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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兴?”
众人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啊呀呀,不对,严夫人方才可不是再三提到杨兴这个名字吗?再加上“靖海关”三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竟是边关来人?
华婉蓉脸色却是白了一下,明显有些慌张——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成家资敌是假,杨兴这个人自然就是真的。可边关吃紧,身为将领,杨兴不应该依旧战斗在边防前线吗,即便有人来报信,也应该是官府中人,怎么杨兴本人会突然来到?
当初杨兴可是跟陈毓一同进的府,明显就是陈毓一伙的,华婉蓉之前敢拿他说事,除了靖海关的守将她就知道这么一个外,更是笃定了杨兴绝不可能出现在京城。
哪成想这人竟然就放下东峨州如火如荼的战争突然就出现在了这大理寺。
真是对质的话,说不好会出大事。再也控制不住,无措的瞧向潘仁海。
潘仁海嘴角耷拉着,明显心情也不太好。转念一想,杨兴来了,也不见得全是坏事——
瞧成弈的模样,分明对私运兵器资敌一事胸有成竹,怕是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底牌。可不管成弈说什么,只要能证实靖海关破的消息,就可以拿来大做文章。毕竟,险关被破,东泰人入关,怎么也要找一个承担罪责的。
据自己所知,杨兴可是靖海关守将郭长河的铁杆兄弟,与成家关系并不甚近,这些年来又备受成弈的“爱将”严钊磋磨,说不得心里早有怨言,再加上袍泽战死的刺激——
是让成家受死,还是祸及郭长河满门,相信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退一万步说,即便杨兴不愿意指证成家,也定然不会让郭长河背锅,只要他能保持沉默,只单纯的向朝廷请求援兵,成家的资敌叛国重罪也别想逃脱。
当下冲华婉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只管咬死之前说的话。
又回头给二皇子使了个眼色——
即便令符不在,成弈的左翼前锋军统领一职可不正由二皇子的人暂代?
外面的人群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当即呼啦啦向两边分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旋即响起,连带的一个满身风尘的汉子驾着一辆四匹大马拉的马车疾驰而来。
众人眼睛顿时跌了一地——
都说边关战事急如星火,这位杨将军竟是坐了辆马车跑过来,还真是,有够悠闲的啊。
若非身上染血的甲胄,以及满面的风尘,还真以为这人是出来游山玩水呢。
马车穿过人群,径直往大理寺正堂而去。
待得来到堂下,杨兴一眼就看到一众身着罪囚服饰的成家人,神情顿时一凛,不觉握了握双拳——
果然和陈大人预料相仿,二皇子他们真真是畜生相仿。
却是强忍下心头的怒气,打开车门,拉了一个人下来。下站的耆老距离马车明显更近些,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只觉一阵凉气扑面而来,连带的车里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物事,刚要细看,却不妨杨兴已是关了车门,扯着刚下来的人就往前走。
只是刚走了两步,就被推开,却是那文吏打扮的男子忽然趴在地上剧烈的呕吐起来。
“喂,你有完没完啊?”杨兴明显有些不耐,压低声音冲那人吼道。
“我——”男子想要解释,哪知一张嘴又吐了起来,好半晌才直起头,神情苍凉,“杨将军,我,我也不想啊!”
一想到这几日的糟心日子,真真是生不如死啊。
杨兴憋屈的不得了,咬牙上前揪了此人继续大踏步向前,到了堂上,也不理众人,竟是朝着成弈的方向躬身拜倒:
“靖海关守将杨兴见过少国公,末将来得晚了,让少国公您受苦了……”
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潘仁海的脸色更是一下变为铁青——杨兴此举,竟是比自己所能设想的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
被杨兴拉的跌跌撞撞的汉子无比憋屈的抹了把脸——
早知道这些当兵的都是性情中人,可放眼堂上,全是赫赫权贵,自己可不敢跟他一样率性妄为。
当下拼命挣脱杨兴的手,颤颤巍巍在中间跪下,冲着堂上众人道:
“东峨州知府衙门书办肖明亮见过各位大人。”
“肖明亮?”潘仁海最先接话——杨兴的模样分明对成家死心塌地,还是不要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好,当下顺着肖明亮的话头道,“是邓斌派你来的?既从边关来,那里现在情形如何,咱们大周有几座城池被毁,百姓可有安置?”
连珠炮似的发问,竟是把忧心朝局的忠臣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肖明亮,至于成弈和杨兴,则明显被忽略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贵人,肖明亮明显更加无措,半晌才道:
“边关啊,那里一切都好。百姓也好着呢……”
话没说完,就被潘仁海打断:
“昏聩!什么叫一切都好!东泰人攻破靖海关,兵临城下,百姓怎么会安好!”
语气里是丝毫不加压制的愠怒。
肖明亮吃了一下,伏在地上不住磕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却不妨旁边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这位大人身居京城,知道的倒是清楚。只是,谁说靖海关破了?”
却是杨兴,听潘仁海如此说,早气不打一处来——
亏得我们兄弟在边疆浴血奋战,这些达官贵人不出一点儿力不说还陷害功臣,这会儿竟然连靖海关被攻破这样的谣言都放出来了。
“杨将军,靖海关被破不是你之前亲口所言吗?”华婉蓉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夫君严钊血书中所言,怎么可能是假的。怪不得杨兴会来京城,这会儿明显瞧出是来跟自己打擂台的。也不知那陈毓用了什么手段,竟是哄得杨兴如此听话!
一时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惶恐,却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必得咬死之前所说的,不然,严华两家必然在劫难逃,至于自己,别说荣华富贵,能落个囫囵尸首就不错了。
“将军本是深明大义之人,不然也不会浴血边关,现下国难当头,想想那些依旧浴血边关的袍泽,将军可也莫要为了些蝇头小利做了糊涂事才是啊……”
“杨兴!”潘仁海也脸色一沉,怒斥道,“你是大周的臣子还是他成家的私兵?东泰人拥兵犯边,边关正是用人之际,你不思保家卫国,却私自跑回京城,本来念在你好歹也曾为国效劳,不予追究也就罢了,竟是越发放肆,竟敢为了维护成家就胡言乱语,这般妄为,可对得起那些依旧和东泰人血战的将士,可对的起依旧在东泰铁蹄下哭号的一众百姓?”
其他人听得越发糊涂。这几人吵来吵去,到底靖海关守住了没有啊?
果亲王却是蹙了下眉头,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怪不得皇兄会气的中风,却原来朝政竟是已然乱成了这般模样吗。
“啊,那个,大人,”肖明亮也终于完全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回来是干什么的了,抹了一把汗忙不迭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靖海关真没破啊!不但没破,咱们军队还取得了大捷呢!咱们状元爷厉害着呢,一眼瞧破了东泰人的诡计,还拉开了震天弓,啊呀呀,东泰人顿时被吓破了胆……”
毕竟是文人,肖明亮描绘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仿佛打仗时他就在现场一般,说道激动处,甚而开始手舞足蹈。
把个潘仁海气的头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靖海关大捷?还拉开了震天弓?拉弓人竟是陈毓?!还有比这更扯的吗?
还以为这肖明亮好拿捏些,倒好,竟是比那杨兴还会胡说八道!
朱开义也险些被气乐了,用力一拍惊堂木道:
“闭嘴!”
看旁边的果亲王吃了一吓有些不悦,顿时有些讪讪:
“王爷恕罪。实在是这厮也太会编了!六首状元陈毓谁人不知,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这肖明亮竟说他拉开了震天弓,明摆着在说谎啊!”
“说谎?”杨兴已是不耐烦再和这些贵人老爷纠缠下去,当下冷笑一声,“亏得陈大人有先见之明,早想到你们狡辩。你们看,这是什么?”
说着,反身回马车旁,探手从里面拽出两个大麻袋来,伴随着麻袋跌落的还有好几块硕大的冰块。
杨兴一手提了一个袋子,朝着二皇子、朱开义并潘仁海面前扔了过去:
“你们自己看!”
麻袋“咚”的一声坠下,发出一声闷响,吓得几人身体猛往后一缩,颤声道,“这里面,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们自己瞧啊。”杨兴一哂,“怎么,方才不是还标榜自己忠心为国吗,却竟然连这个胆子都没有?”
“好。老夫倒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朱开义涨红着脸道,说着一指阮筠,“阮大人,你去验一番。”
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证明杨兴的话!
阮筠虽是也有些心惊胆战,却也不敢不去。当下只得来至堂下,又吩咐差役上前拆开麻袋,然后探头往里面瞧了一眼,却吓得面色煞白,“哎呀”一声跌坐在地。那几个差人也明显看到了里面的物事,虽是没有阮筠那么夸张,也个个面无人色。
“真是胆小鬼!”杨兴哼了一声,上前倒提起几个麻袋,手一翻,一面的物事完全倾倒出来,待看清到底是什么,包括果亲王和太子在内,全都站了起来——
竟然全都是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