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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妖师站在山巅,风雪扬起符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辉煌的古城,千年的平安京,灰黑的城楼在雪花中显露出一种低沉的暗色,像是一个盛极的时代衣袖婉转,悄然谢幕。
“走吧。”天狗说,挽着纯黑袈裟的手臂揽在除妖师肩上,只见流水一般的纹路错落,他一字一句的,近乎催促,“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平安京……会怎样呢?”除妖师突然喃喃的问道。
“会坍塌,会风化,会被时间裹挟……总有一天你再也不会认得它……”一红一黑的妖瞳冷漠,平铺直叙的语气是独属于妖怪的超然世外,天狗丝毫没有半点不舍,他本就是妖怪,时间对他而言只是个概念。
“玉藻前会加速这进程,这是皇室的业报,也是为你……复仇。”
风雪又大了一点,灰黑的砖瓦被白雪掩埋,如一个冰清玉洁的琉璃幻梦,梦境虽美,除妖师却闭了闭眼,选择醒来。
“真奇怪啊,身为妖怪的记忆还不如身为人类时来的鲜明,也许这一点,该是你我二人都心生艳羡的。”
“因为短命所以艳绝,大概是上天的补偿吧……最后一遍,我们该走了。”天狗不耐烦的催促,虽然千年前的挚友完好无缺的回到他身边,心中的阴影还是挥之不去。他仍然厌恶人类,恨不得火烧这座城池,因为这座坚不可摧的平安京之下,镇着挚友的尸骨。
【为什么会对人类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这是个聪慧又有野心的种族吧,我想看看……】
【他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昔日的话语犹在耳畔,天狗抿了抿唇,含着几分讥讽和杀意。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将您所受的痛楚十倍偿还!”少女换上最艳的一身宫装,盈盈含笑,穿过曲折奢华的回廊,在正殿面见天皇。因斩杀酒吞童子背负盛名的源赖光正坐在一旁,眉心紧蹙,因为除妖师的离去而烦忧不已。
“也许,这便是永诀了吧。”
庭院里正在落雪,阴霾的天空上,猎隼振翅击空,发出一声颇具启示意味的鸣叫,似是亡途末路之际的彷徨。
少女的声音传来,像撒了毒霜的糖果那样清甜柔媚——
“妾身玉藻前,参见天皇陛下。”
屏幕渐渐暗下来,片尾字幕雪花飞舞,最后定格在暗金流光的“夏”字上,收尾卷起一片金叶。
全场一时寂静,然后零星的掌声响起,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样,掌声渐渐连成一片,震响整个影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接连不断的鼓掌,很多人眼里还有星星点点的泪光。
他们看到的不只是一部电影,还是一场大梦,更是一个时代!
不愧是夏!不愧是黑泽久雄!这无疑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饕餮盛宴!
排山倒海般的掌声里,黑泽久雄故作矜持的带着他的主演上台,所有人都是一身古意盎然的装扮,脸上也没有面对媒体时礼貌的微笑,反而各有各的神情姿态,就像——
电影中那样。
媒体们心中一跳,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黑暗中虽然看不太清,闪闪发亮却是肯定的。无数的问题想要倾倒出来,什么主演身份拍摄花絮之类的,一定要拼命抢到这些独家报告!
然而,傲娇的现实君扇了他们一巴掌。
饰演源赖光的名取周一上前,□□佩在身侧,轻质软甲加身,尽皆掩盖在宽大的羽织之下。他微微皱眉,脸上是极庄重严肃的神情。
“天皇御前,喧哗者——当斩!”
话语间尽是肃杀,恍若那个神武的将军就站在台上,从电影中脱出,随时将拔刀斩向对天皇不敬者。饰演天皇的敦贺莲淡淡一笑,略一抬手。
“源卿,不知者无罪。”
宫装少女浅笑,似绽放的早樱,只是颇有几分不祥的意味。她抬眸看向坐在前排神色最激动的那个记者,微微歪了下头,“好像……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呢……不要着急……”
除妖师和天狗登场的时候,矜持的媒体们都快疯了,有的大声喊出自己的问题,问得最多的竟然是“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像猫挠的一样,想要扒出两个主演的真实身份,想要了解全部的剧情,想要……
除妖师淡淡的抬眼,沸腾的会场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没有了。
天狗冷笑着讽刺道:“除了聒噪,识时务这一点人类大概也改不了。”
……改掉这么个好习惯然后方便你名正言顺的捅每个人一刀吗?!做梦!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让媒体憋屈的一场首映式,虽然是很带感啦,还有人冒死去调戏天狗来着,结果当然是死的不能再死,却一脸的死得其所。
可调戏!棒棒的!同胞们上!
除妖师仍然是重火力集中区,虽然寡言少语的人设摆在那儿,正常交流还是没有问题的,最后有影迷大着胆子求合影求拽袖子,被天狗狠狠地剜了一眼。
你等着!有种放学别走!
黑泽久雄是全场唯一能正常交流的人,有人向他问起是否要拍续集,黑泽久雄摇头,“时间是留给更好的下一部作品的,何必继续消耗《葬雪》的人气,我还指着它封神呢!不过我会首先考虑继续与夏合作,他拿出来的剧本实在是……惊艳极了!拍摄过程中也给了我很多指导,实在是受益匪浅啊。”
“请问您这部作品的主题……”
“主演的信息方便透露下吗……”
“工作的重心是不是会转移回国内……”
现场的气氛异常和谐,黑泽久雄有问必答,答不了的就抛给主演,然后围观记者吐血三升的努力尝试交流,除妖师的问题大半都被天狗挡回去了,没人敢惹这个貌似是本色出演的家伙,他还带着刀呢喂!
等到首映式时间到了,黑泽久雄客客气气的安排众人退场,准备下一场飞国外的首映式,夏目和的场静司当然不会再跟着了,两人手上事情都不少,真要丢下事务出去兜一圈,后脚黑泽久雄家的屋顶就会被人掀掉。
媒体一脸意犹未尽的走了,半路上突然回过神来。
卧槽说好的一定要掏出这首映式的所有爆料,结果自己对着主演花痴,努力试图互动,到最后什么都忘了啊喂!黑泽久雄是故意的吧!
最重要的时候去该写点什么报道?影评吗?!刚才一直在讨论剧情啊啊啊!!
好想戳死刚才的自己_(:3ゝ∠)_
夏目总算能松一口气,他觉得应付媒体还不如应付浅樱之里的那些国主!最起码对于后者,有一言不和拔刀相向或者召唤小伙伴拔刀相向的选项,而对于前者……
随手解下羽织抱在怀里,房间门突然一响,的场静司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仔细的关好房门。他身上还是那件纯黑银纹的袈裟,右手挽着佛珠,能看到一点绛紫的佛头穗,如同堕天的神佛,手握佛珠也只是表达某种嘲讽而已。
“静司?”夏目侧了侧头,有这么一个图谋不轨的家伙在这里,他当然不可能心宽到满不在乎的换衣服,只是魔都之主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还有些……蠢蠢欲动?
“我来帮忙吧。”
“……不,不必了。”夏目坚定地以眼神示意。
魔都之主有些幽怨,“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没错的。”夏目干脆的让他的玻璃心碎了一地,“静司快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的场静司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夏目,你现在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是无礼了。”
夏目一顿,转过身直视的场静司的眼睛,浅琥珀色的眼眸中,渐渐沁出一缕笑意,“因为是静司啊,你我互为半身,何必在乎那些礼节。”
以他的性格,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就连面对亲密的友人,他也不曾这么放松过,唯独对的场静司,他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因为是能看到同样风景的人,宿命中纠缠不休,彼此心悦,像现在这样大敌当头仍然能够相互扶持。妖怪的生命无比漫长,有这么一个人陪伴着,好像能更长久的走下去。
魔都之主从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搁在头顶蹭了又蹭,几乎有种当场化为黑龙把天狐完完整整吞下去的冲动。他也差点这么做了,天狐血诱人的气息唤回了他的理智,不知何时他已经咬破了天狐的脖颈,舌尖触及到一点微妙的甜意。他心里骤然一凛,就要抽身,却被天狐按在了发顶。
“静司,咬下去。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确认一下。”
饮血似乎是一种本能,的场静司确定自己对其他生物并没有这种欲-望,只是单纯的渴求着天狐血而已。知道天狐血的珍贵,他吞咽的很小心,一丝一毫也没有漏掉,心魂异乎寻常的宁静,没有杀意,没有焦躁,大蛇之力翻腾的力度越来越小,最终寂静无声。
在此期间,他能感觉到夏目的手温柔的抚摸他的发,一下一下满是安抚意味。等他终于松口时,夏目脸色有些苍白,随手治愈了伤口,浅琥珀色的眼眸却熠熠闪光。
“大蛇之力,被压制了吗?”
见的场静司点头,他心里已经有了思量,轻轻摇了摇头。
“几代以来,天照血裔实在是错的离谱……恐怕天照从来没有给月读饮过血,千姬也是一样。”
明明是为了压制魔都之主而存在的天狐血,却被奉为天下之宝,拥有血脉的历代天狐虽然勇于面对天狐血带来的各方觊觎,却终究畏惧受伤更畏惧将血液交付出去,就连夏目自己,一开始也被猫老师教训了好多次必须隐藏天狐血,尤其是对于魔都之主,更是要严防死守。
一开始,所有人就做错了吧?
魔都之主还蹭在他脖颈处不肯离开,并不是为了再索要一些血,只是单纯的享受这种温存而已,一次献血的量按照人类的算法一百毫升左右,对身体根本没什么影响,夏目默默地想,天照死得真是不值到极点了。
他惦记的天照,拼命忍住打喷嚏的欲-望,云淡风轻的微笑着,给月读斟了一盏茶,袅袅馥郁的水雾中,眉眼愈发显得温柔缱绻。
“像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已经是上辈的事了呢。”天照的语调显得轻快,他本就是极能感染人的外表,这么一笑就如同旭日朝阳,光华万丈,月读怔怔的看了他良久,方才轻声地应道:“嗯,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呢。”
现在想起来犹如一场大梦,梦醒了,更为清晰的是那几只飞舞在光明里的蝴蝶的身影,翅羽翩跹,温柔得让人有落泪的冲动。
掩在宽大衣袖里的手不动声色的握紧,她听到天照的声音——
“这个夏末,将是他的终结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