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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九嘴角抽动了一下,他跟在任仲身旁多年,因无门无派也无身世背景,结怨多而结缘少,一言不合者多而礼遇有佳者少。
这人上来便自报家门,修为深不可测,来意更是不知,任九不由得心中一凛,只觉得自己报上性名有所不妥,又不知应当如何回应,半天才憋出一个哦字。
“噗…”江凛倒是不介意任九有所保留,又见任九面上闪过尴尬僵硬之色,终是绷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如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中明光一闪,更是别有一番风采。
“江前辈来此,不知有何见教?”任九被这么一笑,倒是回过劲来,他一向相信自己的五感,如此发问,也是因为并未感受到江凛的恶意之故。
江凛面上笑意未减,带着八分笃定地微启薄唇,轻生唤道,“九儿……”
任九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唤出,就多了些说不明的滋味,他不由自主地接道,“你怎会知……”而后,他猛地一咬嘴唇,生生截住了后面的话,面上隐隐闪过一丝恼怒,心中暗恼自己,此言一出不就是不打自招之意?!
“不怪乎我那徒儿对你念念不忘,身受重伤口中喊的也是你的名字,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连我这师傅也是不及的,你果然有几分意思…”江凛定定地看着任九,眸中闪烁着不明的意味,任九被盯地脸上莫名有些发热,不好意思的偏了头,不由得又后退了几步。
“等等!前辈怕是认错了人,我并不认识您的高徒。”任九摇了摇头,忍无可忍地瞪了江凛一眼,心下只觉得对方莫不是神志有些问题,却不意外地又听到了一声轻笑。
江凛伸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莫非我的记忆有误,方勇这孩子并非你家主人引荐入我门下的咯?”
“什么!?”任九瞪大了眼睛,不由得瞥了眼雷震,本来垂在身后的卷发微微上扬,仿佛随时都要向江凛攻去,他完全没想到,这江凛竟然是雷厉行的同门。
“什么什么?”江凛完全不在意任九的变化,老神在在地翻了个极其不符合他身份的白眼,又毫不犹豫随意坐在了重新长满草木的地面之上,随手揪了一枝新生的嫩芽,放在自己鼻尖嗅了嗅。
任九见此,右眼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方勇那小子对我行了大礼,拜我为师,虽说有些不情不愿,但也好歹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是要护着的,若是没有护住…”江凛嘴角又扬起了些,虽说仍是同样的面貌,却莫名多了些阴狠,就想是一杯掺了□□的美酒,谁若是喝下了它,便要赔上自己的性命,“我便取了那人性命给他陪葬!”
“方勇他……?”任九面色一凝,已然从江凛口中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与方勇相处之日甚短,却极其投缘,又知方勇并未出卖自己与爹爹,心中自然仍担心其安危。如今遇到自称是方勇师尊之人,无论是敌是友,都忍不住问上一句。
“说到底,还是你们连累了他。”江凛摆弄着手中的嫩芽,陈述道,口气中倒是没有丝毫责怪,让人根本难以捉摸。
任九皱起眉头,有些不赞同江凛之言,所谓连累,不过是一方使一方遭难,方勇之事,实在不知是方勇遭难更多,还是自己与爹爹遭难更多,所谓机缘命运,或许就是如此。
他叹了口气,没有反驳,只是问,“他如今可还好?”
“我又如何晓得?”江凛冷下脸,突然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你在骗我?”任九瞪眼,实在不明白面前这人怎会如此反复多变喜怒无常。
“我何时骗你了?”江凛丢开手中的嫩枝,又重新掐了一朵纯白色的小花,他动了动手指,那花便在他手中旋转了起来。
“你是他师尊,又是凌华宗之人,他入你门下,怎会不知他如今如何?”任九耐着性子,看着江凛对着小花吹了口气,小花偏动了几下,颤悠悠地落地。
“他被雷厉行折腾的重伤濒死,没有一时半会怕是根本不能痊愈,我也只能将将稳住他的伤势,送他离开……只有远离凌华宗,才能保住性命。我虽不惧雷厉行,却因为一纸约定不能对其动手,只得让自己的弟子逃命一般离开,实在是……可恨至极!”江凛面上终于带了些悔恨之色,虽是一闪而过,却并未逃过任九的眼睛。
“所以如今,他现在是杳无音信了?”任九长出一口气,或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江凛并未接口,有些烦躁的扒了扒身后的头发,看起来并不想要继续这个话题。
“如此也罢,江前辈可否告知晚辈,为何会在此时来到此处?”任九叫江凛坐在地面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心下仍是有些隐忧,干脆开口发问。
谁知那个坐在草丛中的人突然抬起头来,认认真真道,“自然为了你。”
任九打了个哆嗦,尴尬地咧嘴,“前辈说笑了。”
“并非玩笑。”江凛只是瞥了一眼任九,又转回脸,仿佛地上得草木又博得了他的全部兴趣。
他随口嘟囔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任九听了个清晰,“我收方勇为徒,便是因为他身上沾染了稍许你的气息,真是好闻啊,我已经数百年没有闻到如此美好的气息了。”
说完,江凛又看了眼任九,见他面无表情僵硬在原地,才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莫不是…你真信了我所言?哈哈哈哈……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任九额边的青筋猛跳,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人耍了,恨不得冲上去把面前之人碍眼的笑容都遮了去,眼不见为净。
“莫气莫气…我只是叫雷厉行行迹可疑,才跟上来瞧一瞧…”江凛见任九仿佛动了怒,才没什么诚意的安抚了一句,随后他拍了拍手掌,从地上站起身,瞥了眼生死不知的雷厉行父子,面上虽在笑,眼里却多了些冷然,“只是你若现在灭杀这二人,怕是会使这上方村变为众矢之的,倒时更是护不得想要保护之人了。”
“你如何…”任九攥了攥拳头,隐隐露出了些抗拒之意,他也明白,爹爹进阶的动静根本瞒不过江凛,若是他意在破坏,自己根本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何必紧张?我这眼中,唯见你与你脚下二人罢了,其余之人之事与我之目的,都不相干。”江凛说罢,伸手遥遥一指任九,然后勾了勾手指,“九儿,你来。”
“做什么?”任九现在原地没动,除了爹爹,他不习惯靠近任何人。
“你讨厌我?”江凛委屈地撇了撇嘴,可任九仍是无动于衷。
“好吧…本想教你一手的…”江凛自顾自地走到雷震父子身边,踹开了压在雷震身上的雷厉行,摸着雷震的手腕沉吟了片刻,“宗门掌门,必定会在宗门祠堂内留下一盏本命魂灯,若是魂灯熄灭,宗门内势必大乱,为掌门报仇,此处距离凌华宗极近,自然会有人前来反复探查,你若是此时杀他,你主子进阶势必被人打断,难逃一死,更何况,他俩身上还有魂牵。”
“魂牵?”任九问了句。
“连魂牵都不知,你家主子也敢放你出来单独行动?也不怕引火上身?”江凛瞥了任九一眼,眼神中倒是有些诧异。
任九在心中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我爹爹怕是跟我一样也不知,随后仍是沉默。
“这魂牵梦萦乃是一对小虫,极为难得,若是将魂牵炼化入血,便能和自身气息交融,唯有陨落之时才会与血肉分离,寄居在灭杀者的手腕之上,出现一条红线,到时只要拿出与其配对的梦萦,便可轻易找到凶手,加以报复了。”江凛虽性格怪异,见任九不懂,却也愿意多解释几句。
任九记得当日自己将将生了灵智,爹爹手上便有这么一条红线,不过不到一年时间,便消失无踪了,看来这魂牵梦萦也有时效,“可存在多久?”
“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还要看这虫子是否耐得住寂寞了。”江凛说罢,见任九面上并没有什么惧怕之意,又阴阴沉沉地补充道,“数月时间不长不短,却已然足够将你挫骨扬灰多次了。”
“那该如何是好?”任九皱起眉头,不杀雷震,莫不是还要等他回去报信不成。
“不如,让他们寿尽而身死,你有这个本事。”江凛狡黠地笑了笑,任九见此,不由得心中一颤。
“消耗其寿元……”任九重复道,随后眯了眯眼,头发尖隐隐变成了暗红色,“寿尽身死,魂牵自然无处可以依附,倒是个绝佳的主意。我也确实可以做到…不过,你是如何得知的?”
任九进阶以后,得了许多传承,虽未融会贯通,却深入骨髓刻下了烙印,其中抽取旁人寿元正是千年幻梦枝生来便有的绝技,正应和了那句千年幻梦,一梦千年。
“千年幻梦枝的气息,我又怎会认错…”江凛着迷的盯住了任九的发梢,半天才轻咳一声,转而解释道,“待你主子功成,你便抽了他俩的寿元,魂牵梦萦奈何不得你,你俩甩手便走,即便是此地一片荒芜,又还有谁能奈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