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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仲本就安歇的较晚,加之半夜里这么一折腾,夜自然短了不少,天微微发白,他仍在沉睡。卓谦之早早睁了眼,盯着头顶帷帐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他拔开任仲锢在自己腰间的手,从任仲的怀抱中脱了身。
任仲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卓谦之翻身下床,披上外袍,闭眼嗅了嗅,空气中异常潮湿,像是刚刚下过了雨,其中的血腥之气倒是淡了不少。
“我们还北上么?”任仲左手捏着一只做工精巧的九排梳,细细地帮卓谦之打理背后的长发。卓谦之的头发厚重坚韧,抓起来比任仲的还要粗上小半,虽不是柔亮细滑,却是直直垂落在背后,没有一丝蜿蜒蜷曲,唯有这九排梳,才能把深处也理顺了去。
卓谦之不答,只是从怀中抽出地图,伸出手在宋国中间偏下处画了个圈。任仲定睛一瞧,此处并没有什么特别标识,只是写着三个大字,快刀门。能在地图上标识的,自然不是等闲门派,而且听其字号,便知此派的刀法定有其独到之处。
任仲心知卓谦之是因为自己昨夜所说,才选了此处,自是心情大好,他笑着把梳子递给卓谦之,然后将其背后的头发利利索索地盘了起来,身处凡人地界,不比原先,发丝散落,总是不妥。
俩人收拾了一番,便退了房,准备离开此地,行至当门却正巧遇见了昨夜进屋撤下浴桶的小二。任仲不欲计较,但还是冷下了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即是警告,也是提点。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中还是得有些分寸。
那小二只觉得对面那个嘴角含笑的公子突然就变了脸色,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刮在了自己身上,背后顿时出了一声冷汗,他低着头,恐怕是昨夜的玩笑话被其听了去,结结巴巴道,“公…公子慢走。”
任仲见此也不再为难他,只是淡淡道,“如此,倒是多谢店家。”说罢便径自离客栈。
一出店门,卓谦之倒是主动开口,“何必如此吓他。”任仲一愣,半天才明白卓谦之说的是刚才的小二,卓谦之很少为旁人开口,这句话,倒是让任仲思绪纷飞。莫不是昨夜的话也被卓谦之听了去?
任仲一时没有接话,卓谦之也不继续开口,两人一路溜达,便出了北门,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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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验证卓谦之所说,越往北走,即使经过雨水冲刷,血腥之气还是愈发浓郁,旁人许是闻不出来,但对于修仙者来说,五感通透,自然是刺鼻异常。一路之上任仲未遇见一人,鸟叫虫鸣声全无,空荡荡的,白日里也多了几分阴气。
俩人徒步行了约摸半个时辰,任仲突然眉间一动,看了卓谦之一眼。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几声粗喘,伤了肺脏,即使拼命掩盖,呼吸声也与旁人不同。
任仲与卓谦之早就将神念之力尽数收回了体内,一是凡人众多难免嘈杂,二是不想因为神念之力,成了旁人面前的靶子,昨夜也是因为闻到了血腥之气,才放出神念一探。卓谦之也曾说过,这七国虽是凡人国家,但王都之内总有些宗门之人驻守,以免出失了控制,出了什么乱子,说到底不过是空中的纸鸢,宗门可以让它高飞,却总是不会放开手中的轮轴。
如此一来,两人只凭五感,所探的范围自然小了不少,不过,半里距离,已然足够应付可能发生的一切。
远处官道旁的密林中一共两人,一个受伤不轻,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耳力,听见任仲与卓谦之来此,便猛地停下了脚步,同时阻止了身后之人。然后便是一阵树叶响动声,听起来倒像是钻进了一片矮木之中,除却一丝不安的喘息之声之外,便再没有声音传来。
任仲皱了皱眉头,卓谦之却仍是目不斜视,脚下生风,没有一丝停顿之意,转眼间,便到了发出声响之处。
“谦之……”任仲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了卓谦之的手肘。
“麻烦。”卓谦之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任仲知道他的意思,救下这两人倒是容易,只是他们背后牵出的人事物却是样样都是麻烦。这七大国,六十一小国虽说都是凡人城池,但在此若是招惹了什么人,单是不能滥杀凡人一条,便成了两人的束缚,入世化凡,任仲自然不想惹上事端。
任仲松了手,也罢,本就不是应该插手之事,如此贸贸然出手,暴露了行迹,以后也不得清闲,“走罢。”
这回反倒是卓谦之顿在了原地,他深深地看了任仲一眼,竟转了身,走进了密林之中。任仲跟在其后,心下温热一片,却控制住自己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密林一侧猛地蹿了出来,向着走在前面的卓谦之扑去。卓谦之微一侧身,轻松地避开人影手中的利刃,那人影并未后退,反手一划,腹部胸口尽数暴露在卓谦之面前,竟是意图一命换一命!
可惜卓谦之并非凡人,他脚下微点,便闪过了那人的拼死一搏,然后,便听哇的一声,那灰衣男人已然支持不住跪倒在地,鲜血滴滴答答从他的口鼻之中喷出,只是瞬间,生机便已断绝。
任仲走到卓谦之身边,细细察看了那人的尸体。那人斜倒在地上,露出了耳后的一小块青紫,那青紫像是什么印记,却因为皮肉生长而失去了原本的形状,麻布的衣衫,平凡无奇的面容,即便身死,也没有放开手中黑色匕首。寻常武者不会使用匕首作为武器,使用匕首,便是贴了身,以命相搏!任仲想起当时这人贴近卓谦之,招招都是拼死相搏,狠辣至极,而且不敌之后,自绝生机,也是为了掩藏主子的行踪,倒是值得忠义二字。
暗卫么?看来,草丛里那人,也不简单!
卓谦之绕过尸体,向着那暗卫扑出的相反方向走去,那人虽躲得极好,但总得呼吸,轻微的呼吸之声,便瞒不过卓谦之的耳朵。
卓谦之侧头看了任仲一眼,并未直接将躲藏在草木深处的人揪出。任仲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打算,此人躲在此处,眼见着身边之人为他而死,却并未出声,不是坚韧异常,就是贪生怕死。若是贪生怕死之徒,自然不值得一救。
任仲咳嗽了两声,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除了这个,可还有旁人?”
卓谦之看着任仲,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故意抬腿往前迈了一步,沉声道,“或许,这里……”
果然,卓谦之这一步对草木中的人威胁极大,顿时寒光一闪,一柄利剑狰狞着冲着卓谦之直插而上,角度刁钻,只是力道有些不足。卓谦之修为所剩无几,锻体之术的底子却一点也未失,见此只是一钩手,便用指根夹住了利剑,一个发力,利剑断成两截,握着利剑的人也被带了个踉跄。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哦?这还藏着一个。”任仲几步走到卓谦之身边,蹲下身微微笑着打量面前的少年。不过,这笑容,倒是多了些阴郁的味道。
这少年面上涂着黑泥,身上也穿着麻布衣衫,长发散乱,却带着些寻常少年难以模仿的气度,他死死地盯住任仲,双眼之中一片死寂,仿佛其他情感都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了深深的恨意。任仲一震,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这少年的表情……
少年在任仲的打量下,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却仍是没有松开握剑的手,腰杆挺的笔直,黑亮的眸中透露出一丝寒光。随后,他突然用左手拔出了靴子中的匕首,反手便往心口刺去,任仲一惊,不由得伸手去抓少年的手腕,却瞥见了少年面上冰冷的笑意。
任仲故意手上一顿,任由少年趁势扣住自己右手,借力飞身而起,直扑自己面门。在如此境地下,他竟如此缜密的计算了一番!任仲眼中精光一闪,任由少年扣住自己咽喉,匕首也架在了自己脖颈之上,便听少年独特的略带沙哑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放下武器!跟我走!”
卓谦之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直接将手背在背后,眸子好像带着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不错。”
任仲对于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匕首毫不在意,也是笑弯了眼,“确实不错。”他与卓谦之自然不会随便救人,不过这少年心志坚定,又背负血海深仇,顺手指点一二,倒也不是不可。
少年不懂他们打的什么哑谜,眸中已然是一片血红,“什么意思?”
任仲手如疾风,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匕首便从少年的手中脱出,然后他一擒少年手腕,少年吃痛之下,便被他反制。任仲顺手捡起匕首,站起身,放开少年的手腕,柔声道,“你可愿意跟我们走?”
少年气息一滞,如此变故,他怎会不知面前这两人强自己太多,或者说,比拼死保护自己的暗卫还要强上很多。他眼神一黯,身子绷得更紧了,“你们是淑娘娘的人?”
卓谦之挑了挑眉,任仲轻叹了一口气,并未答话。少年看这俩人态度,眼中突然迸发出一丝光亮,他直接跪倒在地,却僵在原地,盯住地面枯黄的野草,不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