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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绍锦正悠闲地品着茶呢,老远就听到谢秉的喊声,不由怒道:“拦住他!”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应声,上前阻拦住谢秉,其中一个呵斥道:“大胆!未经通传便擅闯皇子下榻之所!”
谢秉急得连头上的汗都顾不得了,想他堂堂一州知州,接了这封信甚至顾不上喊人来通报,就一路跑过来,足以见得事态之紧急严重。
他扬声喊道:“四皇子,四皇子还请恕罪啊!只是塔鞑人打上来了,指名要见四皇子和几个商人。”
谢秉这话说得很大声,李绍锦坐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他脸色唰得一下就白了,大步走出来,走到谢秉面前:“你说什么?”
谢秉连忙把手中的信笺呈给李绍锦,说道:“塔鞑人说四皇子您主持的第一次通商中换去的棉衣里夹在棉絮,还有他们换到的五支人参里,有两支是药水泡出来的,他们部落里头有人差点就因为这人参病死了。”
李绍锦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想要撇清关系:“谁说就是从集市上换回去的?我看是那些塔鞑人故意诬陷的。”
谢秉哪里清楚这些,自从李绍锦来了,郭湛安明哲保身,和塔鞑有关的事情一点都不沾,他谢秉也有样学样,平时对于这些事情都是绕着走的。更何况,李绍锦可不愿意别人对他指手画脚,根本没想过要请谢秉或者郭湛安来商议,现在所有的章程全都是他和两个幕僚关上门讨论出来的。
他听明白了,李绍锦这是铁了心要撇清关系,不管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他是绝对不会承担责任的。
可是,塔鞑人现在正聚集在边境讨要说法,如果李绍锦不出面,只怕塔鞑人的情绪会越来越激动,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万一出了岔子,他谢秉势必会遭受牵连。所以,就算李绍锦贵为四皇子,他谢秉为了那顶乌纱帽,也要冒犯皇子了。
“四皇子,先不说他们是怎么断定这棉衣和人参是从集市上换来的,现在塔鞑人的情绪都很激动,说是我们在骗他们。还请四皇子出面,与塔鞑那几个部落的族长商议对策,免得因为这件事而伤了双方的和气。”
李绍锦不悦道:“既然不是从集市上获得的,那与我有什么关系?这件事就交给你和西北军营就行了。我后天就要起身回京,接下去集市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这件事正好让你练练手。”
谢秉心中苦闷不堪,这烫手山芋他可是一点都不想接,苦笑着又劝道:“四皇子,人家哪里看得上我这么个小官呢?还是请四皇子看在许州百姓的份上,出面与塔鞑部落的族长们商议对策吧。”
李绍锦心中慌乱不已,怎么可能答应?当下就说道:“我让你去商议,你就去。来人,请谢大人出去。”
两边的侍卫靠过来,硬是把谢秉架出院子去。
李绍锦打发走了谢秉,对身边的内侍道:“请两位先生,还有羽林军副将过来。”
内侍领命。不一会儿,便带着那三个人来到书房。
李绍锦挥挥手,让内侍出去,随后对羽林军副将道:“将军,刚才谢秉来报,说是有塔鞑人集结在边境,意图不明。我担心他们想要把我抓去,好威胁父皇。当然了,我的命是不值什么的,但若是让父皇因此而向塔鞑让步,我就是历史的罪人了。所以,这几日还要辛苦将军加强守卫了。”
羽林军副将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李绍锦叽里呱啦讲了一大段话,他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一声“是”,就领命出去了。
李绍锦等人走了,这才呸了一声:“什么东西!”
幕僚们劝道:“四皇子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不过就是个小小羽林军的副将罢了。”
李绍锦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看在他是父皇派来的,我不好发作,要不然早把他拉出去喂狗了!”
幕僚们只好又劝道:“四皇子息怒,这人性子就是这样。他是陛下的心腹,陛下派他过来保护殿下,不正是看中殿下的表现么?”
李绍锦这才舒服了点:“什么保护,还不是监视我。父皇也是的,他真以为派点羽林军我就不敢动作了?对了,那些宝贝你们都替我看着点,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李绍锦并不担心自己收受商人们贿赂的事情会被人告发。一来,这些商人大多都是独自前来,不容易招人注目;二来,这些商人名义上都是来与李绍锦商议通商一事,就算被人知道了,那也能在皇帝面前圆过去。
就是这些珍宝,可得小心了,绝对不能让他人知晓。
李绍锦发了一通火,这才和两个幕僚说清楚情况,怪罪道:“你们不是都查过货了么?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两个幕僚也是有苦说不清,他们本意是想让李绍锦和塔鞑人商议出章程来,不管是参加通商的人选,还是货物、地点、时间,都谈妥了,签订合约再开始的。
可李绍锦说什么都不肯,非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于是他们又想着,李绍锦都交代过这些商人了,绝对不能出现以次充好的情况,他们又仔细检查过,剔除了一批人,剩下的总该把那些不入流的心思收起来了。
他们总不能和李绍锦说,是李绍锦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才闹出这样的事来。他们两个只能苦哈哈地把错都揽下,说道:“当务之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殿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绍锦的目光扫过这两个人:“怎么办?应该是我问你们该怎么办!你们不是很有主意么,嗯?”
幕僚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当中一个勉强道:“殿下,且容我们商议片刻。”
李绍锦不耐烦地道:“我决定了,明日就走。你们今天必须给我想出一个解决的法子来。这件事要是让父皇知道了,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会有什么后果吧。”
再说谢秉,他被李绍锦的侍卫们架出院子外后,气得咬牙切齿。想他一个许州的知州,好歹是一个边疆大员,竟然被几个侍卫跟赶叫花子一个赶出来了!这叫他以后怎么做人?
谢秉虽然在京城排不上号,但能当上知州的,总有厉害的一面。可笑那李绍锦在京城了活了十几年,生生成了井底之蛙,就这么得罪了一方大员。
谢秉回到自己的书房,书信一份,又招来心腹,吩咐道:“你替我去沈县给郭大人送一封信,就说事态紧急,我已经是无能为力了,还请郭大人多想想法子。如果他有什么要问你的,你就知无不言。”
心腹领了密信,选了匹快马,快马加鞭赶往沈县。
“塔鞑人来闹事了?”郭湛安看了密信,问道,“宁古汉来了没有?”
送信的人回答道:“回大人,来报的人并没有提到这个人。”
郭湛安点点头,又问道:“四皇子三天后离开,现在开始收拾了么?”
送信的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道:“还没有动静。”
郭湛安想了想,说道:“辛苦你了,房间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你先用饭,休息一晚再走。”
送信的人知道这是郭湛安体恤自己,他不敢打扰郭湛安,连忙离开。
等送信的离开后,霍玉从里间出来,坐到郭湛安身边,伸手去替郭湛安揉一揉太阳穴:“我们要回去了么?”
“再过几天,等四皇子离开了再回去。”
霍玉有些捉摸不透郭湛安的心思,问道:“四皇子摆明了是临时决定三天后离开,要把烂摊子丢给哥哥,哥哥现在不回去阻拦他,这不是遂了四皇子的意了么?”
郭湛安另有打算,细细分析给霍玉听:“你想想,和塔鞑通商是多大的一件事,我为什么不替三皇子争取,而是极力从这件事中脱身?”
霍玉稍稍向右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因为这当中的风险太大了?不对,如果风险太大,哥哥为何一开始要和宁古汉约定呢?”
郭湛安点头道:“如果管理得当,自然不会闹出什么乱子。而且,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不管是本国人,还是塔鞑人,只要一视同仁,处理得当,就算出了以次充好的事,也不会影响到整一个通商的运作。”
霍玉有些悟了,说道:“那也就是说,是那个四皇子咎由自取,一开始就没做对,才一步错步步错。”
“正是,”郭湛安捏了捏霍玉的脸蛋,说道,“他是在京城霸道惯了,还以为塔鞑人会在乎他一个四皇子的身份么?他无视了宁古汉那些人,自作主张把参加集市的商人换了一批,那也就算了。可偏偏就是这些对塔鞑人而言陌生的商人欺骗了他们,你说他们不找四皇子算账,找谁算账?”
霍玉有些奇怪:“四皇子难道一开始没检查过这些商人的货物么?我记得哥哥每次集市前都会派人去检查那些商人的货物的。”
郭湛安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谁都想得到。我又不是经商的,哪里懂里头那些弯弯绕绕?就算派人去查了,难道还把一件件衣服都拆开了看?你想想,我找的那些商人,有什么共同点?”
霍玉仔细思考了一番,说道:“他们都是许州本地的商户,在许州经营都有十年以上了。”
“没错,”郭湛安点头说道,“这些人扎根在许州,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了点蝇头小利毁了自己的声誉。钱少赚了,能再赚回来;信誉没了,那生意也就毁了。”
霍玉忍不住接口道:“但是这次四皇子带过去的商人,都是外地来的,就算许州的声誉毁了,他们也能回去继续做生意。”
“到底是长大了,”郭湛安凑过去点了点霍玉的鼻尖,“四皇子肯带他们去,想必是收了什么好处,他也不敢大肆声张,若是要皇帝知道了,那才是彻底完了。”
霍玉拍手道:“果然还是哥哥聪明,神机妙算。”
“得了,当我不知道你?就知道净瞎吹捧我。明天开始就准备着,四皇子一走,我们就立刻赶回许州。”
“明天?”霍玉一愣,“他不是说三天后走么?”
“呵呵,他现在一定是慌了,恨不得立刻离许州远远的才好。也不知道这次谁这么倒霉,被他推出来做替死鬼。”
事情果然如郭湛安所料,第二天晚上,郭湛安就接到来信——四皇子李绍锦一大早就走了,只留下一个先生,说是让这个先生来处理这件事。
郭湛安看完后,烧了信笺,忍不住说道:“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柳元亨这些年来是怎么忍受这个白痴的。这时候抛下自己的心腹,自己逃回京城,是要让他的帮手都心寒了不成?”
不过,李绍锦越是出昏招,对郭湛安来说就越有利。
塔鞑人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情绪越来越激动,已经有一两个部落集结了所有的勇士,骑在马上挥舞着武器在边境周围徘徊。
西北军营得了消息,立刻陈兵边境,眼看着一场恶战就要打响。
被留下来的倒霉鬼也慌了,想要去抓那些商人,交给塔鞑人处置,结果派去的人扑了个空,才知道那些商人早就得了消息,前一天就离开许州了。
那幕僚知道后,恨得捶胸顿足,忍不住埋怨李绍锦为何不当机立断一些,如果早点动作,把这几个害群之马交出去,不管是对塔鞑,还是对皇帝,他们都能交代了。
这条路走不通,他只能换一条路,去请求谢秉先从许州今年的税收里拨出一些,当做是给塔鞑的补偿。
谢秉一口回绝。他谢秉可不是傻子,这些税收可是要交给户部的,如果到时候补不起,吃排头的是他谢秉和郭湛安,而不是四皇子李绍锦。
郭湛安回来后,听说了这个法子,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谢秉说道:“谢大人,如今事态紧急,如果我们再不补偿这些塔鞑人,只怕是真要开战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先从税收里拨出一些,购买人参和棉衣,把塔鞑人手中的那些劣品换回来。”
谢秉还是不答应:“这人参也好,棉衣也好,现在都是紧俏物,要价极高。而且,这分明就是四皇子捅出的篓子,怎么就要花我们许州百姓的钱呢?”
郭湛安宽慰道:“这件事当然没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四皇子的先生不是还在这么?四皇子临走前交代过,这件事交给这位先生解决。既然你要借用许州的税收,不如就显写个借条,写明数额和原因,还有归还日期,如何?”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一旁的李绍锦幕僚说的。
幕僚自己是掏不出这笔钱的,这欠条又是用四皇子的名义,他当然是不答应的:“谢大人,郭大人,二位大人行行好,就先解决这燃眉之急吧。”
郭湛安从善如流地道:“我们不是答应了么?只要先生写一张欠条,写明数额、原因和归还日期,钱立刻就拿出来了。”
谢秉这时候也琢磨过来了,点头道:“郭大人言之有理,只要有一张欠条,还有先生的手印,我们立刻就拿钱出来。”
这幕僚又仔细想了想,觉得等打发了塔鞑人,自己回到京城见了李绍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堂堂四皇子总不可能吝啬这么点钱财吧。
这么一想,他就答应了。
欠条一式三份,一份谢秉收着,一份幕僚拿着,剩余一份则放入卷宗封存。
谢秉立刻就派人从收上来的税收里取出欠条上写着的数额,命人速速去采购五根人参,以及六十件棉衣。
等采购的人回来,还带回了剩下的二两银子。谢秉笑眯眯地接过银子,转手就交给幕僚:“先生估算的不错,只剩下二两银子。这银子就先交给先生了,替我们转交给四皇子。”
幕僚皮笑肉不笑地接过,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我明日就带着这些东西去找那些塔鞑人,把东西送给他们。”
“还要把那些劣品换回来。”郭湛安提醒他道,“塔鞑人身强力壮,又听不进道理,先生一个人去容易吃亏。明日我们派些人手陪着先生过去,如果起了冲突,也能保护先生。”
幕僚都快气得咳嗽了,还得虚情假意地说道:“多谢郭大人费心。”
郭湛安洋洋一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