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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达三宝斋一年半的时间里,一直都是以学徒的身份在做事。
躲过了诈骗窝点的上课,却没躲过这里的学习。
我们学习行业的各种套路,学习如何鉴别古董的真假,学习唇典,甚至学习各种野外的求生手段。
为什么要学习这些?因为来了以后我才发现,三宝斋其实并不是一家单纯的古董连锁店。
它有着一些很复杂的背景,老板黑白通吃,人脉又很广泛。所以三宝斋在倒卖古董的同时,也会收购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而且越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在那些固定的买主群里,越是反响激烈。
至于一些尚未出世的物件,只要能提供确切的方位,三宝斋也可以出人亲自去取,只不过需要多收一些劳务费。
反正只要能赚钱,三宝斋都做。
不过学习嘛,其实很枯燥,但是管吃管住,还能天天吃肉,如此轻松惬意,我倒是乐在其中。
而张根活呢,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反而每天去健身房撸铁。用他的话说,以后如果再进那种窝点,他要自己打出来。
在我进入三宝斋第十三个月的时候,才开始接手第一笔生意,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个清朝的鼻烟壶,赚不了几个钱,拿不到多少提成。
在之后陆陆续续的都是这种小物件,得到的提成,加起来还不够买烟抽的。
直到我来了以后将近一年半的时候,也就是2011年的五月,老马终于肯同意带我去陕西那边的一个农村里面收了一波古董,我们行话管这叫“上货”,坑蒙拐骗的,赚了有十几万。
虽然于心不忍,但我也就是图个热闹。毕竟那些老乡亲们拿破腌菜坛子一类对他们来说没用的物件,换了几千块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同月我又收了一个瓷器,卖东西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进门偷偷摸摸、左顾右盼,一身的土腥味,一看就是刚入行“翻咸鱼”(盗墓)的。
我反复确认了他身上没拿着铜钱,不是总堂支过来的客人。于是这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我故意不拿正眼看他,抠着指甲问道:“什么物件啊?”
那人将粗布包裹的瓷瓶放到了我的桌子上,笑呵呵地说道:“您长眼。”
我拿起瓷瓶仔细看了又看,虽然磨损稍稍有一点严重,但是不难看出,这瓷器釉色绚丽,做工也很精致。看起来竟有点官窑的味道。
只是这瓷瓶怎么没有落款呢?难道是磨没了……
我咳嗽了两声说道:“咳咳,东西我看了,兄弟开个价吧。”
那人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道:“我、我、我要十万!”
我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一直看,那人被我盯的更紧张了,索性站了起来,喊道:“行、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反正我肯定是要十万!”
其实我盯着他看并不是在用什么心理战术,而是我这眼力实在是不行,如果这个瓷器真是官窑,从釉色上看肯定是唐代或者唐代以后的,因为再早的瓷器都是青色为主,不会有这么色彩绚丽。
但不管是哪个朝代的官窑,十万块钱按理说至少能保证我不亏。
而
且这瓷瓶以黄色为主,按理说应该是御用的官窑才对……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这瓷瓶为什么没有落款呢?难道是烧完了忘了刻?不可能啊,这可是官窑……难不成是个高仿?要真是高仿我收回来不就是赔钱了吗,还得扣工资……唉!我身边现在要有个懂行的就好了。
我这一番神人交战,心想图个保险让他滚蛋算了。
可就在这时,老马却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我问道:“你不是去总堂玩了吗?你这天天各个堂口乱窜,怎么又串回来了?”
老马白了我一眼,说道:“老子从来都是想去哪就去哪,宝三爷都没管过我,轮到你管我了?兔崽子!老李呢?”
老李是这个堂口的堂主,此时不在店里,不然也不会轮到我在这当掌柜的。
我回答道:“去‘上货’了,明儿就回来,不光是老李,他们一起去了十五个人,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买卖等着他们……诶?你来的正好,来来来,给你看样东西。”
我扭头对着那贼眉鼠眼的家伙说了一句抱歉,拿起瓷瓶快步走到老马身边,心道这不就是个懂行的吗?
我看那人果然没动,就小声对老马说道:“他要十万,我拿不准,你给看看。”
老马接过去,看的比我还仔细,过了大概有十分钟,他才把瓷瓶还给我,小声说道:“这是个棒槌,你小子今天捡漏了,这东西一定得吃喽!”
我皱了皱眉头,嘀咕道:“这瓶子可连个落款都没有,我怀疑是个高仿的官窑。”
老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对着亮儿看看瓶子里面。”
我照着老马说的,偷偷地让阳光照进瓶子,果然,在瓶底隐隐约约地看见两个字:大盈。
“我勒个去!”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拿稳,急忙将瓶子包住。
大盈,这可是唐朝宫廷御用官窑!
我转念一想这个棒槌才要十万,我差点就笑出了声,心想这单买卖必须拿下。
我抱着瓶子走回了座位,又将瓶子放回了桌子,喝了口茶,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因为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大盈,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呢……
我笑呵呵地说道:“兄弟,刚‘支锅’(刚开始盗墓),你就要天价,不大合适吧?你看八万行不行?”
谁知道那人似乎是有点着急了,直接将瓶子抱起来,说道:“我就要十万!你不给我就不卖了!”
我急忙将这个大财主拉回来,说道:“这样吧,你有心卖,我有心买。况且你看你的瓶子,连个落款都没有,有可能啊就是个高仿,我们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九万你看怎么样?”
那人知道这瓶子没有落款,似乎有点松口的意思,但是咬了咬牙,又说道:“我就要十万!少、少一分都不行!”
我故作为难地说道:“十万……不挣钱啊……唉,行,算我倒霉,谁让我相中了你这瓶子,十万就十万!你等我一下。”
我急忙跑到后院找管账的陈师傅说明了情况,支了十万块钱,用不透明的袋子装了回来。
那人一看我将钱拿了回来,迫不及
待地抢了过去,只数了是十沓,便囫囵塞到了自己的衣服里面跑掉了,那大着肚子的样子还挺好笑的。
“刚才还说少一分都不行的,都不数数是不是一千张。”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感慨,像张根活和白云飞这样的傻子,原来世间还真的有不少。
我急忙跑回座位上,用衣服抹了抹手,细细地抚摸着瓶身上的每一处纹理,用心感受着瓶身传来的滑腻与冰凉,深深地嗅了一下,我从没有想过那土腥味竟让我如此陶醉,不自觉地竟然“啊!”的感叹出声。
老马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说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你赚就赚了,呻吟个屁啊,真恶心!”
我心情正好,完全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还恬不知耻地问道:“老马老马,你说我这瓶儿能卖多少钱?”
老马沉吟了一下说道:“嗯……这瓷瓶保存完整,虽然有些磨损,但是釉彩还算清晰。这唐朝的宫廷御用瓷瓶,少说也能卖个千八百万吧……”
“千……千八百……万?”
我一屁股做到了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瓷瓶,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年老马给窝点那帮人的一百五十万,我觉得已经是天价了,现如今我居然做了一笔千万级别的买卖,我的天……我急忙拧了自己一下确认是不是在做梦。
老马笑骂我没出息,我愣愣地说道:“老马,你说我是不是坑人坑的太惨了点,我开始以为这瓶子也就值个七八十万,最多最多,也就是一百多万。可没想到……我……现在心里有点不踏实。”
老马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说道:“没什么不踏实的,干我们这一行,靠的就是眼力和经验,所以‘走宝’,和‘捡漏’是常有的事,自己没本事赔了钱,那就是交学费。况且那人一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翻咸鱼的,来的东西都不干净。不过你小子今天运气可真好,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在瓶子里面刻款,竟然让你赚了这么大一笔。”
老马说完,我的心里稍安,我倒不是怕那人以后发现卖亏了回来找麻烦,因为这一行从来都没有算旧账那一说,况且找三宝斋算旧账,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老马又说道:“不过我说你小子,你刚才那一套都跟谁学的,连我都差点被你给忽悠了,欲擒故纵用的好,你呀,真是个奸商的坯子!”
我把烟掐灭了,笑道:“跟你们这帮老油子在一起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也会了。刚才我要是开始就一口答应他十万,他一定会起疑心,我这么一番‘杀价’,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做的这笔买卖只赚不赔。”
老马欣慰地点了点头,我趁势试探地说道:“我说老马,你看我这次给三宝斋赚了这么多钱,肯定是够抵我的赎金了,你看……我能不能跟三宝斋解约啊?”
老马直接站起身来,说道:“入了这行,你是出不去喽,解约?想的美!你签了卖身契,除了东家放你走,不然你是非死难退。虽然这卖身契没有法律效力,但是道上的规矩他就是规矩,到哪都是这个理。”
回答在我意料之中,行吧,先不走了,我先奔小康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