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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很快就被带来。已经彻底被李崇浩嫌弃的她早已经不是当年在宫中连姜后都要避让三分的贵妃娘娘,跟着一群老宫人一块刷了几个月的马桶,本来保养得宜的一个美人已经衰老得和那群五十多岁的宫人没什么区别了。
而服用赛神仙的那个玉匠,已经早柳氏一步跪在屋子里了。
柳氏麻木地跪下,双手与额头贴着地,用沙哑的声音向屋中众人行礼。
李绍钧没让她起来,直接问道:“柳氏,这人你可认识?”
柳氏看了那玉匠一眼,摇头道:“回陛下,奴婢不认识此人。”
玉匠闻言,登时大喊起来:“柳氏,你别抵赖了!明明是你诱惑我吸食赛神仙,害得我成瘾,现在居然还抵赖!”
柳氏垂下眼睛,只是摇头:“陛下,奴婢实在是不认识此人。”
“哦?”李绍钧望向玉匠,“这么说来,是你撒谎了?”
“陛下,小的绝对没有撒谎!”玉匠慌了,“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柳氏当初的贴身大宫女,她们是柳氏的帮凶!”
李崇浩转头问阿鑫:“柳氏当初的大宫女何在?”
阿鑫躬身答道:“回陛下,柳氏当初的大宫女夏荷被玉太贵妃要了去,陛下可是要传夏荷?”
李绍钧点头道:“派人去传,这会儿玉太贵妃应该正在陪着上皇,不必去打扰,直接传夏荷来就是。”
夏荷很快被带来,当问她柳氏是否诱惑玉匠吸食赛神仙时,她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发抖,头贴着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是娘娘、不,不对,是柳氏指示的,一切都是柳氏指示的!”
左行之皱眉问道:“柳氏,你还有何话要说?”
柳氏冷笑一声,说道:“不过就是一个小宫女的一面之词罢了,奴婢还是那句话,奴婢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若是陛下和各位大人坚持,还请拿出证据来。奴婢虽然只是一个宫人而已,但也接受不了他人的诬陷。”
柳氏这话无疑是给众人出了一个难题——她已经被贬为宫女,从麟趾宫里搬了出来,就算现在从里面搜出来赛神仙,她大可以不承认。
就在众人心里计算着该怎么样才能让柳氏认罪时,郭湛安却察觉出不对劲——柳氏一直否认的同时,还在不断给他们提出问题,就好像是隐约拉着他们的思维按照她的布置走。如果再这样下去,这次他们一定会一无所获。
为了破解这样的局面,郭湛安突然开口问道:“柳氏,你可知道庶人李帛现在怎么样了?”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而担忧,随后又恢复镇定:“原来是郭大人,郭大人现在喜欢拿别人的性命来要挟一个宫人了么?”
郭湛安不上她的当,继续问道:“你在宫中多久没听到庶人李帛的消息了?”
这次柳氏的脸颊又不自主地抽搐,但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会了。
郭湛安再接再厉,又问道:“之前替你传消息的人呢?为什么他不继续传消息给你了?你可知道庶人李帛现在在哪里?”
郭湛安连番几个问题将柳氏的防线一层层打破,她的脸唰得一下变得苍白,颤抖着嘴唇道:“锦儿,我的锦儿怎么样了?你们把我的锦儿怎么样了!”
郭湛安摇头道:“不是我们把庶人李帛怎么样了,是那个人把他怎么样了。柳氏,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样的人最能保守秘密吧?”
柳氏闻言,身形一晃,整个人向一旁倒下,挣扎着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答应过我的!”
郭湛安笑道:“答应你?他答应的还少么?”
柳氏一拳打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的锦儿不会有事的!”
李绍钧这时候已经明白郭湛安此举的目的,接着说道:“柳氏,你知道梁王这么大的秘密,他会轻易放过你们母子么?你在宫中,他不好动手,但是庶人李帛已经被贬出宫,身无长物,又没有多少银两傍身,不管是饿死家中,还是被小混混欺负活活打死,传出去也不会叫人怀疑。”
柳氏听完,突然笑了起来:“陛下和郭大人真是会说笑,什么梁王,什么秘密?我还没发现我居然知道梁王的大秘密呢。陛下,奴婢不知道陛下和郭大人在说什么,还请陛下明示。”
岳安长叹一声:“看来梁王给你许下的好处你无法推拒,陛下,不如将暗中看守庶人李帛的侍卫撤走,看看他能活几天。”
事关自己儿子的生命安危,柳氏不敢冒险,喝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李绍钧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把侍卫撤走而已,庶人李帛的生死,从此就与我们毫无干系了。”
柳氏双眼瞪得又大又圆,看向李绍钧:“他是你的弟弟,你要对他做什么!”
李绍钧身边的阿鑫喝道:“大胆!庶人李帛已经与皇家毫无关系!”
郭湛安这时候说道:“柳氏,你也是身居高位过的,你真心觉得梁王会信守他的承诺么?”
柳氏挣扎了许久,还是摇头道:“陛下,各位大人,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左行之开口道:“陛下,当初梁王审理此案,结案之后一式两份,其中一份上书给了上皇,另外一份便留在刑部备案,不如拿给柳氏瞧瞧?”
按理来说,柳氏这样的身份是看不得这些东西的,不过李绍钧这时候当然不会拦着了:“左卿带来了么?”
左行之点头道:“今日上朝前想着陛下或许是要看,便去刑部把这份备案取了过来,一直带在身上。”
说着,左行之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卷宗,亲自上前交给柳氏。
柳氏急切地打开卷宗,仔细看了两遍,颓然倒地:“他、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郭湛安听了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前捡起卷宗一目十行看了之后,发现这份卷宗上的字是梁王的手笔。
柳氏之前一直否认梁王与此事有关,更加不相信梁王会谋害他们母子二人,可如今看完这卷宗后柳氏突然就相信了,要说是因为这卷宗上的内容,郭湛安可不相信。
莫非是这笔迹?
可是柳氏身在后宫,怎么会认得梁王的笔迹?
郭湛安心中产生这个疑惑,但此事并不是问柳氏缘由的好时机,只好先放在心上,暂且不谈。
而柳氏看完卷宗,发现梁王竟然判定他们母子二人当斩,再也不替梁王遮掩,干脆地承认:“陛下,的确是我诱使玉匠服用赛神仙,也是我以赛神仙要挟玉匠刻了一块四爪龙玉佩。但是这一切的主谋是梁王,包括赛神仙,也是梁王派人给我送来的。”
李绍钧见柳氏招供,立刻追问:“梁王为何要玉匠刻四爪龙玉佩。”
“梁王说他的那块四爪龙玉佩不见了,他不敢声张,怕上皇知道以后斥责他,便求奴婢召见玉匠,迫让玉匠替他再刻一块。为了防止玉匠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梁王就想出一个办法,选中一个玉匠,让奴婢用赛神仙控制他,使他不得不替梁王办事。结果却没想到,梁王竟然从奴婢的娘家搜出来一个‘六皇子’,他身上还带着一块四爪龙玉佩。”说到这,柳氏自嘲道,“奴婢确实是蠢,竟然生生害了自己,还害了锦儿。”
左行之皱眉问道:“既然一切都是梁王主使,为何当初在审问你的时候,你不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左大人说话真是轻松,”柳氏不屑道,“谋害皇子是杀头的罪,当时人证物证俱在,我就算说出这件事,会有人相信么?左大人,你相信么?”
左行之一时哑口无言。要不是亲眼见到玉匠发疯,他的确是不会相信的。
柳氏继续道:“后来,梁王独自见了奴婢,说要是奴婢把一切罪名承担下来,他就会想办法保全奴婢母子。其实奴婢当时并不是太相信他,可是这是锦儿活下来的唯一的希望了,奴婢别无选择,只能照梁王所说的,承担下一切罪名。奴婢最终被上皇贬去刷马桶,锦儿也被贬为庶人,逐出宫去,但起码我们母子的确是保全了性命。没想到,最后一次堵,其实我还是赌输了。”
郭湛安问道:“当初梁王并不在南巡的队伍里,六皇子的失踪到底与你们有没有关系?”
柳氏摇头道:“当然没有,就算我和姜后不合,也不会对这么小一个孩子下手。梁王没去南巡,不代表他的人没有在南巡的队伍里。”
郭湛安等人听了,一时也分不清柳氏这话是真是假。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李绍钧吩咐阿鑫:“派人去看看上皇和玉太贵妃完事没有。”
阿鑫领命,出去喊来一个脚程快的内监,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内监便躬了躬身,随后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听到“玉太贵妃”四个字,柳氏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贱人!”
她的声音不响,但足够让屋中众人听清了。
李绍钧心情不错,见柳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去解释,喊来门外的侍卫,把玉匠和柳氏带到一旁的屋子看押,自己和郭湛安等人继续商议如何对付即将抵达京城的安王。
去打听的内监很快就回来了,听说李崇浩与玉太贵妃已经完事了,李绍钧就不再拖延,让岳安先下去处理公务,自己则带着郭湛安与左行之,又命侍卫押着柳氏与玉匠,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上皇所在的宫殿去。
到了上皇所在宫殿前,李绍钧等人并没有急着进去,反而是一直跟在阿鑫后头的一个内监,低着头进去转了一圈,回来说道:“陛下,里头的味道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陛下要不请上皇去花园亭子坐坐?”
“无妨,就说朕有要事要与上皇商议,请上皇移步偏殿。”
“是。”
站在后面的柳氏听完李绍钧与内监的对话,整张脸都扭曲了。
曾几何时,这份宠爱是属于她的,如今却被玉太贵妃那个贱人给夺走了!
进了偏殿,柳氏不敢抬头去看,只是低着头,跟着那些侍卫内监一块行礼。
“皇帝这会儿来,有什么要事啊?”
李崇浩苍老的声音传到柳氏的耳朵里,引起了柳氏的好奇心。要知道,李崇浩平日十分重视保养,又有十几个御医每日轮流替他诊脉,御膳房里的药膳也是每天不落下,比起同龄人来,李崇浩要年轻许多。
可是这才不过短短几个月,李崇浩居然就像是苍老了二十多岁,难道是玉太贵妃一直缠着索要?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柳氏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去掐一掐玉太贵妃才解恨。
就在柳氏想入非非的同时,李绍钧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解释清楚,又说道:“父皇,儿子已经把柳氏和玉匠都带到了,父皇还有什么疑问,直接问他们两个便是。”
李崇浩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按照你的意思,现在宫中的钰儿是假的了?”
李绍钧谨慎地回答道:“父皇,并不是按照我的意思,事实就摆在面前。梁王让柳氏威胁玉匠,替他刻了一块四爪龙玉佩,又从柳府找到一个带着四爪龙玉佩的青年,如何叫人不起疑?”
“大胆!”李崇浩突然发难,抓起桌子上的茶盏就往李绍钧头上扔去。
他这个举动实在是突然,郭湛安等人有心去拦,却因为相距甚远而阻拦不得。好在还有一心护住的阿鑫就在李绍钧身边,见状赶紧上前,把李绍钧挡在身后。
茶盏摔在阿鑫的头上,额头上登时划开好长一条口子,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来,好不吓人。好在茶盏里的茶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否则阿鑫这下怕是要皮开肉绽。
李绍钧扶住阿鑫,郭湛安等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把阿鑫从李绍钧那扶过来,取出帕子替阿鑫堵住伤口,又让侍卫赶紧去请太医。
李绍钧又惊又气:“父皇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梁王找来的‘六弟’的确就是假的,父皇就算信不过我,柳氏和玉匠的证词还在呢。”
李崇浩却是不认:“不过是两个人的一面之词罢了,钰儿有四爪龙玉佩,又与我滴血认亲过,如何不是?”
“因为真正的‘六弟’已经被”梁王派人害死了!”李绍钧再也忍不住,将真相吼了出来。
李崇浩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李绍钧见真相已经暴露,干脆再也不隐瞒了,全盘托出:“钰儿失踪以后,被路人捡到,一直养在民间,后来郭卿当了桐花县的县令,机缘巧合之下认了钰儿做义弟。再后来,郭卿发现钰儿身上带着的四爪龙玉佩和父皇亲笔题名的纸条,回到京城之后,便偷偷告诉朕。父皇说的滴血认亲,朕与钰儿也试过。他才是朕的弟弟啊!”
李崇浩听后,半点不见悲痛,反而愈发愤怒:“我看你是脑子坏了,居然说出这种胡话来!你这样还能做好皇帝,还能打理好祖宗留下来的江山么?这些天你不用上朝了,好好反省反省,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说。”
郭湛安等人听了,心中一寒——李崇浩这话说的,是要彻底架空李绍钧!
再这样下去,只怕李崇浩要借机夺了李绍钧的权,甚至还会废了李绍钧这个皇帝!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李绍钧失势,郭湛安等人也逃不掉。
此时郭湛安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只好出列道:“启奏上皇与陛下,六皇子途中遭遇杀手伏击,但万幸有龙气庇佑,昨天已经安然回到京城。”
“什么?”李崇浩与李绍钧皆是大惊。
李绍钧大惊之余,更是大喜,连忙下令:“速速传霍玉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