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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斋大门紧闭,门前一片萧条景像,但这不仅限于长明斋,所有的赏金猎人如今都谨严慎行,格外小心,罗生门卷土重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些人甚至开始期待下一个目标的出现,然后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冥冥之中,青姨总感觉下一个目标不会这么简单,否则在梅林收到断指的那一时刻开始,他完全有机会下手杀他,可那人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梅林投向长明斋之后,才杀了他,所以青姨断定这个人的最终目标并不是赏金猎人,而是长明斋,他在下战贴,这是一种挑衅。既然如此,梅林的断指就不会寄给普通的赏金猎人,很有很可能是长明斋的人,他当然不会选择泛泛之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二少和绿儿、商六,但目前为止她们还没有任何消息,二少一行人也没有接到断指。
想到这里青姨心烦意乱的,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这么多年来她很少喝酒,每年只在除夕饭桌上喝一点,平日里从不沾酒,这段时间她心里一直很慌,二少带着他们去找线索了,绿儿本来是要留下来陪她的,可是她坚持让绿儿跟着二少一起走,让她绿儿呆在二少身边总比留在长明斋要安全些。
那天阿信去了梅林死的那个屋子后,整个人就不太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青姨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肯说,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没有告诉青姨他要去哪,所以如今这空荡荡的宅子里,青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伙计们都让青姨给遣派出去了,如今北京城不安生,让他们出去躲躲,现在宅子里只有两三个伙计和小花了,偶尔小花过来陪她聊天,可她也不能跟小花多说什么,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一个人坐在池边,喝着酒发着呆,她岁数大了,也跟不动他们跑了,再说了,这么大的宅子总要有个人守着啊偿。
熟悉的脚步声踏在落叶上,越来越近,青姨猛的转身,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回来了。”眼泪悄声落下,却比酒还要苦。
“你还好吗?”
青姨擦去眼泪点点头,“你回来就好了,我就觉得有盼头了。”
“你们不会有危险,不用怕。撄”
青姨摇摇头,“梅林的断指还没有出现,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大家心里都慌了,这宅子如今也不安全了,我怎么可能不怕呢,我死不要紧,我担心绿儿。”
“梅林的断指在我手里。”
青姨大惊,“怎么会寄给你?他怎么找到你的?”
“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外,偏偏在这个时候,实在让人有些头疼。”
“他不曾怀疑过你吗?”青姨担忧的问道。
“怀疑?不,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他太了解我了,不会轻易对我撤下防线的,我还需要时间,你再撑些日子。”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成功呢?”
“最坏的结局无非是死,可这对我来说却是最好的结局,你放心,就算这一生我保不了别人,我也会保长明斋一世平安的。”
青姨摇摇头,“收手吧,三哥不会希望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呵呵,我第一次来到长明斋的时候真的惊呆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住处,亭台,楼阁,山水,鸟语,这些我都只在电视上看过,那时的长明斋多热闹啊,可如今呢,却只剩你们几个人,屋前的花坛里长满了杂草,池里也没有鱼了,你一个人在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难道三爷看到这一切就不会心痛了吗,长明斋是黄家几代人的心血,也是三爷必生的事业,我绝不会让它毁在我手里的,否则我没有颜面去见三爷。”
“可这样你太危险了。”
“危险?呵呵,从三爷救我的那天开始,哦,不,应该说是从我出生的那天开始,我的生命就处处是危险,充满谎言与欺骗,危险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了。”
青姨知道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三爷,为了长明斋,她心里很愧疚,这个重担原本不应该压在她身上的,可她承担下来了,只因对三爷的承诺,让她这一辈子都在为黄家奔波,三爷不过救她一条命,却让她还了一生一世的情与义。
“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我没关系,这宅子也是我的命根子,我要留下来守护它,虎子他们去酆都了,很快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我?”
“酆都?他们去找吴越了?”
“怎么了,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希望他们去找她?”
“没事,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远去的背影还是那么的决然,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改变不了,她还记得那个下午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乖巧,温柔,单纯,时光如果能倒流该多好啊。
青姨抬起头,眼泪流下来,风吹过擦去了泪水,呵呵,三哥,你没有看错人,也没有爱错人,这一世终究是我欠她太多了。
……
院子里安静的出奇,牛奶还放在那,只是已经凉了,念念苦笑,将它喝了,可奇怪的是今天的牛奶喝起来却有股涩涩的味道。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开,外面的光亮一点都透不进来,黑漆漆的让人心里发怵,沙发上那个黑黑的影子一动不动,念念走进去,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脸,只听到冷冷的声音传来,“我说过,我不相信你,可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忍不住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再的放纵我,你知道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假话,为什么不杀了我?”
男人的身影突然朝他冲过来,将她按在地上,念念能感受到他愤怒的气息,“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却不料,想了这么个愚蠢的办法,你以为我会为你动心吗?”
“一个女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这是她唯一的方式,我并不全都是骗你的,至少在你没有救我之前我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我真宁愿我从来没有想起来过,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和你一直生活下去,我愿意做你监视的奴隶,只要你帮我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什么都能答应你,你想拔我的皮,抽我的筋,喝我的血都可以,随你。”
男人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你觉得我会对一个寡妇感兴趣?你哪儿来的自信?”
念念想要挣扎,却被他压的死死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感兴趣,你感兴趣的是我身体里的东西,既然我愿意给你,那你施舍一点恩赐给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拥有的还不够多吗?”
“施舍?哼,真没想到这两个字有一天会从你的嘴巴里蹦出来。”
念念的眼泪全都滴到了地上,黑暗中男人看不到她哭,这眼泪是没有声音的,是没有感情的,只不过是从心里排出来的最后的自尊。
冰冷的手擦去眼泪,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眼泪。”
湿热的吻毫无征兆的落下,霸道的占有让口腔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可她没有推开,并不是因为这样强势的吻占取了她的理智,而是因为心里的痛已经让她麻木了,这么长时间的忍耐,失忆,试探就是为了今天确定一件事,当初她被李翠茹绑在手术台上的最后时刻,她手里唯一的筹码就是她不确定的那份的感情,当时她多么希望她就这么死去了,至少这样可以证明,她想错了,可那一声停止彻底让她死心了,她活着就代表,她赢了,而让她赢了的唯一筹码却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
手不自主的搂上了他的脖子,她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紧紧的搂着他,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痛苦都化在这个拥抱里,为什么,为什么……
真的是你。
感受到了怀里人的异样举动,男人放开了念念,却发现她早已哭晕过去了,他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眼角还挂着泪水,手里还紧紧攥着衣角,这一刻男人的心也有些糊涂了,脑子里有些事情也看不清楚了。他轻轻擦去泪渍,望着这张憔悴不堪的脸,毅然还是选择转身离开了。
……
人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否定那些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哪怕它赤***裸的摆在面前,你也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让自己视而不见,吴大业的房子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飞扬的灰尘和吴越滴落在地板上的眼泪,梁上那醒目的痕迹还刻在那,那是绳子摩擦的痕迹,并非一两日能够形成的,吴越不知道六哥在这一年里受过多少非人的折磨,怪不得,六哥一直对她这么冷淡,爷爷加注在他身上的屈辱和痛苦,他没有怪在自己头上就已经很仁慈了,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痴心妄想的跟他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换做是谁都会一刀杀了她,而六哥居然还能忍耐她一次又一次的纠缠他。
“二少。”吴越突然问道:“以你的阅历,应该不难看出我爷爷到底是什么人?你就老实告诉我吧,现在我什么都能接受。”
其实当二少看到地下室的石坑时,二少就大概猜到吴老爷的真实身份了,再加上刚才孙婆婆看吴越时的神情,也就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吴越如此直白的问他,他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
看出了二少的犹豫,吴越苦笑道:“你还记得当初月灵儿将我抓走的事情吗?”
二少点点头,表情有些不自然,毕竟当时的事情确实让人很愤怒。
“我没有告诉你们的是,月灵儿对我使过定魂术,我师傅告诉过我,暗黑师的定魂术是非常可怕的,一但中了招,就会沦为一具听话的俘虏,六亲不认,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杀害,可那天月灵儿的定魂术失效了,他没有能定住我,那时他惊讶极了,我也糊涂了,一直也不明白,究竟是他的功力定不住,还是我自己的原因,现在我知道了,不是月灵儿的定魂术有问题,而是我根本就没有魂,从何而定呢?”
吴越说到这,二少也明白她心里该清楚的也清楚了,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了,她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了,既然如此,不如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这样也好过日后没必要的猜忌。
二少叹口气,拍拍吴越的肩膀,“也许人生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顺利,但老天爷总归还是好的,你看你从小到大衣食无忧,还拜了金娘这么厉害的师傅,又收了秦兰这么聪明的徒弟,老天爷对你还是不错的,有收获必然要有回报嘛。”
“我没事,二少,你就说吧,我挺的住,我又不是当初那个吴小公子了,你还怕我难道一时想不开去寻短见吗?”
闻闻搂过吴越的肩膀,“别怕,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共度难关的。”
二少想了想,慢慢说道:“这个世上只有三种情况下人才会没有魂魄,一个是死人,当然你肯定不是这一个,一个死士,你就更不可能了,死士没有情感也不会说话,金娘手底下的死士你见过不少,应该知道。至于最后一个……哎……那就是食尸鬼。”
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二少真的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吴越还是感觉身体发软,食尸鬼,这三个字听起来就像魔咒一样,将她的脑袋紧紧的套住了,疼的她不知所措。
闻闻不知道食尸鬼是什么,但见吴越这么痛苦便也知道这肯定是个非常不好的答案,因为绿儿的脸色都跟着变了。
“怎么回事?”闻闻一边安慰着吴越一边问道。
二少解释道:“食尸鬼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真的鬼,因为它们是有实体的,但它们也不能称作为人或者怪物,因为它们没有魂魄,如果死了,就会化成一摊血水,什么都不剩下。阎罗殿里的生死簿并不是只记载着人的阳寿,还有这个世上一切有生命的生物,哪怕一只小小的蚂蚁,都有它的阳寿可寻,唯独食尸鬼不在这生死簿上,六道之中也没有它们的分类。食尸鬼有它自己的生活特性,他们不喜欢光亮,长年隐居在地下,有坟墓的地方是他们最喜欢的,他们喜欢抛开棺材吃里头的尸体,经常会把尸体啃的只剩骨头,但他们并非是具有危险性的,因为他们只爱尸体,对于活人倒没什么伤害,食尸鬼最初的样子是异常丑陋的,后来经过不断的进化,他们的相貌越来越靠近人类,只是生活习性却保留了下来,喜欢吃生肉,腐肉,喜欢阴暗的地方。”
二少所说的这些吴家老爷全都符合,阴暗的地下室,没有光亮,石坑里全是已经化成泥的尸骨,并且还长寿。
闻闻突然想起,刚才孙婆婆也说过,吴老爷还是比较适合住在这个地方的,因为黄河流域经常有死人,而这些人大多都是找不到家人认领的,那么,很有可能这些尸体通通都被吴老爷在暗中给吃了?
“所以说,我小时候那一次吃人肉并不是因为被山间的野灵给缠身,而是身体里的基因所致?”
二少摇摇头,“这我就不能确定了,毕竟当时的事情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也许只是两件事情恰好凑到一块去了,食尸鬼的天性是吃人肉,也不难说你身体里的基因在那一段时间被激发出来了,刚好又碰到了野味的事情,就加重了你的天性。”
“那为什么,师傅当年救我的时候没有发现呢?”
二少笑笑,“你师傅那个时候自己都学艺未精了,那时她刚刚离开长明斋,自立更生,当时的她就像你去捉那笔仙一样,她没发现是情理之中的。”
“可六哥也在啊,他当时也什么都没说啊?以六哥的修为应该一眼就看出来了啊。”
“那又如何呢?你又没有伤天害理,又没有人雇他来捉你,更何况还是你哥哥雇他们来救你,他就算知道他也不会说的,退一万步说,虽然你爷爷可能做了伤害他的事,可毕竟也算救了他一命,否则他也不会把他的配剑留给他了。既是恩人之子,他更就不会拆穿你了,再说了,他也未就看出来了。”
二少说的自然有道理,吴越心里也大多是这么想的,可还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劲,“那也不对啊,六哥不说,你们也不说吗?我在长明斋这么久,别说你们了,三爷当时还在世呢,这么多高手在我身边,不可能没有一个发现我是个食尸鬼啊,你们又没有理由护着我。”
“你说到点上了,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这么多高手围着你,却从来没有人察觉你的身份,这一点让我实在想不明白。”突然二少看向闻闻,“包括你,食尸鬼身上的味道与人类不同,连你都没有发现不对劲,这就更可疑了。”
吴越看了一眼染上的印痕突然道:“我想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我爷爷喝了六哥的血,虽然我不知道六哥到底是什么身份背景,但是他的血一定让我爷爷体内的基因发生改变了,我的父亲,哥哥都没有吃过人肉的经历,不过他们平时吃牛排确实会比一般人生一点,可也仅此而已,直到我,就像你刚才说的,野生灵刺激了我的本性,才让我在半夜偷偷跑出去吃人肉,否则我体内的本性肯定就会一直被压制住,不会被发现。”
“哎,你们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绿儿若有所思的说道:“那时吴姐姐拜金娘为师的时候,不是碰到一个半身鬼吗,当时大家还在想,这个半尸鬼怎么就放过你了,那时金娘说是因为你吃过人肉的关系,现在想想,就明白了,是因为你身上和他们的气息是一样的,他们感受到了,所以就放过你了。”
二少想了想还是摇头,“就算你们身上有六儿的血,也不足以掩盖你们食尸鬼的气息,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毕竟人和鬼之间的差异还是很大的,不可能闻闻一丝丝的都闻不到。”
说话间闻闻还紧紧的贴着吴越闻了闻,“真的没有特殊的味道。”
“还有一种可能。”二少说道,“就是你师傅,她早知道你的身份了,所以她帮你掩盖了,也只有她能有这个方法让你瞒天过海,能躲过我们的眼睛,就能躲过所有赏金猎人的眼睛。”
想到金娘,吴越的神情又暗淡下来了,自打她拜师以来金娘很少带着她出门,大部分时间是让她自己出去闯,有时候受到挫折了她还会在心里怨金娘,不够关心她,可没想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背后,师傅这么保护自己。
“不对啊,孙婆婆是怎么知道爷爷的身份的,你们也看到的,她方才看我的眼神分明是知道什么的,我看她,她决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老太太,她一定还知道别的,说不定她能知道六哥的事情。”
二少点点头,“这个孙婆婆自然肯定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里会将四凶画在门上,再说了,你看她跟我们说话的气度,连我们是赏金猎人都能看的出,更别提她还知道天师道长,看来我们有必要再去会会这个孙婆婆了,不过我想,她肯定知道我们还会回去找她的,说不定早就准备好了等我们了。”
众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吴越回头看了一眼,景色还是一样的景色,只是照片上的人却已都物是人非了,六哥,如果今生有机会,我一定会补偿你,哪怕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六哥,对不起。
当他们到达孙婆婆家的时候,书儿已经在门口站着了,二少猜的不错,孙婆婆已经在等他们了,廊亭下的孙婆婆正在修剪着花草的枝叶,“你们回来的比我想像的早。”
“婆婆,您还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吴越问道。
孙婆婆一边修理着花草,一边笑道:“人老了,总喜欢回忆过去,你们几个小辈如果不见意,我倒是想跟你们说个故事。”
“我们很愿意听。”
“呵呵。”孙婆婆笑笑,“那一年,紫禁城下了好大的雪,幕王府的第一位格格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