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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恐惧。
半晌,田成武闭了闭眼睛,虽然憋屈的紧,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真的是栽了——
堂堂方城第一衙内,竟然栽倒在了一个毛孩子手里,委实是一件耻辱!
只是事关重大,便是再憋屈,也只好把这口气给咽下。
孔方如何不理解田成武的意思——真是送了官,但凡拆开酒坛子看一下,自己就铁定露馅。到时候可就不是跌份儿没面子这么简单了,说不好会落到杀头的境地也是有的。
好在对方毕竟是个小孩子,虽是一味的逞勇斗狠,好歹心眼儿不多,至于他那个爹,瞧着也就是个迂腐不知变通的书呆子罢了。
而且听他话里意思,明显那陈清和也是不想闹大的。
这般想着也不敢再耍横,只得强忍着脸上的疼痛挤出一丝笑容道:
“这位爷,是小的不对,是小的猪油蒙了心,冲撞了您老,您大人有大量,就恕了小的这一回吧——”
又顺着陈毓的意思道:
“实在是下船时,这天都黑透了,又带了这么多货物,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才会想着到驿馆歇歇脚,谁知道,就冲撞了各位贵人呢?”
“怎么?不冒充守备家的人了?”陈毓骄傲的抬着小下巴,神情益发傲慢,“还敢把守备公子拉出来充门面,可不反了你们了。这也就是落到我手里,若然是其他人,只冒充守备公子这一条,就得打你们几十板子!还敢跟小爷面前横,治不死你们这群混账王八蛋……”
被人揍一顿不说,还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田成武听得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却愣是一句话不敢说。
好不容易陈毓骂的累了,孔方才捏着鼻子小声道:
“少爷您菩萨心肠,就饶了我们这一遭吧,咱们是再也不敢了,我们也不留下来污了少爷您的眼了,我们这就走成不成……”
说着又挣扎着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陈毓似是骂的有些累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小小的打了个呵欠:“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兔崽子王八蛋,不然这会儿小爷早睡了——”
说着朝孔方一瞪眼:
“还愣着干什么?不快点儿收拾了东西滚?还等着小爷送你们还是怎地?”
口中这样说着,却是没有放开田成武:
“别人也就罢了,你这混账却是一定要交官的——守备公子也是你这样的无赖可以冒充的?今儿个敢冒充守备公子,说不好明儿个就连小爷我也敢冒充了。”
田成武气的几乎想要吐血——
冒充你?就你一个小小的县令的儿子,爷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冒充你!
孔方本来心里一喜,听了陈毓的话面上却又是一苦,却不敢硬来,只得对田成武使了个眼色——好歹得先把那些要命了的东西弄走了再说。
好在那酒坛子大部分还在车上,只把卸下来的又装回去便好。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叠声的叫着人快搬,却是看都不敢往依旧被捆的粽子一般的田成武身上看。
收拾好了东西,有心想留几个人下来待会儿找机会救走田成武,却不料那小煞星一眼横过来:
“还要磨蹭?这是想见官了?那也好!”
吓得再也不敢多留,灰溜溜的赶着车就又回到了大船上,好容易安顿好,正对着一堆酒坛子愁眉不展,就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孔方吓得脸儿都白了——难不成那臭小子又带人追了来?
惊惶无措之下,心一横,让人把酒坛子全都打破,里面的东西尽数倾倒了江水之中,好不容易处理完毕,那马蹄声也来到了跟前,待孔方回头去瞧,简直欲哭无泪——
来人哪里是官府的人,分明是田成武和他那个表弟阮玉山——
这才想起,刚才逃的急了些,竟是把田成武这个醉酒的表弟给忘了。
再回头瞧身边,所有的酒坛子已是全都空了。拉着这么多东西走了这么远,倒好,全都打水漂了。
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强打了精神上前给田成武见礼,却不防田成武已经下马,快走几步,扬起马鞭,朝着孔方就抽了过去:
“王八蛋,就这么把爷给丢下了,若不是我表弟救我……”
孔方当即就挨了一鞭子,从额角到嘴边,立时就是血淋淋的一道,却是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刚才自己亲眼见到田成武出了那么大一个丑,更要命的是还是受自家连累,这么一顿毒打是必不可少的。
田成武手里的鞭子果然又扬了起来,孔方身上很快鲜血淋漓,跪在地上不住讨饶之下,田成武才住了手,恶狠狠的冲着馆驿方向道:
“陈清和,陈毓!爷要不扒了你们的皮,就不姓田!”
“要不然,咱们这会儿回去——”一个护卫隐约猜出田成武的心思,忙上前道。反正那些东西已经倒江里了,这会儿也就不怕被人拿住把柄了。
却不想田成武更加火冒三丈,一脚就将那侍卫踹翻,“回去做什么?内江县衙的差人这会儿可全在馆驿呢!”
陈家竟然真就报了官,甚而还弄了张纸,逼着自己签字画押,即便自己报了个假名字,可那么多人瞧着呢……
若非表弟趁他们见礼时偷偷把自己救了出来,自己怕是要丢人丢到整个方城官场了。
这会儿再回去找场子,是嫌自己脸丢的不够大吗?
却也越发想不通,那陈家人怎么就这么大胆,连自己这守备公子都敢招惹?
“为什么招惹田成武?”看何方心惊胆战的模样,陈毓不觉摇头——看来要尽快组建自己的班底,就如同方才,何方那么一犹豫,险些坏了大事,若非自己趁机暗算了田成武,说不好这会儿早成了阶下囚,不定让人怎么折辱呢。
却是漫不经心道:
“即便招惹了他又如何?再怎么说,他也只是守备公子罢了。可也不是守备本人。”
就如同上一世,自己从来不想招惹任何人,就想着守着家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罢了,可结果又如何呢?
所以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你无论如何也躲不开避不过的。
就如同这田成武——
如果说之前还奇怪,为何这位素未谋面的守备公子会对自家有那么大敌意,只他和阮玉山现身的那一刻,自己就马上明白了原因所在——
阮玉山的模样和上一世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是以陈毓一眼就认了出来。
既有了这层关系,田家必然不会放过自家。既如此,又何必憋屈着等别人来打?倒不如摆明车马的对上,说不好对方还有些忌惮。
依着自己的意思,方才若是有实打实的把柄,一下把田家钉死的念头都有的。
就只是虽然明显看出来对方有些不对劲,却找不到确切原因——
那烂了的酒坛子,自己当初也瞧见了,里面确然是酒水无疑。没有确凿把柄的话,这么折辱田成武,到时候田青海真是派人来索要,自己还得乖乖的放人不说,还会令爹爹陷入被动之中。
倒不如强逼着田成武写下认罪状,不独自己出了口恶气,还能随时掌握整件事情的节奏。
不然,阮玉山又岂能那么容易就把人给救走?
唯一想不通的是,既然货物没有问题,田成武一行人到底想要隐瞒什么呢?堂堂守备公子,听说要见官,却是吓成那个德行也是少见的很。
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陈毓信步往当初那砸烂了的酒坛而去,走到近前不由一怔,方才孔方收拾的倒还真干净,竟是连那碎了的酒坛子都收拾好带走了。
“那孔方还真是听话——”何方凑趣道。
却不防陈毓蹲下身,用手沾了地上湿润的泥土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
“咦?怎么这酒是咸的?”
“咸的?”何方挠了挠头,“难不成这酒酿坏了?”
可也不对啊,酒酿坏了不应该是酸的吗,怎么会是咸的?而且就是些酿坏的酒罢了,这些人何至于这般紧张?
“那些酒有问题——”到了这时候,陈毓却是更加坚信了爹爹的判断——
孔方的情绪从骄横到忌惮的转折点,可不就是在那坛酒摔碎了之后?
便是方才,自己故意用把人并货物送官的话语来试探,田成武等人果然吓得立刻服软……
又想了会儿,却依然没有个所以然——罢了,即便眼下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好歹可以抓住孔家这条线,那田成武不对爹爹下手也就罢了,真是要做些什么,说不好,这孔家到时候会有大用。
休息了一晚上,又请大夫给看了下,陈秀的烧也退了,陈清和也不敢耽搁,第二日就上了路,一直到三天后,终于到了方城府——
果然不愧是北方重镇,方城府的城墙全是由硕大的青色条石组成,尚未走近,便有一种古朴厚重的历史感迎面扑来,细细倾听,甚而能听到伴随着穿过原野的浩浩长风传来的古战场的厮杀声……
让每一个到了这座古城的人都止不住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
陈清和凝望着这座城池,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太过激动之下,竟是久久没有向前走一步。
至于被他紧扯着小手的陈毓,黑色眸子中的神情却复杂的多——
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师傅兼结义大哥顾云天,可不就是在这方城府?
甚而上一世最后一顿酒,便是和顾云天一起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