔断一尊雕像的手臂而已。”
萧染俯首看着我,小小的脸蛋染上了不合年龄的悲哀和委屈:“那时我跪在姨娘面前不停地哭,不停地请求父亲的原谅,但父亲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着跟姨娘说话,就算我发病了,他也置若罔闻,好像我死了他都不会心疼一样。我好难过,父亲一直都是最爱我的,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哽咽着继续说:“后来大伯发现才把我救起来,怒骂了父亲一顿,罚他去跪祖宗祠堂。我问大伯,为什么父亲要那样对我,父亲明明是最疼染儿的。大伯说,那是因为父亲太伤心了。我问大伯,伤心是什么。大伯想了想,告诉我,伤心就是我被父亲怒骂后觉得很难过,却比这种难过还要难过十倍的感觉。大伯还说,是姨娘伤了父亲的心。我就在想,被父亲责备后我是那么的难过,那还要难过十倍的伤心到底有多难过?后来,我就去祖宗祠堂陪父亲一起罚跪,我跟他约定,以后再也不会让他伤心了,也不准任何人让他伤心。”
通红宛如兔子似的眼睛就这么瞪着我,怨恨地,愤怒地。
他还那么小,还不懂恨是什么东西,却已经拥有了恨的感情,因为对父亲的爱。第一次,我被一个人恨着,确是觉得那么的伤感。我问他:“所以你要为你父亲出气,讨厌我,厌恶我?”
“是的。”他回答。
我又问:“所以你就用暗器打断了怀影的手臂?”用刚刚那种投掷石头的手法。
他也没有否认,头一仰,字字道:“没错。凭什么他能用那么心安理得地被姨娘抱着,我却要因为拥抱你而受到惩罚?只让他断一只手,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我听后不由气结,这都是什么思维逻辑?啸晚风和萧晚月究竟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让他生出这样的性子来?
纵身一跃,我瞬间便跳到了桃花树上,与萧染面面相对。萧染没想到我竟会有这样的身手,生生得被吓到了,你了好半会儿,硬是说不出别的话来。还没回过神,我就往他脸上剐去一巴掌:“这是为怀影打的!”他弄断了怀影的手臂,我只让他挨一巴掌,着实是轻了的,说到底对怀影是不公平的。然而,我确实对这样一个孤独又渴望温暖的孩子下不了狠手。
萧染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忿然跳了起来,在树干上气得直跺脚。饶是这株桃树再结实,也经不起他这样的折腾,整个地颤颤抖动起来,他的脚步不稳,啊地一声,就这么一个不留神地从上头摔了下来。我大惊,赶忙跳下去将他接住。
平日里再怎么装得老成持重的摸样,也毕竟还是三岁的孩子,脾气一上来就在我怀里直打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撒泼起来,小手小脚胡乱地挥舞,边闹边哭着大喊:“除了父亲,从来没有人打过我,你居然敢打我,我真的要讨厌你,死姨娘臭姨娘,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让司空怀影断手断脚段脑袋,呜哇哇——”
听他嚎嚎大哭还不忘记放狠话,我只觉得啼笑皆非,盘腿往地上一坐,像抓小猫儿一样一把揪起他后背的衣襟,打横了放在自己的腿上,拔下他的小裤裤,露出白嫩嫩的小屁股,二话不说啪啪啪地大巴掌打了下去,边打边骂:“我叫你横,叫你是非不分,叫你胡作非为!”
萧染趴在我的膝盖上,像乌龟似的滑动四肢,大声哭道:“痛死我了,臭女人,开放开我!小心我告诉父亲和大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好啊!你去告诉他们啊,我不怕他们!他们来了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