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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第 1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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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年的科场弊案爆发的毫无缘由,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甚至包括富格。他也没想到居然真的出事了。

    因为伊都立年纪太小, 或许是伊桑阿大学士不欲幼子成为林中秀木,也可能伊桑阿希望儿子锤炼几年,取个好功名;甚至伊桑阿只是令儿子下场试试,将来此子还是要走旗下名门子弟的普遍仕途路线,于是就令儿子不许参加会试,自然也不会参加殿试。

    可外人不知道缘由,他们只知道伊都立被李蟠、姜宸英取为了顺天府乡试的举人,但是却在会试的时候毫无踪影。

    这就是“顺天府主考讨好索相、伊桑阿大学士”的铁证!

    如果不是心虚, 为什么这位少年举人根本没有出现在会试当中, 天日昭昭,这就是科场舞弊!

    就是这个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毫无实据的故事,半月内席卷京城。紧接着居然出现了落地举子自称受害者,还说李蟠与姜宸英收受贿络, 录取的都是在京达官显贵、世宦名流的子弟。

    这些被返京觐见的郭琇听了个正着,于是,此事在最快的时间里上达天听,也就不奇怪了。

    “是你给佛伦出主意,让他先找人把消息捅出来,自己告自己的?”

    明珠握着竹剪, 小心翼翼的修剪自己的花木, 希望开春入夏以后, 这草木能长得更好。老头胡子上还带着夹子,一说话就一晃一晃的,胤禔看的嘴角抽搐。

    “是我出的主意,横竖汗阿玛都会处置他,不如自己把台阶递过去。”胤禔道“若是郭琇捅出来,一个诬告的罪名跑不了,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可能体面下台,难道还非得因罪致仕?如今这样,郭琇也无话可说,佛伦认打认罚,汗阿玛也能记得他的功劳。”

    “我说舅舅,您那夹子晃来晃去不嫌疼啊?”胤禔实在看不下去了,“夹胡子有什么用!”

    明珠指着自己的胡子“你这就不懂了,你舅母说的,这叫胡夹。夹过之后胡子板正、好看!哎呀,你年轻,且用不上呢。”语气充斥着一种,看吧我媳妇给我弄得,你没有。

    让人牙酸。

    “说正经事,富格告诉我,他们哥俩出去吃饭,酒楼里听说落地举子—应该是落地举子对主考不满。如今事情闹到了皇上跟前,你怎么看?”

    胤禔失笑“还能怎么办,本朝有前例,汗阿玛大约会把顺天府录取的贡士挑出来再考一次。”当年吴兆骞倒霉不就因为科场案么,一样的被人诬陷、一样的流言蜚语,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倒霉催下场如何。

    “李蟠和姜宸英已经下狱,汗阿玛也着人查看名册,打算再行考过,若是哪个不合意,功名黜落都是小事,能否保全性命才是大事。”胤禔这会语气正常些“舅舅难道担心富尔敦?他功底扎实,不会有事的。”

    明珠摇摇头“我不担心他,我是问你,你不打算做什么?你要知道,八贝勒府的何焯已经去刑部大牢探望过姜宸英了。”

    “我知道。”

    胤禔无所谓的笑笑“何焯、还有詹事府的汪士鋐,是同姜宸英相识多年的名士。他能进入刑部大牢,估摸小八出力不少。不过那又如何,您老想太多了,要是姜宸英与何焯见面之后有个好歹,是否胤禩在背后真的捣鼓了科场弊案。”

    明珠哭笑不得,刚要开口就见孙子富格步履匆匆跑入花园,来不及行礼就道“王爷、玛法,姜宸英在牢里服毒自杀了!”

    这消息来的太突然,胤禔呆立当场,之后才骇然问道“自杀了!他服毒?哪里来的毒药!”

    “还不知道。是左都御史安布禄奉旨问案,这才发现的。在场的还有太子詹事汪士鋐。”富格道“刑部尚书王士祯回乡迁墓,而留下的刑部侍郎以及满尚书都过去了。哦,王爷或许不知,王士祯是……”

    “王士祯去年正是会试的读卷官,”明珠道“这下麻烦大了。”

    两个年轻人心领神会,不管是姜宸英是自杀,还是“被自杀”,他的死完全不会结束这场毫无预兆开始的科场舞弊案,反而将这件事弄得更复杂。

    不管是最初就被卷入其中的索额图和伊桑阿翁婿,还是帮助何焯探望老友的八贝勒,亦或是回乡迁墓的王士祯,还有正好在现场的汪士鋐,都已经被卷入其中。而如今看似身在事外的他们也无法安生,明珠心里发堵,去年那个时候,揆叙也被康熙抽调去阅卷了。

    当时明珠还高兴,儿子在皇上心中一定是才学上佳才有这个差事,谁知道乐极生悲!

    “还有二叔,二叔是否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富格看胤禔疑问的表情,解释道“我二叔去年也做了会试的读卷官。”

    胤禔叹口气,他还来不及站在干岸上看热闹,就被通知自家人也掉进河里了。他无奈道“富尔敦会试,揆叙没有和皇上说避嫌?”

    “怎么没有,可皇上说只是临时抽调阅卷,难道那么巧合富尔敦被叔叔审卷?就让他去了。读卷官有阅卷之责,若是这会再来个读卷官舞弊的说法,”明珠失去心情,扔下了竹剪“揆叙也好,王士祯也好,都要被扫进去。”

    “舅舅,”胤禔怀疑的看着他“所以,家里到底有没有……”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明珠。

    “当然没有!”明珠气笑了“我和李蟠、姜宸英都不熟悉,他们和索额图伊桑阿到底有没有交易,我怎么清楚!反正我没有。”

    富格一直在旁边站着,他毕竟还年轻,骤然遇到这样的问题,下意识的就看着祖父想要求助。可他玛法就站在那不讲话,直到郡王爷开口了。

    “那么,既然是皇上令二表哥去读卷,富尔敦考试的事情,汗阿玛也是知道的。”胤禔耸肩“如今姜宸英已死,要把事情牵连到揆叙的身上就太麻烦了,就算是索额图大约也没那个心情。”

    “是啊,毕竟索额图翁婿才处在风口浪尖,祸水东引这一招,用在二叔身上实在是有难度。”

    胤禔点头“富格说的不错,而且汪士鋐在场,瞧着吧,市井流言里,恐怕最脱不开关系的是皇太子。王士祯同东宫亲近,索额图和伊桑阿更不用说,不管是李蟠舞弊让伊都立考中举人,还是他们真的受贿了,背后隐隐约约岂不是东宫的身影。”

    “李蟠倒霉了。”明珠忽然道“你说的都对,所以李蟠注定倒霉。”

    “您是说,如果流言真的牵扯到了太子,皇上为了维护太子的名誉,可能会快刀斩乱麻,将事情快速平息……”富格低声道“那么,自然是让李蟠这个主考官承担所有责任最快了,估摸着姜宸英一定是自杀。”

    “你也长大了,朝廷的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真假对错并不重要。”明珠对富格说话,目光却落在胤禔身上“科举这种事,给个说法让士子们安生、平息事端的必要性远高于事实。但作为皇上,他还是会去查,也会查出个结果。”

    刑部大牢里,成德站在监牢门口,顾贞观就在他身边,两个人看着仵作查验姜宸英的尸体,一个欲哭无泪、一个面色沉重。

    “当年泗水亭中,朱彝尊、尤侗,姜宸英、严绳孙与你我欢宴,今日却在这刑部大牢……”顾先生深深地叹息“故人凋零,往事不可追。”

    “吴先生回乡反倒是好事,”成德呼出一口浊气,好像这样就能摆脱心中的苦闷“若是让他瞧见这一出,他心里得多伤怀。我以为不见西溟先生才好,早知今日,不如……”他也说不下去了。

    成德原想等局势冷一冷再替姜宸英求情,姜宸英入明史馆修过明史,只是当年同徐乾学走得近,自己阿玛对他有些看法。可这些年来自己同他往来,一应如长,从无变故。这人是老名士,又到了古稀之年,他若是想贪银子、想巴结关系,当年不如学学高士奇……

    姜家人能进牢里探望姜宸英,还是成德在背后打了招呼,没成想反倒是害了他。成德看着姜宸英的遗书满心痛悼,旁边的顾贞观却道“公子不必如此,”他的目光落在死者苍老惨白的脸上,“这与你并无干系,西溟是自己不想活了。纵然你不让家人探望,难道他不会触柱求死?”

    养心殿中,康熙正在对大学士张英同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左都御史说道“姜宸英服毒,是谁给的他毒药?这几日见过他的人,你们都查清楚没有?”

    “回禀皇上,臣已查明,这几天八贝勒侍读何焯见过姜宸英、东宫詹事汪士鋐之前见过他,今日发现尸体的时候,他也在场。另外就是姜家人,”大理寺卿说道“臣也问清楚了,毒药是姜家人送进去的。”

    “什么?”康熙不敢置信“自家人送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