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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梳头阿七
“陛下又杀了多少侍者呢？”
“哎，都是他身边人，看着他衰老的模样，所以都被陛下灭口了！”
“这样杀人，他一定会遭报应的！”
“你知道吗？昨夜长生殿的侍者全部被杀死了！”
“这么恐怖！不是惹怒陛下的人才会被杀吗？”
“现在不一样了，即使当木头人也会被杀啊。”
“哎，还会离陛下远远的才好。”
“据说，陛下是拿着弑神戟将他们一个一个都杀掉了……”
刚入宫，李弃便见宫里人心惶惶，窃窃私语，不少支零破碎的尸体从北门外一一抬出，即使包裹的再好，担架上渗出的血依然触目惊心，眼见着一个抬尸人脚步踉跄，担架上的手便掉了出来。
“这是梳头刘的手，你知道吗？他呆在陛下的时间算是长的了。”罗少监感概地说道，“阿七啊，陛下最近气大，你还是换个地方好了，不然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啊。”
“就是因为气大，我更因该赶紧到他身边。”李弃坚定地说道。
“哎呀，小孩子不知轻重，若是被陛下拖出去杀了，那我还可以拖延一天，说不定他忘了你，你就被放了，可是如今陛下是拿着弑神戟亲自杀人啊，我便是怎么相救也是无能为力啊。”罗少监劝道。
“放心，他杀不死我的。”李弃坦然地说道。
长生殿外，侍卫侍者跪满了门外，大家几乎都不敢进入长生殿内，便是好像踏入了一步便会死了似的，然而他们这样怕死的态度更让修罗气急，于是便几乎是一炷香便死了一个。
“哎呀，梳头刘呢？”此时内侍监从里面冲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
“昨晚就被杀了。”有人答道。
“侍监公，怎么回事？”罗少监自然走上前去问道。
“昨晚不是——”内侍监偷偷给罗少监比了一个杀头的动作，然后说道，“今天人全部只能换了，其他的倒好，跟陛下倒也没有接触，即使陛下黑着张脸，当木头人惹不到他就行了，可是梳头的不一样啊，没一个让陛下满意的。”内侍监焦急地说道。
“早上刚来的小德邦呢？”罗少监接着问道。
“不是听说昨晚的全杀死了，今天吓得手都抖，还没梳两下，就把陛下的头发给揪掉了。”
“哪里是揪掉的，分明是自己掉的。”罗少监补充道，谁不知修罗现在掉头发呢？
“可不是嘛，本来梳头刘当做没看见自己收起来就得了，可小德邦没经验呀，硬是哭了，吓得都跪下了，好了，陛下不看不要紧，一看掉的居然是白头发，立马把他杀了，尸体还在里面呢，现在陛下披头散发的，气能不大吗？眼见着马上就要早朝了，这怎么办？”内侍监几乎要哭了起来，好像自己也会玩完了似的。
“侍监公，请让我试试吧。”此时李弃自告奋勇地跳了出来。
“阿七。”罗少监示意要她现在不要搀和，这不是找死吗？
“哦，叫阿七啊，来来来，赶紧来。”内侍监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李弃，连忙拖了进去，还一边嘱咐道，“陛下最近容易掉发，你千万记住了，发现掉发就赶紧藏起来，一定要沉着冷静，不要慌，还有，千万不要弄疼他了，记住了，死也要梳好咯。”
偌大的长生殿里，侍者们七零八落地跪了一地，镜子前，修罗黑着一张脸，披头散发地端坐于前，脸色难看得让人可怕。这样的场景，李弃想过很多次很多次了，仅仅是几日不见，自己居然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风僭越，自己曾想过上次地宫一别，便是20年不见，曾想过那时便已白发苍苍的修罗会是什么样子，就像当年地宫中的浩瀚，或者是不梦洲那些几乎难以挪动的老人，失道的他已经阻止不了衰老的脚步，便是时间过得越久越加衰老。
“这……”然而当李弃见到修罗之时，便是震惊得几乎叫了起来：
几乎没老，风僭越几乎没老，甚至比起20年前更加的年轻，现在的他满头黑发，曾经的白发便是很仔细的才能找到，他的脸皮因为年老而耷拉了下来，却始终没有一根皱纹，这样的老人脸看着让人更加的诡异怕人。
“到底是谁让他的年轻的，他是将死之人，绝不应该年轻的。”李弃恐惧的想到，“到底是谁在背后控制他，不对，整个山海城都有结界，怎么会遭来这些神魔鬼怪，难道，大光明宫上方的结界已经不行了吗？”
“朕有这么怕人吗？”修罗看出李弃震惊的表情，愤怒中的他上前一把揪起李弃，气急败坏的吼道。
还是这么接近，还是这么真切的看着风僭越，一样的人，一样的身高，身体里发出的一样的气息，那是难以忘怀的感情，是李弃心中刻骨铭心的人，可是为什么，这次的相见依然换来的是他的大吼大叫，为什么，年老的他这么让人不喜欢！
“陛下不可怕，只是，只是小人很久没见陛下，激动了……”李弃坦然地说道，就像和当时那个年轻的风僭越说的一样。
“很久没见？”修罗一愣，自己似乎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
“哦，没有，小人说的是从没见过陛下，一直崇拜陛下，所以刚刚激动了。”李弃赶紧解释道。
“废话少说，来，梳头！”修罗瞪了一眼李弃，他一向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
“小人能先收拾一下这里吗？”镜子的前面，小德邦的尸体依然是那么触目惊心。
“你，在跟朕谈条件！”修罗颇有些愤怒了，心中的烦躁让他根本无法发泄，昨夜看到的场景历历在目，便是夜晚耳边还充斥着他们诅咒的声音，这使得修罗很想杀人，可是仅有的理智还控制着他杀人必须找出一个理由，这让他很想找个借口杀了眼前的人，可是眼前淡定异常的年轻人根本让他找不出任何借口。
“小人自负有些梳头的本事。”李弃笑着说道。
“好，朕答应你，若是没法让朕满意，他就是你的下场。”修罗指了指身边的小德邦，狠狠地说道。
李弃应了一声，从地下爬了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卷起了袖子。
记得最后一次自己伺候梳头的便是自己的生生父亲，记得他死前的每一个早上，自己都会很开心的给他梳头，跟他讲话，看到他头发的白发跟修罗的几乎一般的多，心中不由得一酸。
“陛下，您知道吗？我上一个侍候的是我的父亲。”李弃不由得说道，就像以前跟风僭越看花灯讲出的一般。
这种感觉很让修罗熟悉，他愕然从镜子里仔细看了看身后的陌生人，要知道，从没有一个梳头人会自己跟他讲心事，他们都怕死，都把自己当鬼神一样看待。
“你父亲死了？”修罗不由自主地也跟他谈了起来。
“嗯，”李弃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跟他一样，头发很软，陛下您的头发却很硬，很多，很粗，所以即使好好抹了头油竖起来，不久还是会炸开的，况且头油摸着也很难受的，本来嘛，清晨刚睡醒就容易有起床气，在加上抹了那么腻腻的头油，所以陛下每天都会生气……”
李弃娓娓道来，要知道，修罗的这些小秘密还是浩瀚告诉自己的，别看这父亲当得不闻不问不看似的，其实，浩瀚比谁都关注自己这个儿子。
“唔……”修罗惬意地答了一声，这个梳头的，可是近千年来最让他满意的。
“所以小人不给您抹油，就把鬓角多编些小辫子然后再竖起来，这样即舒服又省心，晚上您就寝时就不用拆掉小辫子，等几天后散了小人再重编，不然头发会吃不消的。”李弃解释道，记得这种方法，还是浩瀚想出来的，那时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堆，李弃还嫌烦呢。
“你叫什么？”要知道，这是修罗晚年第一次问一个梳头人的名字。
“阿七。”李弃答道。
“很好，晚上你也替朕散发！”修罗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是给自己这么扎的，而如今背后的人莫名地令自己多了一丝感动，一直以来一肚子的戾气渐渐的顺了。
“来，陛下，小人要给您编发了，可能会痛，到时言语声。”李弃说着说着就忘了内侍监嘱咐的话了。
于是不久之后，李弃真的揪下了修罗的几根白发，修罗一阵吃痛，反手煽了李弃一巴掌。
李弃吃痛，委屈得几乎哭了起来。
“是白发！”修罗拿过去李弃揪下的几根头发，阴沉地说道，刚刚才消的气又腾了起来。
“白头发又怎么样，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连有白头发也不敢承认？！”李弃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这不禁让李弃想起了当年敢作敢当的风僭越，于是她几乎是骂着说出这句话来的。然而刚把话说出的那一刹那，李弃就后悔了，咆哮帝皇的罪名可是不小。
修罗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来来来，帮朕看看有多少了，你知道吗？后面有多少白发朕都看不到，连小介遇到这事都躲，哎，真是气人。”
李弃愣住了，心下一阵庆幸，但还是遵照修罗的吩咐，翻了翻他的白发。
“还好嘞，虽然蛮有规模的，可是还不多呢，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的，都藏在里头了。”
“给朕都拔了。”
“别拔，别拔，拔了还会长更多的，我帮您都藏进去。”
“……”
当李弃从长生殿走出来时，内侍监和罗少监几乎激动得要哭了，而不少内侍也抱着李弃，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李弃成为了修罗人生中最后的一个梳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