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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御书房,小七都有些神思不属。
这么些年来也医治了不少病人,似皇上这般病入膏肓求生意志依旧如此强烈的还是仅见。只可惜……
周杲叹了口气,父皇的心思自己能明白。从幼年登基到坐稳皇位,一路走来,可谓步步荆棘,最令父皇骄傲的就是数十年辛苦终于换来大周的扬眉吐气,甚而对东泰来朝那般看重,就是当做了自己曾经煊赫一生的一个佐证。
如何能忍受一生心血却换来眼前的一片乱局?
两人从一个隐蔽的小角门一前一后走入东宫——
皇上病体垂危之事,除了太子并太医院院正苏别鹤及小七和总管太监郑善明四人外,再无第二个人知晓。也因此,小七每回被宣来瞧病,都是先来东宫,然后再悄悄去往宫中。
眼看着前面就将进入太子内院,小七终于站住脚,踌躇了半晌,低声道:“姐夫,皇上怕是,至多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小七的声音有些悲怆,作为医者最无奈的就是面对此种情形,更不要说相处两年来,皇上已确然和自己的父辈相仿。
这样残忍的话本来不宜宣之于口,一则方才出来时皇上也暗示过,让自己把他病重到何种程度告诉太子,二则,毕竟是世家出身,小七如何不明白,一旦皇上龙御九天,太子必须做好应对乱局的准备。甚而眼下,就要做好诸般筹谋。
明显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周杲脚下一趔趄,差点儿摔倒,慌得小七忙探手扶住:
“姐夫……”
却不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忽然从内院传来,却是太子侧妃潘美云,正把一个襁褓中的小女娃一把丢给旁边的嬷嬷,自己则满脸惶急的跑过来:
“太子爷……”
在瞥到小七的动作后神情明显僵了一下,竟是猛地撞了一下小七之余,又冷冷的瞥了小七一眼,眼中满含着警告和仇视。
小七只觉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
就在年前,姐姐和这潘妃先后生产,姐姐果然如众人所愿生下了大周的皇太孙,至于潘美云,却依旧生了个女娃。
总觉得从那之后,这潘美云就有些不对劲,比方说方才瞧自己的眼神,怎么想怎么和疯妇相仿。
这样的疯子,小七也懒得和她计较,说不得还得提醒姐姐一声,多加小心才是。这般想着,一边苦着脸揉着肩膀,一边抬步径直往太子妃的院子里去。
潘美云却把小七此举理解为心虚——
近段时间来,成家七小姐出入宫闱的时间未免太过频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然是她那个订了亲的未婚夫婿太不成器,让这死丫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想想那可是她的姐夫,真是一点儿脸面也不要。
更可恶的是,看到自己竟连拜见都不曾!当真以为她可以嫁进太子府,并能位居自己之上吗?
“你做什么?”却被一声冷斥给惊醒,旋即被周杲一下推开。
“太子——”潘美云愣了一下,神情惶恐,却在看清太子的手背时脸色白了一下,却是周杲的手上分明是五个几乎渗出血丝的清晰的指甲印——
这样的指甲印在潘妃宫中自然不少见,甚而潘美云发起疯来,连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襁褓中的婴儿也不能幸免,只那些下人在潘美云心里全是可以任自己磋磨的,至于小女儿,更是自己眼下艰难处境的根源。若然那是个男孩子,自己如何会过的如此痛苦?
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恍神间竟会用在太子身上。
吓得当即跪倒,一下抱住盛怒之下转身就准备离开的太子的腿,连连磕头:
“太子,您饶了臣妾,都是那成家七小姐知道您在臣妾心里如何重要,故意巴着太子爷您,才令得臣妾失仪……”
“闭嘴!”周杲没想到潘美云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气的抬脚就把潘美云踹翻在地,神情也是狰狞无比,“贱人,一派胡言!”
眼下东部势危,妹夫陈毓不知处于怎样的艰难境地之中,这女人怎么就敢把这么大一盆污水泼在小姨子身上。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清楚吗,小姨子和陈毓之间当真称得上情深意重,真是有不好的风声传出去,自己可怎么对得起为了大周和自己那在蛮荒之地勉力支撑的妹夫?
不但被踹翻还这般喝骂,潘美云太过意外之下,竟是傻在了那里。
要说周杲的性情,平日里最是温和有礼,要说常日里潘美云也不是没做过过分的事,可或是本性使然,或是瞧在潘府的面上,潘美云还从没有被这么当众给过没脸。再加上被踹了一脚的地方也委实有些疼痛,潘美云趴伏在地上,恶狠狠的视线恨不得把前面太子的身形灼穿,竟是不管不顾膝行几步大声哭叫道:
“太子,即便那您把成安蓉当做心头肉一般,可你们俩毕竟是姐夫和小姨子的身份,真是传出去……”
旁边被吓呆了的嬷嬷看情形不对,也跟着跑了过来,听潘美云竟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吓得魂儿都飞了,忙不迭去掩潘美云的嘴:
“侧妃娘娘慎言——”
周杲却已是霍的转回身形,气的浑身都在打颤,瞪着眼睛不住的喘粗气:
“郑青,郑青,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疯妇堵了嘴巴拉回去,即日起没有孤的诏令,绝不许出屋门一步。”
郑青是太子府的总管,听太子气的声音都直了,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带了几个粗壮的仆妇冲过来,摁住潘美云,又拿抹布堵了嘴巴,就想往院子里拖。
却不妨一阵惊呼声传来:
“大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狗奴才,快放开我嫂子!”
却是敏淑公主和潘雅云正一前一后进入院子。
瞧见里面的情形,两人都是一愣,潘雅云更是快步跑了进来,边探手去扶潘美云边含羞带怯的瞧向太子:
“不知姐姐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太子爷发这般大的脾气?只看在姐姐好这些年鞍前马后,一颗心全在太子爷身上的份上,太子爷也好歹多担待些才是……”
口中说着,已是珠泪纷纷,美丽的容颜外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娇弱。
敏淑的视线却是在朝着太子妃院落的方向定了一下,看的不错的话,方才远远瞧见的那个纤细身影可不正是成家七小姐?
再联系潘美云恨得发狂的模样,敏淑立马猜出,这一场冲突十有*和成小七有关。
说起这成小七,敏淑就恨得牙痒痒。自己成为众人笑柄,可不就全拜成小七和她那个未婚夫所赐?
当年虽是闹着让父皇惩罚了那个狗屁六首状元,可自己被人嫌弃甚而被批评太过跋扈也是事实。
本来还想着,眼见得未婚夫落得那般下场,这成小七不定如何悔断肠自,不怕她不低头服软,甚而见了自己躲着走。
哪里想到人家竟依旧是每日里优哉游哉的样子,即便偶然遇见自己,也依旧不冷不热,别说上赶着巴结自己,甚而自己挑剔几句,还敢回嘴,每每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偏是即便受了委屈,也没人给自己撑腰——
父皇也罢,哥哥也好,镇日里都是一副“公务繁忙,没工夫搭理自己”的模样。
敏淑公主简直觉得不能更憋屈。
看眼前情形,明显中间有猫腻,当下也顾不得平日里和这个太子哥哥并不太亲,竟是仗着自己妹妹的身份只管嚷嚷道:
“太子哥哥,嫂子平日里这般贤惠,你可莫要听信旁的不相干的人的混话——”
又冲着眼瞧着已经要迈步进入院中的小七道:
“成安蓉,是不是你捣的鬼,故意挑拨我太子哥哥和嫂子的关系?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怎么生的这般蛇蝎心肠?”
还要再说,却被周杲给厉声喝止:
“敏淑,如此大呼小叫,这就是你的皇家礼仪?你的嫂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妃,那个嬷嬷教的你这般胡言乱语?身为皇家公主,一言一行莫不代表朝廷尊严,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看一眼浑身哆嗦在旁待命的郑青:
“传值内务府,给敏淑公主换一批新的教养嬷嬷来!”
一句话说的敏淑公主顿时脸色惨白:
“太子哥哥,你不能这般对我——”
敏淑虽是养在宫中潘贵妃膝下,平日里最亲的还是从小侍奉她的几个嬷嬷,太子此举无疑是对敏淑最严重的惩罚。
只在瞧见周杲铁青的脸色后,又把下面的话给咽了回去,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潘雅云也完全被盛怒中的周杲吓呆了,任凭郑青令那些仆妇半搀半拖着把潘美云送进了内院。
一直到外面再没有一点儿声响,小七才走出内院,步履却有些沉重,犹记得阿毓离开时,一字一句的告诉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执手白头不相离”……
彼时情热,尚来不及思索其中深意,这会儿再次忆起,却止不住想要落泪。
待坐上车子,思索片刻,轻声道:
“阿九,这几日加派人手多注意潘雅云的动向——”
有太子姐夫在,潘美云应该无虞,而身处皇宫,敏淑想要做什么坏事也不是那么方便,唯有潘雅云。
此女最是诡谲多谋,还是防着点好。
旬日后,阿九呈上了一张女子的画像,说是潘雅云从城外带回。
小七看了一眼,却是一个状若乞丐的女子,刚要丢开,却觉得不对,实在是那双眼睛太过熟悉,忙又拿回来细细一看,却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女人不是严钊的夫人华婉蓉吗?
更不可思议的是,看华婉蓉的模样,明显发生了什么变故,可真有什么的话不应该跑来求成家庇护吗,怎么反而和潘雅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