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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有专门的唱片机,所以不能播放这张珍贵的唱片,不过《哥德堡变奏曲》在网上可以搜寻得到,姜直灿用电脑连接上音响,随后打开音频,这首当年用于帮助治疗凯瑟琳伯爵失眠症的恢弘变奏曲便轻柔舒缓地演奏起来,像一场小雪在眼前展开,覆盖在冬日的谷地上,将温暖和湿润,掩藏过一整个季节的寒冷。
客厅里很安静,徐贤与姜直灿全都认真地听着乐曲。随后徐贤起身,去热了两杯牛奶,递给姜直灿之后她重新坐下,盘起腿,双手捧着杯子,望着杯子里冒着氤氲热气的牛奶,轻声问:“直灿,真的没事么?”
“是啊,努那你不是知道的么,我在一个广告公司里有任职,以后去那边,也算是正经工作。”姜直灿抿了一口牛奶,神情自然地说。
“恩,我知道的。”徐贤想起乐天百货的那个广告,心里踏实了一些,可如何都放不开那种遗憾和不甘,于是她说,“SBS的考官,真是没有眼见。”
“努那生气了?”姜直灿问。
“恩。”徐贤点头,随即扭头盯着他,过了会,重复问,“真的,没事么?”
“努那想听实话?”
“恩。”
“有失落和伤心,但真的没事······因为,我还有努那啊!”他伸手抱住徐贤,将头埋在她的肩头,有些腻歪地说。
徐贤负担地撇撇头,却没推开他,只是脖颈间有些痒,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随即笑了起来,觉得自己不该再低沉,让姜直灿反倒过来安慰她。
“心情好些了努那?”听到笑声的姜直灿问。
“恩,还有很感谢你的礼物,虽然送得有些迟,我都以为你忘记了。”徐贤略有嗔怪地说。
“怎么会忘记,只是获取不易,才送得迟了。”姜直灿端坐身子,没和徐贤细说这张唱片的由来,只推说国际邮购过程繁琐,实在是麻烦,给耽搁了。
“很贵的吧?古尔德的原版黑胶,算是收藏品一类的了,我感觉出钱都不一定有人卖,你能够买到,很厉害噢!”徐贤拿起唱片,这会心里轻松了些,自是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像是得到心仪玩具的孩童,露出天真无邪的一面,向姜直灿夸赞道。
“努那喜欢就好了。”姜直灿仰后靠坐,看着徐贤的侧影,四周是明亮的光,耳边是轻柔的乐曲,他不禁微微笑,随后低下头,露出困倦的模样,与徐贤说去洗澡,便起身离开。之后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却意外地发现徐贤竟已是歪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睡着了。
他先去把音乐关了,随即走近徐贤,见到她长发凌乱,眉宇间是抹不去的疲惫,而原本略带婴儿肥的脸颊,这一刻望上去,却是出乎意料地让人觉得削瘦。他不禁感到心疼,抬手理了理遮住她半边脸庞的乱发,取下放在她膝上的唱片,随后将她轻轻抱起,往她平常睡的主卧走去。在这一过程中,徐贤居然没有醒来,只是轻声呓语了几声,在姜直灿怀里动了动,便依旧沉沉睡着。
看来真的是累坏了啊。
姜直灿心中自语,愈发觉得心疼,将徐贤放在床上,随后给她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的地上,看着徐贤的侧脸,想着她该是结束了行程便来到他家的,可惜他却不在,于是便只能枯坐等待,然后率先承受了本该属于他的苦痛,在空荡的屋内,一颗煎熬的心,又该如何难过?
他感到愧疚和自责,像皮肤被针刺般的不安惊惶。他又想起了这一整个白天,都没有收到徐贤的一个电话或是一条短信,在这会,脑海里陡然浮现一幕幕画面,或许是在待机室,或许是在电视台的餐厅,又或许是在保姆车里,望着掠过车窗的街景的时候,拿着手机的漂亮女孩,眼里藏着的那份担心和忧虑,可又出于不愿打扰的心思,便默默承受那份忽上忽下,一颗心飘荡不安的兵荒马乱,最终在收到那份落选邮件的时候,心里积聚的悲伤难过便像决堤的山洪,即使是在见到自己喜欢的礼物时,也无法抑制地轰隆而下,用眼泪,发泄那么多的彷徨,那么深的失落,那么苦的委屈。
“对不起啊努那,我好像,真的很没有用呢。”
他靠在墙角,房里没有开灯,望着咫尺之外的徐贤,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有模糊的轮廓,线条柔和地静谧安睡。这幅场景让他想起了安希妍,他曾在阳光下久久凝望她的曲线,光与影在她身上变换,像是湖水被蒸发,又化作雨滴落回大地,那是最美好的轮回。可他却无力守护,除了肉体上的错误慰藉,一首半成品的曲子,他便只能在说了结束的时候,沉默地蹲在城墙后,望着渐渐明亮的天空,任由胸膛里的心火慢慢熄灭。
哦,还有几个小时前的那趟将自尊心撕开一半的旅途,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他那位哥,是否也辗转难眠烦躁狂乱,还是如他现在一般,用烟和酒,麻痹巨大落差下带来的难以言说的窒息?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提示音,他低着头,手里的烟头若明若暗,啤酒罐凌乱地丢在脚边,他在阳台的夜风中,望着漆黑天空里那轮仿佛被置在冰块上的小弯钩,薄薄冷冷的一片,似乎只要随便飘来一朵云彩,便能将它掩没,从高高的天空中带到谁也不曾知晓的地底深处,然后夜空便将永远黑暗,谁也望不见谁的狼狈。
“喂。”电话忽然接通了,听筒里响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似乎生怕惊动了深夜里安睡的花草与猫头鹰,而刻意放轻嗓音。
“泰妍姐,是我。”他低声说。
“恩。”金泰妍应道,声音依旧小得可怜。
“睡了?”
“还没。”
他拿起手机看了下上面的时间,凌晨两点,正该是熟睡的时候。金泰妍若是没有撒谎,便是一直等着他的这个电话,或许,再过一小时,她依旧还是会说,还没?
他的心悄悄跳动了下,但很快归于岑寂,黄嘉资曾经与他说的性格分析,并没有无的放矢,他现在确实是要做他曾预测过的事,和金泰妍轻声说:“虽然很没有绅士风度,但是,泰妍姐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失败了,那么结束的话,可以由我来先提,是吧?”
听筒另一端沉默稍许,传来蚊蝇般的一声恩。
“那么,我说,我的试用期,算是结束了,评价是不合格·····所以,我们······不再维持第二种关系,还是,最简单的姐姐和弟弟的关系······泰妍姐,我没说错吧?”
电话另一端长久无声,然后挂断了,他却长久地拿着手机,听到夜风吹过槐树树叶的簌簌声,不知名的虫子忽远忽近的鸣叫声,还有——从身后传来的突如而至的玻璃碎片声。
他猛然回神,扭头看去,夜色中,一个女孩张着双手,正满脸不可置信又红了眼眶地看着他,目光先是落在他的脸上,然后下滑至他握着手机的右手,最终,她哭了,盯着地上乱了一地的啤酒罐子和烟蒂,蹲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呜咽地大声哭着。
这该是他第二次见到女孩哭得如此伤心,可他却还像个傻瓜一般,不知如何是好。手机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忽然响起,他只当是金泰妍又打回来了,看也不看地就拿到耳边接通道:“泰妍姐,我现在有事······”
“什么,泰妍?难道是我打错电话了?”厚重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讶然。
“呃,等等,对不起曹pd,我刚在打电话,以为是我一个姐姐又打电话回来了,没想到是您,真的很抱歉。”姜直灿在听到声音后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我说呢。”曹孝镇并不纠结泰妍这个名字,只说道,“这大半夜的,还没休息,看来是心情很不好吧,因为落选的事?”
“恩,像是高考落榜。”在曹孝镇这种长辈面前,姜直灿并没有故作坚强,眼睛则看着徐贤,见她红着眼抬头望着他,似乎是被他的电话内容吸引到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觉得曹孝镇的这个电话,还真是及时雨,免去了徐贤的一场悲伤逆流和他的一番瞒哄谎言。
“直灿啊,不要太在意,毕竟你这个年纪,遇到挫折困难就跟日常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一时难过可以,但千万不要就此消沉下去。毕竟年轻人,总要有股干劲,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可不像我这样四十几岁的人,连次熬夜工作都快吃不消咯!”曹孝镇笑着自嘲道,对姜直灿做出鼓励。
“恩,谢谢您,我会努力的,很感谢您的电话。”姜直灿感激地说,走到徐贤身边,把她扶起来,一块坐到沙发上。徐贤盯着他,没说话,侧着脑袋听手机里的通话声。
“呵呵,我打电话过来可不全是安慰你,还有正经事和你说。恩,刚不是和你说了么,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我有个朋友,在KBS有个新节目,现在缺人手,问我要人,我给他推荐了你,他看过你的资料还有这次考核的答卷,觉得不错,想要你去他的节目做助理pd。恩,不要觉得哥我多事,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他那个节目很新颖,我觉得挺有前途,当然就算没成功,人脉上的结识对你也有好处,从这个节目出来,那就算正经的pd了,以后去哪都可以吃的开。直灿,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明白,非常感谢您!”
“恩,我待会把他的电话还有他那节目组在KBS的办公室层数号码发给你,你明天给他打个电话,估计下午就要去他那签合约。时间上有点紧,节目马上就要开拍,但是直灿,我想你不会丢我脸的吧?”
“恩,我会努力的,绝不丢pd您的脸。”
“好,那我挂了,人老了一熬夜就累,我先去睡了。”曹孝镇满意地笑说。
“再见,PDnim!”
姜直灿告别道,随即扭头看着徐贤,两人都没说话,徐贤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的眸子,浮现点点雾气还有欣喜激动的光,如同圣诞夜绚烂耀眼的街景,充满节日快乐的氛围。
“直灿,恭喜你······”
徐贤刚开口说话,便被姜直灿猛地抱住,耳边感到他呼出的热气,身体没有一丝阻隔的紧紧靠拢,她的脸上很快浮现一抹红晕。从未与人这般亲密接触的她,这会不禁感到局促和不安,无措地张着手,僵硬着身子,她觉得胸口被压得有些疼,从姜直灿身上传来的浓重的烟酒味更熏得她有些晕头涨脑,忍不住想要推开他一些,可耳后皮肤忽然传来的温凉湿润的感觉,却让她愣住了,原本僵硬的身子渐渐舒缓下来,慢慢伸出手搂住他的肩头和后背。她没说话,只轻轻拍打,如母亲安慰失眠的孩童一般温柔似水。
“努那,你都听见了吧?”姜直灿哽咽着问。
“恩,我知道的。”她知道他指得是哪一个听见,想起金泰妍,忽然后悔那天让这两人见面······似乎,就是她添了最后一把火,一颗心顿时觉得好疼。
“努那,对不起,我瞒着你。不过,现在,都结束了······我,真的没有勇气,去和她说,其实我没有不合格······我待在了及格线上,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真的,很没有用啊·····”
姜直灿低声呢喃着,夜太深,酒已醉,许久以来靠着烟与酒的他,躺在徐贤的怀里沉沉睡去。徐贤抱着他,就那般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望着客厅里机械走动的时钟,给金泰妍发出短信,一字一顿地写着:欧尼,我是可笑的傻瓜,可你却是残忍的刽子手。既然不爱,又为什么要给希望?悬在半空的刀锋愈久,落下时,便愈加伤心啊!欧尼,我,真的,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