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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湛安就跟脚下踩着风火轮一样,把贾欢远远地甩在了后头,快步走进院子里。
可等到他走到屋子前,却突然收住了脚步,说什么都不敢再往前迈上一步。
从福全带着平安玉扣回来开始,他就已经默认霍玉已经身亡的事实,每天睡梦中都不忘反复提醒自己霍玉已经死了。如今贾欢告诉他霍玉回来了,他欢喜之余,心底又隐隐担心这只是一场梦境,一旦自己推开门,霍玉就会又不见了。
贾欢趁这个时候追上来,笑着说道:“少爷,二少爷就在里头呢。”
郭湛安的心跟着猛地窜了老高,紧接着又落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好在郭湛安不是一个怯懦的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终究还是上前,一手推开屋子的门。
屋子里,只见凳子上坐着个人,头发乱糟糟得和鸟窝有一拼,身上披着一件干净的中衣,抓着筷子和碗的双手看上去是洗干净了,其实仔细一看,指甲缝里全是脏兮兮的污垢。
福全一脸傻笑地站在这人的后面,还时不时提醒他别吃太快,喝口汤之类的。
旁边还随侍着四个侍女,其中最靠近桌子的侍女旁边摆着一个大锅,里头是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看里头的样子,应该已经被吃了一半了。
听到门开的声音,屋子里的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四个侍女和福全赶紧向郭湛安行礼:“请少爷安。”
而坐着的那个人抬起头,放下碗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孔。霍玉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巴,咧嘴笑着喊道:“哥哥,我回来了!”
郭湛安大步上前,坐在霍玉身边,一双眼睛片刻不离地看着霍玉,随后双手张开,一把就把人给搂进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
霍玉反而有些尴尬,双手放在腰间,把自己和郭湛安隔开一点:“哥哥,我好多天没好好洗澡了,一股子味道。”
贾欢机警,一早就领着福全和那四个侍女下去,把门关上之后,又亲自与福全两个人守着门口。
这时候屋中已经没有别人,郭湛安也不必再顾及什么,干脆地在霍玉的脸上亲了一口:“你能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还管这些?”
霍玉脸红红的:“让哥哥见笑了,本来是想先去沐浴更衣的,实在是太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郭湛安见霍玉比之前瘦了好几圈,愈发心疼:“几天没吃东西了?”
“四天没吃东西了,之前路过一间寺庙,里头的主持好心,给我准备了一碗素面,又送给我几块饼,我每天就吃半块,结果没到京城就要吃完了。最后一块饼,我就饿得快晕了才吃一口,结果还是吃没了。”霍玉说话间还打了个嗝,擦了擦嘴,继续说道,“不过还好我撑过来了。”
郭湛安温柔地看着他,眼眸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疼惜:“是啊,还好你撑过来了,否则你叫我怎么撑下去。还饿么,让厨房再跟你炖一碗鲫鱼汤好不好?”
霍玉笑着摇头道:“不用了,我再吃一碗饭就够了。”
他是真的饿坏了,死里逃生之后,身边没有其他人,身上带着的钱袋子也在落水的时候被河水冲走了,身无分文的他靠着心中那股子信念,只用两条腿,硬是从胶东走回到北京。
鞋底磨破了,霍玉就从衣服上撕下一个角,垫在鞋底。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法子,因为衣角在鞋子里总会因为走动而挪位,该破的地方照旧是个洞。到最后霍玉干脆不管了,无论是泥泞的小路,还是多石的山路,他就穿着这双磨破的鞋子走在上头。
没东西吃,霍玉就忍着,偶尔碰上好心人肯收留他一宿,还能捞上一口稀饭喝,但更多的时候,夜黑无法赶路,霍玉就只能蜷缩在墙角跟,搓着手不敢睡觉——第一晚霍玉睡得沉,结果半夜被三四个人揍了一顿,身上穿着的一件袄子险些被人给抢走了。
这袄子是霍玉好不容易从与他一起被冲上岸的行囊里找到的,因为用油纸包着,又是放在行囊的中间位置,所以没有被河水浸湿。北方的秋天已经冷了,白天可能还感觉不出来,但一到了晚上,那风一阵阵得吹过来,没个保暖的袄子真的有可能会被冻坏。霍玉浑身上下能够保暖的就这么一件东西,他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后来还是霍玉发狠,不管其他人的拳头,逮着那几个人当中的一个照着头抡,引来了夜里巡逻的衙役,才把用来保暖的袄子给护住。但这些人都是这地盘上出了名的混混,霍玉不敢久留,太阳还没出来,他就就着微弱的晨光赶路,顺着大路走了好久,才把后头鬼鬼祟祟跟着的混混给彻底甩掉。
再后来路过一间破旧的寺庙,里头只有一个年迈的主持和三四个青年和尚,另外还有两三个小沙弥。霍玉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遭遇,只说自己和家人在路上遇到土匪,侥幸靠装死捡回了一条性命,家里已经没人了,他只好去京城投靠亲戚。和尚同情他的遭遇,可惜他们这边香火不旺,只能请霍玉吃了一碗素面,用做了几张饼给霍玉带上。他们见霍玉的鞋子磨破了,便给了霍玉两双——一双穿着,另外一双备着。
霍玉就靠着这些一路撑下来,在进京前一天,特地找了个无人的小溪简单地洗了洗身子,免得因为身上一股子的酸臭味而被看守京城城门的侍卫给拦下来。
不过这些霍玉都没有和郭湛安提起,他已经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就没必要再让郭湛安因为这件事来心疼他。
所以当郭湛安问起他是如何死里逃生时,霍玉只是把当时的情形简单地说了一遍:“掉进河里之后,因为水流太急了,河里的人都控制不住方向,只能任由水流把我们往下游冲走。等河水没那么急了之后,我发现旁边飘着个人,头浸在水里一动也不动,后来才发现那人已经死了。我担心那些来杀我的人不见到我的尸体不死心,刚好那具尸体当时因为泡在水里太久了,脸涨得跟白面团一样,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相貌,就把自己的平安玉扣除下来,挂在那具尸体上,再把尸体身上的外衣给脱了。我想,那些杀手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肯定是有人告诉他们我的长相,甚至把我的特征也告诉他们了。这下他们无法从长相上辨认,或许会靠着这块平安玉扣确认身份。我不敢久留,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就悄悄上岸。因为担心那些人还在大河附近徘徊,所以我特地绕了条远路,不走水路,改走陆路。哥哥,你这些天没事吧?”
霍玉自知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无权无势,平日里也没碍着谁。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都会引来十几个人的袭击,那京城中身为皇帝的心腹的郭湛安,危险不就更大了么?
担心自己遇袭的同时,京城中的郭湛安会遭遇同样的危险,霍玉心急火燎地一路往京城赶去,恨不得此时此刻背上长出一双翅膀来,好越过这路上的种种险阻,立刻回到京城。
等到了京城郭府,霍玉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当值的门房相信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的小叫花子就是郭府大少爷的义弟,福全等人迎出来的时候,真的是当场就跪下了。
知道郭湛安无视,霍玉便松了口气,结果人一放松,肚子就叫了。
福全忙命人去厨房把现成的一些吃食拿过来给霍玉点饥,再让厨子厨娘立刻张罗一桌子霍玉爱吃的菜。之后,郭湛安便回来了。
听完霍玉的讲述,郭湛安知道他看似说得轻松,其实里头万分凶险。不说别的,跌落水中之后,又是被河水一路冲着往未知的下游走,又要提防河水里随时会杀出来的杀手,哪里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可霍玉现在就坐在他面前,带着浅笑告诉自己这些,却特意隐瞒了他在当中碰到的各种危险。郭湛安不禁在心中满是欣慰地长叹一声——霍玉终究是长大了。
霍玉回来了这件事还要让宫中的李绍钧知道,不过郭湛安此时不愿意去想这些,他现在只想赶紧抱着霍玉美美地睡上一觉。
霍玉其实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不过他奔波了一路,到后来全凭着一股信念在支撑,早已经疲惫不堪。现在霍玉终于回到了他和郭湛安的家,精神松懈下来后,困意就一阵阵地侵袭着他。在郭湛安半哄半劝下,两个人一块洗了澡,郭湛安还给霍玉好好搓了搓身子,等两人擦干净头发,霍玉就打着哈欠钻进被窝,很快在郭湛安的怀抱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霍玉还在睡,郭湛安看着霍玉眼下那一圈青色,忍不住亲了亲霍玉的眼睑,这才起身换了官服,带着厨房现做的两块肉馅的饼就坐上马车进宫上朝。
自从李崇浩退位成了太上皇,金銮殿上就有了两把龙椅,李崇浩高坐上首,李绍钧只能坐在他左手边那把赶制出来的龙椅上。
不过,今天朝上却有些不同,被柳府关了十几年的“六皇子”也出现在了早朝上。
“想必众位爱卿都已经听说了,朕失踪了十几年的儿子终于找回来了。”李崇浩今天心情极佳,迫不及待地宣布道,“朕心甚慰,与钧儿一道商议,决定封钰儿为一品镇国亲王瑞王,亲王府也不用在择日动工,就把原本的秦王府换成瑞王府。”
等李崇浩说完,“李绍钰”立刻出列,拜道:“多谢父皇。”
李绍钧坐在一旁的龙椅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礼部尚书江波出列道:“启奏上皇,太祖曾经有旨,一品镇国亲王乃亲王中的最高品,非有大功者不得封。且秦王府乃陛下旧宅,是为潜邸,不应该随意赐给其他皇子,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哦?照你的意思,朕就不应该封赏钰儿了?”李崇浩哼了一声,“钰儿乃皇帝的亲弟弟,身份自然要比其他皇子特殊了。而且钰儿自小被贼人所害,离开了父母兄弟,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封一个一品镇国亲王又怎么了?依朕看,这还远远不够呢!”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一品镇国亲王还不过,莫非只有皇位才能弥补么?
礼部尚书江波依旧坚持:“陛下,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本朝的一品镇国亲王都是有功于社稷。远的不说,当初陛下封为秦王,就是因为陛下与塔鞑签订条约,塔鞑答应年年称臣,岁岁纳贡。”
江波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除非“李绍钰”能够和李绍钧一样,立下一桩于社稷有利的功劳来,否则这个一品镇国亲王不可封!
李崇浩却不这么想:“别提什么条约了,塔鞑后来就因为这个,险些就要打进来了!你说,这有功于社稷么?”
李崇浩刻意不提是庶人李帛派人把这件事散播在塔鞑草原上,也刻意不提李绍钧后来去西北,以自己为诱饵,将塔鞑大军引入荒山,最终成功歼灭了塔鞑大军,他的偏心已经足够明显了。
岳安此时出列道:“上皇还请三思,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随意废弃,一品镇国亲王不可随意封赏。一品亲王与其他亲王不同,可以统帅三军,可以上朝议事,没有足够的才识和眼光,随意封赏反而有害。”
李崇浩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你认为以钰儿的资质不足以当这一品镇国亲王了?”
岳安没有半点退缩,反而说道:“上皇恕罪,陛下恕罪,恕臣直言,六皇子离宫多年,不知读了什么书,可曾习武,又办过什么差事?”
朝上的“李绍钰”面露尴尬,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崇浩恼羞成怒:“放肆!谁允许你这么说话了?非议皇子可是大罪,岳卿你是不想活了?”
岳安并没有被李崇浩的怒气而放弃:“上皇恕罪,江山社稷乃是百年大计,一品镇国亲王于社稷而言影响十分重要,万万不可随意封赏。”
“反了,朕看你是反了!”李崇浩一拍龙椅扶手,“来人,把岳安给我拖下去!”
“且慢,”一直没说话的李绍钧开口阻止道,“父皇,岳卿言之有理,江山社稷乃是祖宗用命打下来的,贸然封一品镇国亲王,于六弟而言并无好处。六弟在柳府被关了十几年,鲜少与人接触,心思单纯,容易被他人利用。万一六弟将来犯下什么错,岂不是让六弟无颜去见祖宗们?父皇与我都想补偿六弟,不如想不封王,请先生教六弟六艺,再放进六部历练,等立下功劳好,再酌情封王,父皇以为如何?”
李绍钧这一番话看似是在替“李绍钰”考虑,其实就是借机告诉群臣,这位“六皇子”这十几年来一直被关在柳家,平日里根本不能见到其他人,更不用说什么才识了。至于将来,将来的事情变幻莫测,等他们找到这个“六皇子”假身份的证据,还提什么封王?
宫中已经有李崇浩有意废了现在的皇帝,把“李绍钰”推上皇位的传言,而且看李崇浩如今的举动,这传言不像是假的——当初李绍钧封太子前,可就是一品镇国亲王,住在秦王府上。
李绍钧此言一出,很快迎来群臣的响应。李崇浩固然有心封“李绍钰”为一品镇国亲王,但群臣都赞同李绍钧的。他考虑到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太上皇,纵然现在旧臣们还效忠与他,但自己一意孤行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无奈之下,只好同意李绍钧的意见,先不封王。
散朝后,郭湛安并没有和其他臣子一样立刻出宫,而是与岳安等人一块去了李绍钧平日里办公的书房。
虽然屋里都是李绍钧的心腹,都知道现在宫中的这个“六皇子”身份有假,但霍玉的身份他们却不知晓。正因如此,郭湛安并没有立刻把霍玉回来的消息告诉李绍钧。
这次李绍钧留下他们,是因为左行之那边有了进展。
“昨天夜里一个玉匠突然跟发了疯一样赤身*跑出来,大声嘶吼,还要咬人。经过太医查验,发现这名玉匠服用赛神仙已经三年有余。后来那玉匠招供,说是宫女柳氏诱使他服用,后来上了瘾,便彻底离不开了。他所服用的赛神仙,全都是柳氏命人交给他的。”
“柳氏?”这一发现大出李绍钧与郭湛安的意料之外,不过眼下可不是在这探讨为什么的时候。今天朝堂上李崇浩的一番言论,已经表明他有意扶植那个来路不明的“六皇子”。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揭露这个“六皇子”的身份,戳穿梁王的阴谋。
“来人,立刻将宫女柳氏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