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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洛阳,没有牡丹可赏。
新君登基月余,朝廷格局初定,虽算不得好,可还算大体稳定。
比起被不冷不热的曹操,袁绍家世显赫,更何况叔父袁隗是当朝太傅,三公重臣,那份其实并不怎么光彩的“扶龙”之功也被转化为资本和功劳。
一时之间没人去提袁绍和被天子打为叛逆的何进当初是如何的来往甚密,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少帝不喜欢曹操,但却十分倚重袁绍,每每召他入宫,是个人都看得出器重之意。
而年仅十三岁的新君,做事似乎也颇有章法,不仅叫停了皇室新宫殿的修缮,甚至还下旨将先帝宫中之人尽数放还民间,另外减免天下赋税,折宫中珍宝充于国库用之于民……
很一副继往开来的新气象,这让不少一心忠于汉室的大臣,心中十分快慰,似乎期待一位中兴之主。
但此刻永安宫中,那位颇有贤君意思的少年帝王,却一改往日在朝中虚心敬臣,励精图治的样子。
室内一派金碧辉煌,都是他老子留下的,如今一切由他所享用。
十几名美人薄纱款宽,妆容美妙,极尽媚态的侍奉在少年陛下身前。
桌上酒肉瓜果,金杯玉盏,银炉生香,尽奢华之能事。
君临天下,美眷如花,这是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可刘辩脸上却没有半点开心之色。
身材瘦弱,脸色苍白,一双眸子阴鸷残忍,纵然一身天子冕服,也没半分堂皇气韵。整个人像是啃尸体长大的野狗。
若看侍奉在他周围的侍女,就会发现,即便保持着无懈可击的仪态,但她们每一个人的眼眸深处都如同受伤鸟雀一般惊恐不安。
天子陛下这样至高无上的身份,想让一个女人死去,简直太容易了,她们每个人都见过清晨从天子室内拖出掩埋的同伴,尸体是如何凄惨不成人形。
可又能怎么办呢?这天下都是眼前这个少年的,还有比他更尊贵的人吗?她们这些卑贱的小女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已经很满足了。
每一刻的当值伺候,都如同走在刀尖上,无论陛下心情好或不好,他总有手段折磨杀人。
然而或许今天腻了,这群侍奉的女子居然都得以毫发无损的走出那所金碧辉煌的巍峨大殿。
刘辩摘掉帝冠,卧于龙塌之上,头发凌乱披散,像是一头疯狼盯着这座宫殿的顶棚。
双目阴沉而疯意十足,残暴而阴冷的样子,很能让人想到夏桀商纣之类的暴君,荼毒百姓以为乐。
但这幅样子没有持续多久,他不是傻子,不允许自己这种见不得人的姿态长时间暴露,所以他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姿态,不允许养成暴露本性的习惯。
用瘦的见骨的手掌挡住脸揉了揉,拿开后就又是一副敦厚中带有局促和谦逊的新君主样子。
青涩的声音吩咐外面伺候的近侍将天下奏报拿来后,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阅览。
勤政爱民的很,整整两个时辰。
但等他读完了幽州最新传来的邸报之后,挡在卷宗之后的脸不知道是什么神色,可是那削瘦的肩膀却不可抑制的颤动。
许久之后天子才恢复平静。
泛青紫色的唇角阴冷的弧度却暴露出他内心的怒火。
以一种极度压抑的颤动声音叫来了外面的宦官,那是未登基时就侍奉他的近人,现在的中常侍王浑,一个面相端厚的中年男子。
可等他进门看到小主子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下就大为不安,比之李儒面对董卓犹有过之。
脸上却不敢有半分惶恐神色,脸上笑容灿烂的凑过去蹲下仰视刘辩,阴柔的嗓子问道:“怎么了,陛下莫不是对伺候的女子不满意?”
听到这位宦官说话,刘辩的脸上稍微好看一点,寻常语气道:“瞧瞧你挑的好人,昨日不过是拿刀子割了她的脸几下,居然就怕了,怎么朕还能吃了她们不成?”
“嘿,这倒是奴婢选人不察,平白坏了陛下的心情,真真是该死……”王浑笑着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心里替那群女人哀叹,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他从小到大侍奉陛下,知道这位天子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怕他,若是不怕,最惨也只是死,甚至还可能博得荣华富贵,可要让他看出谁是怕了他那些禽兽恶鬼一样的行径,那九族上下都不得好死。
其实别说是那些新入宫的雏儿,就是伺候他整十年的王浑,面对刘辩也战战兢兢。
有句话他藏在心里永远都不敢说,那就是这位陛下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和妖魔没什么区别,丑陋瘆人,狰狞可怖,王浑等见过他真正性情面目的人,可从来没把这位天子当人看。
而天子陛下总算没让王浑忐忑太久,手中竹简卷劈头盖脸扔过去,刚好砸在这位宠宦新贵的额角,他力气不大,可架不住竹简边角棱厉,顷刻破皮出血。
王浑反倒安定舒心起来,这位陛下冲谁大发怒气,反倒是不会牵连谁。
真的惹他不高兴的人,都会被他阴凉笑着将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
果不其然,就听见那位天子以比王浑这位宦官还要阴气十足的语调说道:
“西凉董卓居然要进京护国,明目张胆以四万精兵攻打幽州,居然还是替朕讨逆?
甚至手中还有盖着朕玉玺的圣旨?哈哈哈,看来在我父皇驾崩之前,这宫里就出了内鬼了啊……王浑,你去查,曹操,袁绍,以及参与那次宫变的一切大小官员…看看是谁勾连外贼……”
“是,奴婢遵旨,一定查出元凶……”
“元凶?哈哈,你和朕说元凶,除了姓董的那个贱人,还有谁会是元凶?,除了作为父皇生母的她,还有谁能堂而皇之的在新君未立之时窃玉玺下诏?”
“嘿嘿,你说朕与陈留王都是她孙儿,这贱人怎么就敢如此偏心呢?莫不成只因为刘协是她养大的?
……的那就让她和她养大的那个贱种一起死吧…负朕者,都不必活,你最好记住…
…王浑,你说内鬼外鬼,哪只鬼能恶的过朕?”
王浑噤若寒蝉,不敢大出一口气,这种事情听听都是罪过。
但所幸刘辩也没有多纠缠在此事上,听见塌上天子冷冷的道:“刘虞既然敢纠结二十余位刘姓皇亲上表要求进京拜宗庙,且叙血嫡之情,瞻仰高祖遗风,看来是担心朕年幼啊……拳拳之心……
朕倒真是感念这群叔伯的情义,既然如此,怎能不给他们为祖宗基业尽忠的机会……何况我那位皇叔刘虞不是要求朕下旨调停?那朕就给他的面子……
王浑,拟制诏书,
“朕体诸宗亲赤诚之心,然值此国祚动荡之际,藩镇林立,外臣侮上,先有外戚何进意图篡逆,幸有先帝简拔遗存之臣,奋血报国,护朕于大厦将倾之时。
然又有强臣董卓,欺君罔上,挟重兵以攻上州,矫诏欲夺朝纲,众郡莫能当其锋,唯幽州刺史刘虞,踞孤城以拒敌与帝都之外,使朕不至颠沛受辱,今加封刘虞,凉侯,兼领凉州刺史,然朕德薄,大乱丛生,今此昭告天下,命,益州,荆州,幽州……等诸宗庙之亲,共匡社稷……”
一口气说了大段话,刘辩也有些劳累,举杯饮了些许甜露之后问道:“大概记下来?记得,所召讨逆之人,只要是那卷《宗亲表》上所署名的汉室诸人,一个都不要落下……而必严令,其余各地官员,不得借故出兵,否则以谋逆论处……”
“是,奴婢记下了……”王浑不过仅仅识字而已,断想不出天子是何用意,只是恭敬答应。
而在他稍微抬头的一瞬间,看见刘辩青紫的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派心腹之人,八百里加急,隐藏身份,带着朕的密诏赶往凉州边界,想办法接触到匈奴在内各个蛮夷,若是情况有变,
就以朕密诏节制部分能奉诏的将领,让他们退兵不抵抗…放蛮夷进关,朕自有封赏。
…然后许诺蛮夷,若每屠凉州十万人,朕就割沃地两郡,除此之外,只要他们肯出兵,朕每年进贡三十万金株……董卓一派西凉将领,校将以上,每颗脑袋五千金。
能拿多少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更何况,凉州以南,俱是千里沃土,美人珍宝无数,朕等他们来取……十分欢迎”
王浑纵然是个阉人,此刻也听得浑身发颤,再不敢去看天子脸色。
却又不敢答应,只是诺诺道:“陛下……这……陛下……”
刘辩在龙塌之上,捏着金杯,俯视着脚下的阉人,语气调笑道:
“怎么,朕都不在乎,你还替朕心疼了?父皇昏庸无能一世,但唯独杀何进之前一句话才算是天子气概。
“朕之江山,宁赠贼寇,不予家奴……”
王浑,你听听,这话说的多好……就十二个字啊,真是把朕此刻的心思都说透了……
“若是他们这些叛逆一定要抢走这天下,朕就毁了它,大家谁都别要……”
王浑此刻真恨不得没生来世上,浑身冷汗,如履薄冰,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刘辩却完全没在乎自己说的一番话是如何的翻天覆地之言。
而是笑呵呵的吩咐道:
“不过想来局面不至于如此不可收拾,最多是幽州城破刘虞死而已……董卓哒不进洛阳,不过朕告诉你,幽州若当真城破,那谁都可以死,唯独那位诸葛凉,一定要带回来……
女子如龙,天纵之慧啊,而且如此的美人胚子,真不知多少年能出一个给一个刘虞当幕僚多可惜,这天下不是正好缺个皇后……”
…那…朕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