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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的前场上, 胤礽正带着得寿、弘晰两个儿子射箭,两个孩子刚刚结束了上午课程,因为康熙尚未对皇孙读书做出指示, 皇太子也只能指使詹事、或者亲自给儿子上课。
得寿读书不错,但骑射练武受限于先天条件, 胤礽也没有强求他, 不过这孩子知道上进, 对火器很感兴趣。皇太子为了儿子特特申请了几只火器, 当然了,在宫里练瞄准、熟悉手感, 没有□□。
一边是弘晰唰唰的将箭射在箭靶上, 却不能将箭靶放的太远, 另一边是得寿瞄着各处,假装自己开火。胤礽看着就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偌大的紫禁城,皇太子的儿子射个箭只能在毓庆宫里,连长街跑马都不好办!
毓庆宫旁边是奉先殿,奉祖先陵寝的地方不能惊扰,而紫禁城东西两边的长街向来是属于皇子的, 早年胤禔、胤礽两个人跑马射箭的时候, 就在那边玩过。箭亭那边还是皇子扎堆, 胤礽不乐意让儿子巴巴的凑趣, 没劲透了。
再往后就是东六宫的地盘, 东宫的人最好少往那边凑, 万一有个什么,那就是瓜田李下说不清楚了。至于西边靠近慈宁宫的空场,因为孝庄文皇后曾经住在那边,胤礽也不愿意带着孩子大呼小叫的过去,总觉得对曾祖母不恭敬。
皇子们可以有地方跑马射箭,皇太子的儿子就只能憋屈在毓庆宫一亩三分地里,要不然就只能去景山……越想越觉得委屈了自己儿子的胤礽将手中短弓一扔,扬声道:“来人!给孤和两个阿哥备马,下午孤带他们去景山!”
宫中没有皇帝和太后,就皇太子最大,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胤礽决定好了下午的行程、瞧着儿子们快乐的笑脸,决定打从明儿起直到汗阿玛回来,得空他就要带着儿子们去景山。
到了中午,胤礽正打算去太子妃那边瞧瞧小儿子,顺便歇个晌,拔腿还没走出门,外头来人通报“太子爷,大学士伊桑阿到了。”
索额图的女婿伊桑阿,也是胤礽的堂姨夫,这个时候过来挺奇怪的,但也不能不见。总不会是来和我说索额图家那些事的吧?皇太子如此想到。
“太子爷,有件事您听说没有?”
胤礽一脸茫然,出什么事儿了。瞧他这幅表情,伊桑阿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说道:“直郡王差事不太顺,第一天到了永定河,简王门下的奴才就闹事了!直郡王这回怕是要焦头烂额。”
“……哦,就这事,还有旁的事吗?”
出乎伊桑阿的预料,皇太子对这个消息颇为冷淡,之前直郡王不是绕开太子做事,这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在朝中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们心知肚明,至少太子不会喜欢直郡王的做法。但……伊桑阿来不及再想,只好拿索额图说事。
“格尔芬、阿尔吉善的丁忧折子已经送到南边去了,之前在索府吊唁,索相还道,请太子留意,詹事府的人选紧要,旗下詹事可得是您贴心贴意的人才好。”
胤礽有些兴致缺缺,他敷衍的点头:“这些孤知道,索府的丧事办得如何?索额图身体还好?”
他这么问不是真的关心索额图,只想随意找个话题罢了,皇太子满心不耐烦,“詹事要贴心贴意?”索额图真是老糊涂了,詹事府是为东宫储才,是侍奉太子一家,是朝廷官员,不是宫里的太监奴才也不是他的哈哈珠子!
索额图怎么就惦记贴心贴意,合着照他看,只要不是家奴,都不可靠?家奴还有背主的呢。伊桑阿退下以后,胤礽也无甚睡意,干脆出了书房来到了毓庆宫前场,转了一圈又觉得气闷,干脆出门了。
后头一溜太监侍卫跟着,皇太子毓庆宫-奉先殿一边走着,过去他觉得毓庆宫特别好,是他自己的地方,怎么现在住着觉得那么气闷呢?
还有胤禔……胤礽真没那个心思幸灾乐祸,相反他有着真切的担心,如果对方处理不好,底下人闹起来,汗阿玛脸上不好看尚在次要。顶要紧的是简王、或者说那一帮子铁帽子会不会又折腾。何况,这哪里是质疑直郡王,明明是质疑皇帝的圣旨!
怎么就没点省心的事儿呢,皇太子走到长街附近,看着只有寥寥几个太监扫地的长街,忽然吩咐道:“从明儿起,得寿和弘晰的骑射课就在这上了,等汗阿玛返京,孤再请旨皇孙读书之事!”
永定河边的营帐里,直郡王却并没有很烦恼,旗下那帮丘八和不愁吃穿的大爷们会搞出点动静,这是预料之中的。若他们真的乖乖听话,那胤禔才要担心,莫不是打算来个下克上,搞个康熙三十九年“帝都不详事件”什么的。
那天的情况也的确令人发噱,扯着嗓子喊的那位,还没把话喊出第二遍,就被雅尔江阿劈头盖脸的抽了一顿。少主子抽门下奴才,打了也就打了,何况喊话这位压根没打过仗,他又不是长子,也没有职分,不过是京城里的浪荡子罢了。
挨打不算,还被雅尔江阿拎着跪在直郡王营帐前头告饶,雅尔江阿说义正辞严:“只要大哥说句话,兄弟我这就宰了这个不晓事的奴才!”
胤禔笑着打量雅尔江阿,这小子也学乖了,他简王门下的人大呼小叫质疑皇帝圣旨,究竟是自己的糊涂想头,还是简王有什么别的想法……雅尔江阿处置的也算干脆利落。
他也没打算把事情做绝:“罢了,一个糊涂蛋而已,这事就是传到汗阿玛耳朵里,他老人家也只会一笑了之。兄弟,咱们都约束一下底下人,叫他们别乱讲就是了。”
雅尔江阿一凛:“还要靠大哥多周旋。”
“那是自然。”胤禔揽着他的肩膀:“咱们做这个差事,要对得起汗阿玛的托付,,叫人挑不出毛病才好。我也罢了,你还大有出息,可要抓住机会。”
简王府世子出缺,继福晋儿子不少,万一简王疯起来,打着“幼子守家灶”的借口,用世子之位给康熙卖好,横竖都是他的儿子、都在宫中读书,是康熙看着长大的,那雅尔江阿真是哭都来不及。
只要家大业大,一家子父母兄弟必然是各有想头,简王府依然是铁帽子,可雅尔江阿若是不能袭爵,王府好坏和他还有什么关系,自己的功勋本领自己带着,不如多操心自己,以防不测。
简王一系是镶蓝旗头一号的大旗主,往下紧接着就是直郡王,雅尔江阿好歹是简王大阿哥,只要他和胤禔联手不生外心,这桩差事本身并不难。至于疏浚治河过程中的辛苦、累,胤禔自然有法子。
朝廷命旗下人来干活,也不是只有他们,该有的民夫、给养一样不缺。胤禔拍拍雅尔江阿的肩膀,将他送出去,看着他将跪着的门下奴才带走,就叫来了苏鲁:“你带人看看,晚饭前,我要见到所有佐领。”
不论做什么,首先要让大多数人明白为什么要怎么做,民夫也就罢了,他们好管理。旗下人就需要先打预防针,胤禔想好了,必须借着这股劲儿给他们紧紧弦儿,别觉得可以偷奸耍滑。
学好容易学坏难,自顺治朝开始,就有分给旗人土地,结果这帮玩意居然马上学会了土地买卖和租赁,跑步从半封建半奴隶社会,进入到了封建农业时代。
胤禔是真怕这帮大爷一个不高兴,花钱从外头雇人来干活,真出这种事,那乐子就大了。
一帮子佐领聚在一块,难免有几个跳脱的偷偷道:“诶你们说郡王爷叫咱们聚齐做什么?”
“有人闹事,王爷叫咱们来训诫一二罢?还能有什么。”
“没见识!直王爷可是打过噶尔丹的,那是咱们的巴图鲁,怎么会被一个傻子弄得一惊一乍的,必然是有大事。”
“大事也不会找你啊,王爷和你商量军国大事,做梦去罢!”
一帮子人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胤禔门下的佐领阿林和辉发那拉家的罗和互相对视,都觉得有些担心,眼下的情况只能说佐领们最快,旗下不打仗的时候闲得很,搞得一个个嘴皮子够溜,万一、是万一,直郡王没压住他们,让他们觉着软弱可欺,那可就糟了。
这差事毕竟不是军中,就算有什么冒犯,一旦军法从事惊动朝野,难保不会有人大做文章。
晚饭之前,佐领们都挤进了直郡王的帐篷,这会没人嘻嘻哈哈,都规规矩矩的行礼,等叫起。
“起来罢,叫你们过来,是因为昨儿刚到这里,就有人喊着自己不是来作民夫。”直郡王笑道:“你们也都听说了?”
众人点头,胤禔也不惺惺作态,他道:“那是简王门下的奴才,简王大阿哥又已经处置了他,回去京中,简亲王也会有说法,本王叫你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一帐篷的人安安静静的听直郡王道:“我知道旗下有许多人,打仗怕死,只想占便宜,恨不能别人冲锋陷阵,等他到了白捡功劳。又或者敌人都是西瓜,静等着他大爷来砍,别笑,乌兰布通那会,有旗下将领就是这样子,连他们家的奴才都瞧不过眼。”
“让他们做些正经事又眼高手低,本王封爵开府,至今也有些年头了,旗下如今是什么样子,你们都不是外人,也不必掩饰。要是说如今有人觉着那永定河垮了便垮了,冲的也是外城,内城必定无恙,这想头虽然荒谬,但也不奇怪。”
“我瞧着你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应该没有几个比本王还年轻的,都经过康熙十八年那场地震罢?本王那时候还小,只记得汗阿玛紧着将我们送到太皇太后跟前,满宫的人都去了景山避难。阿林,你说是不是?”
阿林赶紧站出来道:“回王爷话,正是这样。奴才还记得,当年不只是宫里,外头的王府,公爵伯爵的宅子,也有许多受灾的。还有朝廷大臣,连大学士也有不幸罹难的。”
“是啊,天灾**来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胤禔笑笑,挥手让阿林退下,继续道:“下面的人不懂事,心里有些小聪明、有些乱七八糟的想头,不知者无罪,本王不怪他们,可你们作为佐领,绝不能如此!”
“嗻。”佐领们齐齐行礼,只是他们来不及表白,直郡王就又开口了。
“这差事辛苦,汗阿玛他老人家圣明烛照,是体谅的。所以,皇上离京前特特叫我过去,让我以军中补贴的一半来补贴旗丁,等差事办完在行赏赐。只不过……”
佐领们来不及为有钱拿、能对底下人交差而高兴,就被直郡王末尾的“只不过”吊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