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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月道:“其实便是七郎之前所说的那般。人心皆有善恶,而恶心的积累到了一定的临界便会变成魔性。你我心中皆有魔性,只是我们这般的灵兽乃是以自身千万年的修为与善心硬生生将魔性强行压制了下去。
“灵兽与妖魔、善人与恶人其实都只有一层纸的间隔,只是看你是否愿意遏制自己心中的魔性,是否还有一丝善心。而世间那些妖魔之所以可怕正是因为它们没了善心,任由恶心变成了魔性又任由魔性控制了它们的心性,而那毒鸟正是此中的极致。
“它们乃是比我灵蛇一族更为久远的妖族,千万年魔性的传承压根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留仙固然是天赋异禀的抗毒体质,终于熬过了它们毒素的煎熬,可是它们那股子可怕的魔性的种子早已经根植在了它们体内,你吞了它们的内丹也就无形之中吞下了这颗种子。
“而如今这颗种子迅速在你体内萌发。万物生灵若是被激发了体内的魔性,那么它的力量便会陡然变得强大,勉强譬喻就如同你们人族的猎户若是突然遇到猛兽的袭击,危难时他可以迸发出平常难以想象的力量那样。
“留仙体内的毒血也会因为他如今还无法掌控的魔性变得极其不稳定,我真的害怕若是一着不慎,非但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更会让许下的承诺变成镜花水月,无法为柳公子延续柳门香火。
“退一步讲,我当真是为柳家诞下了后代,可十有八九留仙体内的魔性种子会一并传承给那个孩子,难道就任由这孩子也变成一个可怕的魔物么!那样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家母与死去的父亲,又如何去告慰季川公的在天之灵呢!”
怜月说到最后情绪颇是有些激动,忽然三人听得一阵啜泣之声,抬头一看只见留仙趴在桌上,额头枕着小臂身子在不断地颤抖。怜月急忙道:“公子又为何痛哭呢?”
留仙早已泣不成声,竟不能作答,阿梓紧握着怜月的手道:“妹子竟然将许诺看得比性命还重,又岂能不让人动容!”
留仙闻言强忍着悲泣抬起婆娑的泪眼道:“留仙何德何能竟让月儿为我牺牲若此!”
七郎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重情重义七郎佩服万分!”
“你们不要这么说,”怜月摇了摇头,“七郎,姐姐!如今你们已然知道了我的苦衷,不知你们可以帮帮留仙么?”
“这……”七郎闻言与阿梓对视一眼,许久沉默不语。
怜月焦急道:“七郎!姐姐!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七郎紧锁双眉道:“魔性……魔性……当初我和四姐被那啸月的残片给激起了魔性几乎发狂伤了北辰大人。当时我俩亦是被驱若傀儡毫无抵抗之力,如今又拿什么法子来帮助留仙呢!诶!”
说罢七郎狠狠一拍桌子,满脸痛苦的神情。
留仙原本满怀热切地看着七郎,此刻已然明白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已然破灭。其实他也是个极其聪敏之人,之前七郎言及魔性与攻击北辰之事的时候他已然在心中开始琢磨,所思所想与七郎此刻分毫不差,可尽管如此他依旧存了一个念想,多多少少希望七郎还能想出一个法子来,然而发现最终只是徒劳。
他颓丧地又坐了回去,双眼呆滞的如同一潭死水,怜月更是痛苦地挨着阿梓,此刻她已然发觉有一股子魔性在留仙的身上渐渐开始了萌发。果不其然,不出一顿饭的工夫,留仙那槁木一般的脸庞突然间变得狰狞起来,赤红了双眼牙关咯咯作响。七郎抬眼瞧见不禁吓了一跳,暗道:“不好!”
再看时留仙已然站起了身子,双掌如爪在胸前止不住地颤抖,渐渐手掌的色泽变得发紫最后已然黢黑。怜月吓得都快哭出来了,怯生生地躲在阿梓身后,阿梓与七郎急忙护在她的身前施法稳定留仙的情绪。
而此刻的留仙早已变得如同下午那样失去了理智,挥动一双毒掌在屋里大肆破坏起来。眼看局面一时间难以遏制,七郎急忙低声对阿梓道:“先带月儿出去,这里交给我来对付!”
阿梓点点头不由分说便架着怜月从窗户到了外头。
怜月虽然害怕可始终牵挂着屋内,时不时地透过窗户向里头张望。七郎与留仙周旋了十来个回合,猛然间想起黄昏时分,便向窗外做了一个捂耳的手势,继而卖了一个破绽让过留仙劈头的一击,运足了劲道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阿梓原来觉得对于自己兄弟的功力应当是知根知底的,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声的怒吼竟有如此强大的劲道,整个屋宇若非乃是七郎仙术所成恐怕早已被夷为一片废墟。
阿梓眼前金星直冒,脚下一软身子便靠在了墙上,而怜月因为在黄昏时分已然领教过七郎怒吼的神威故而这一下倒是有备而来。挨过这一声后急忙将阿梓给扶了起来。
两人再朝屋内看去时,只见留仙已然瘫坐在了一废墟之中,一副脱力的模样,神情也恢复如初。姐妹俩悄然进得屋内,只听留仙只是在地上喃喃自语道:“真的无计可施了么?真的无计可施了么?”
三人看着他痴狂的模样心里如同被刀子戳了一般。突然七郎的脑子里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地陷入了沉思,留仙每每见到七郎这样总会觉得如同看见了一丝希望。七郎见留仙不再言语急忙道:“兄弟你刚才念叨什么?”
留仙道:“哥哥何意?”
“不不不,”七郎摆了摆手,“你把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刚才……不知道是哪一句?”留仙颇是觉得有些莫名。
“真的无计可施了么?”阿梓在一旁接口道,“是这一句么?”
“不错!不错!”七郎欢喜地猛一跺脚,“或许有计可施!”
话音刚落,留仙还未接茬,怜月已然一个健步来到七郎身旁,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袖道:“七郎!若是有一线希望,若是有一线希望……”说着竟然声音有了一丝哽噎。留仙也激动地拉着七郎的手,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说起来此事我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们且稍待,喝一杯茶,我回一趟月光镇的家中取一件东西。”说着回头看了看阿梓道,“有劳姐姐先将这里打理一下,看这一地的废墟总是不好。”
“弟弟速去速回,”阿梓点了点头,“此处就交由我来处置。”
七郎冲着阿梓一抱拳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阿梓一挥衣袖屋子里顿时恢复如初,三人依旧在圆桌前坐下,各自倒上一杯香茶。怜月与留仙各自怀着心事,七郎未曾归来之前始终是惴惴不安,时不时互相对望一眼继而又是沉默不语。倒是阿梓颇是从容地喝着茶,时不时捋着秀发看着窗外。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可对于这对小情人而言却仿佛过去了好几个夜晚一般。望着屋外的夜色,又丝毫不见七郎回归的踪影,终于留仙忍耐不住心中的困惑开口道:“四尊者,我大哥究竟去取什么了?何以那么久还未归来?”
阿梓依旧看着窗外,似乎未曾听见一般,留仙见状不敢再问只得回头冲着怜月使了个眼色,示意由她来问。怜月点点头怯生生地道:“姐姐,不知七郎何时回来?”
阿梓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噗嗤”一笑道:“你俩也太过心急了,如今距离七郎离去还不到一顿饭的工夫。”
两人闻言脸上一红,各自又默不作声,此时阿梓倒是回过了身子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知七郎此番是去取什么东西。”
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顿留神观瞧两人的神色,果不其然见他俩的脸上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寒霜。
“不过七郎办事向来十分稳妥,”阿梓接着道,“他既然说有办法那便是十拿九稳,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终究此事非同小可。”说罢两人脸上的凝霜似乎有所缓和。
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就听寂静的夜空中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让诸位久候了!”
随着声音一道白练自窗户飞入,三人定睛一看则七郎已经悠闲地坐在了位子上,在他的茶盏旁则放着一个小盒子,瞧着颇是古朴。
“这是何物?”阿梓端详着盒子道,“我倒也不曾见过,弟弟是从何得来?”
七郎看着三人疑问的眼神笑了笑道:“此物乃是秀玉姐姐所赠。”
“啊!秀玉姐姐来过么?”阿梓显得有些惊讶,“为何我不知道呢?”
“这位秀玉姐姐不知是何人?”留仙见阿梓的神情想着她定然与之有着极深的交情。
“这位秀玉姐姐与另一位纤云姐姐当年乃是跟随女娲大人看护灵草园的神女,后来跟了伏羲大人,经常为大人传达旨意奔走四方。”说着七郎又转向阿梓道,“姐姐没有遇着她乃是因为当时你正在昆仑山上协助句芒大人的身合之事。”
“原来是那个时候的事情,”阿梓点了点头,“说起来秀玉姐姐找你何事呢?这盒子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那一晚……”七郎说着看了看留仙,“兄弟还记得第一次来我家造访是哪一天么?”
“自然是记得!”留仙点点头。
“就是那一天,”七郎笑了笑,“其实在从你师父那里听了你的事情之后我已然存了个念头想要去一次昆仑,希望可以祈求伏羲大人想法子为你祛除这一身的毒血。不过那个时候因为姐姐去了昆仑,我不能擅离人族,可就在那时秀玉姐姐突然造访,我便向她说起了那个念头。
“可是她却笑着说一个月内事情便会有个分晓,并说不久你就会自己来找我。说罢她便化作一道金光离去,临走前便给我留下了这个盒子,说是如果以后遇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便可向着这个盒子祷告,自然可以得到解决之法。
“而秀玉姐姐走后没一会儿,兄弟你果然便来了,我当时将这盒子便搁在了柜子里,之后便是诸多俗物缠身,加上也并未遇到什么无计可施的事情故而也渐渐将它给遗忘了。今日若不是兄弟你反复念叨着那四个字,恐怕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想起伏羲大人的这个锦盒。”
“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伏羲大人的眼睛,”留仙叹了口气,突然脸上露出一丝将信将疑的神情,“可是不对啊哥哥,难道伏羲大人早在那个时候便会算到今日么?我留仙何德何能竟然会让伏羲大人挂记在心呢?”
“兄弟难道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起过,在将来你会成为句芒大人极为重要的臂膀,”七郎道,“想来大人在为句芒问卜之时就知道了你的重要性,故而当他算出你将有难处之时便让我们在旁边相助你。”
说罢顿了顿,原本他还想说:“只不过洞悉天机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可是他生怕此言一出会加重留仙的负罪感,故而便连同一口香茶一道将它给咽回了肚子。
“句芒大人……嗯!原来是这样,”留仙点了点头,似乎想明白了这因由便伸手取过盒子捧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与其说这是一个盒子倒不如说是一个木块——因为任凭他如何仔细找寻都无法找到任何的缝隙;可要说这是一个木块却又分明可以感觉它中空的内核,在手中掂量着颇是轻便,伸手敲了敲盒壁,似乎感觉极是脆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怜月见他严肃的神情柔声道:“公子,怎么了?”留仙将心中的疑惑说了一番后月儿便也接过盒子端详一番,果然如留仙所说的一般,于是转身对阿梓道:“姐姐知道该如何使用这盒子么?”
“若是依着秀玉姐姐所说的,应当是对着这盒子祷告一番。不过我确实从来没有听说过昆仑山有这样的东西。而且以这木头的触感而言似乎并非出自昆仑,虽说也有些仙气可终究差得太远。”说着阿梓也拿过盒子上下打量、抚摸了一番,依然是毫无头绪,于是又将盒子放在了七郎的面前。
七郎见几人都是一筹莫展,也不由得皱起眉来,手指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伏羲大人断然不会开这等玩笑,秀玉姐姐也不会有心捉弄,难道真的是因为此番并非是她所说那‘无计可施’的时刻么!”想着,想着,那敲击声变得越发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