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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再这样下去,部队就要散了!”
军分区隔壁东北军区的师长,也是副司令员果根人彭得胜的弟弟彭得贵刚踏进指挥部,就将头上软帽往桌上一摔,怒气冲冲地大声叫道。
彭得胜坐在一张表面其都快掉光的八仙桌旁,就着仅有的一盘炒花生米,端着酒杯悠哉悠哉地慢慢小口喝着,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就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纹丝不动。
等到酒在口中散去,面部的皱纹舒展开来,他才放下酒杯,淡淡地问道:“又怎么了?一回来就发这么大脾气。”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那个偭定婆子!”彭得贵没有得到哥哥的回应,本有些意志消沉,这下又火大起来,一蹦而起,指着果根县城的方向破口大骂,“那个臭婆娘,我去找她收这个月的水泥钱,可是她竟然说钱都送到总部去了,一分也没有!而且她还说,水泥厂是国营厂,归县城管。我们部队上的军费,应该找总部要,别说这次没有,以后也是一分也不会给!”
啪!
彭得胜怒气一冲,猛然用力在桌上一拍:“岂有此理!杨燕兰这个婆娘,还真把自己当偭定人了?”
他口中的杨燕兰就是果根县城的********。
而杨燕兰原本是国内派过来,支援人民党的。当初国内全力支援,很多干部都是从国内派遣,就连组织关系都转到了人民党。过来以后,她为了加强与人民党的联系,嫁给了一个佤族干部,也就是东北军区的正牌司令员诺康。
原想着大家都是中国人,她会对自己人要好一点,结果却仗着在高层的支持,硬生生把民政全部捏在手里,有点钱就拿去接济总部,一点也不分给部队。
彭得胜代表东北军区跟隔壁军分区谈好的人力输出,结果老百姓打工挣回来的大米,硬是被县大队收去了一半,除了留下部分自己吃,其他都送到了总部。为了多得大米,甚至派干部家家户户去动员,总共十三万的果根,就有七、八万人长期在军分区打工。
这么多人,每天光大米就能挣十二万斤,被县政府收走的就有六万斤,足够养活六万人!
节省着吃,养十万人也没有问题!
就是靠着杨燕兰这婆娘的收刮,让总部顺利度过了困境。虽说还做不到回复元气,但已经足以养活所剩不过两千来人的部队、五千来名根据地干部,还有余力交好当地的佤族武装。
而东北军区却没有得到一粒大米!在总部面前也像是后娘养的,自己撑得放屁,有余力结交佤族武装,却没能力给东北军区发饷、发粮,还要他们自筹粮饷,说什么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百般计算,却为他人做了嫁衣,简直是欺人太甚!
要不是关飞信守承诺,每月按时送来七十吨大米,彭得胜手下这一千来号人全都得饿死!
水泥厂的事情,就更让彭得胜窝火。
这水泥厂说好了是两家军区联办,产权一人一半,生产出来的水泥军分区拿走百分之七十,超过百分之五十产权的部分,军分区用现金支付。
当时东北军区上下还高兴得不得了,大家都争着想去当水泥厂的党委书记、厂长,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带到厂子里当工人。对于军分区现金购买的百分之二十水泥,每天九百吨的产量算出厂价也能卖个百八十万,每个人都眼馋不已。
结果等水泥厂一落地,杨燕兰那婆娘马上蛮横地把厂子所有权划到了县委手里,厂党委书记、厂长全是县委指派。厂里的几百名工人,也全都是县委、县大队一帮人的三亲四久。
去年水泥厂刚投产,县委可能觉得一点钱不给说不过去,还隔三差五分个万儿八千的给东北军区,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今年以来,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总部的尚方宝剑,硬是一分钱都不给了,而且话也越来越难听。早几个月还是说让部队忍耐忍耐,到现在居然直接把去催款的弟弟扫地出门。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彭得胜怒气勃发,当即就想下令,派部队去把钱抢回来。可是怒火来得快,也去得快,他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愣了半响,最后还是颓然坐了下来。
彭得贵等了半天,却见哥哥发完火就没了下文,急得顿足:“大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再楞下去钱都被那偭定婆子给抢光了,派部队啊,去把水泥厂给抢回来,以后我们自己管,也不分给县委一分钱!”
彭得胜双目无神,愣愣地盯着斑驳的桌面,疲惫地说道:“抢,你凭什么去抢?杨燕兰那婆娘虽然可恶,但话说得没错,人民党这里可是********。我们只能管部队,她却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所有地方民政收到手里。我们出兵就是理不直、气不壮!与叛乱有什么区别?”
“那就反了算了!”彭得贵可没有老哥那么优柔寡断,更没什么党纪国法的概念,满脑子就是山大王思维,当即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这个破人民党老子早就不想呆了!当初还以为能够打天下,我们彭家也能跟着光宗耀祖,说不定还能当个封疆大吏什么的。结果好了没两年,形势就整个翻了天,国内撤回军事顾问团,也不再支援我们。然后政府军一来,三万多人竟然被人家一万多人打了个屁滚尿流。大哥你一直忠心耿耿,打仗冲锋在前,为人民党立下汗马功劳,结果呢,现在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政府军看我们是叛匪,人民党对我们汉人小心提防,给个军区还另外指派个司令来盯着,要钱没钱、要吃的没吃的。你说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干脆反了算球了!”
“放你娘的屁!”彭得胜勃然大怒,一脚把凳子踢飞出去,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警卫员大喝道,“给我滚远点!再让老子看到你张头张脑,当心我毙了你!”
警卫员吓得连滚带爬,冲出院子,将院门关好,再也不敢进来。
彭得胜一把军装领口扯开,顾不得飞出去的扣子,指着弟弟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道:“反反反!你他妈就知道说这个!你脑子里都是屎是不是?你这样大吼大叫,万一被传出去了,上面派部队来平叛,你想把我们全都害死不成?我问你,你能打得过总部派来的部队不?”
“那可说不定!”彭得贵一扬脖子,傲然道,“我看总部那些部队也不过是群土鸡瓦狗,我只要派部队把山口一封,那些连只有十几个政府军把守的哨所都打不下来的渣渣,不信他们能打得过来!”
“好,好,你有种!”彭得胜一挑大拇指,然后鼻子里嗤了一声,拇指向萨尔温江方向指了指,“那边呢?”
彭得贵表情一滞。
他明白,大哥指的方向,说的是军分区。
两家不过隔着一条江,虽然群山阻隔,但每天都有大量的群众在那边打工,对那边的情况自然知之甚详。
那边的兵可跟他们手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天饿得无精打采的懒散兵不一样,听说他们一周要练六天,比正规军还要正规军,偭定政府军都没有这个训练强度。部队的班、排、连级干部,都会定期接受正规化指挥培训,作战大纲都是比照着国内野战部队设置。
基本上而言,除了重武器少点,那就是一支披着人民军皮的解放军。
从给部队供应蔬菜、肉禽蛋的老百姓那里得来的消息,那边部队能吃饱肚子不说,还每天都有肉、蛋供应。彭得胜他们也派人过去看过他们早上的越野训练,据说每个人都是膀大腰圆,浑身都是疙瘩样的腱子肉,五公里的越野背着二十公斤的负荷,跑起来还健步如飞,半个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
他们的武器也是越来越好。
早先还是跟其他部队一样,用的是国内支援的五六半、少量无后坐力炮。但去年他们统一换了一种名叫七九式自动步枪的新武器,虽然没有枪托看起来有点古怪,但那枪真的好精致,表面的黑色防锈漆处理,背在背上简直帅呆了。
不过他们配的炮好像还是不多,没什么变化。
火箭筒也是每个班只有一具,从他们随身配弹数量判断,也不超过三枚。
倒是许多战士背的七九式自动步枪上,似乎还附带有枪榴弹发射器。个人携具也有大号枪弹的插袋,装着的好像是枪榴弹,大概是准备大量使用枪榴弹,来代替班用火炮。
另外他们每个连都有一个扛着像是重机枪的火力组,一人扛枪身、一人扛三角支架,还有三名战士扛着弹药箱。这种没见过的新枪枪管比重机枪更粗更厚,口径起码三十五毫米,看着像是一门小炮。旁边几名战士扛着的木箱子,上面写着弹种似乎是枪榴弹,还是帆布带弹链供弹。
如果这是一种连发式三十五毫米榴弹,那火力持续性和威力恐怕会相当惊人!
想象着被一堆榴弹,密密麻麻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场景,彭得胜和彭得贵都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一股凉气从尾椎骨一直攀升到头皮。
这些新武器也就罢了,东北军区看着也就是羡慕一下,酸溜溜说几句怪话、骂骂娘也就算了。
反正这么多年,大家都是用五六半、手榴弹面对别人的飞机坦克装甲车,早就习惯了。最多是私下里认为国内偏心,给军分区这么好的武器,却不肯支援东北军区一颗子弹,然后憋一肚子火而已。
可军分区的七八式军装才是晃花了所有人的眼,不管是不懂军事的老百姓、干部,还是东北军区,看着军分区那挺括的军装常服、那神气活现的迷彩装、大头战靴,以及完备的个人携行具,简直就跟战神降临一般威武帅气。
尤其是他们去年还跳过总部,自行授了军衔。
关飞自任少将,给一同起家的张盛国、孙耀华也授了少将衔,赵中华、俞柏海则被授予准将衔。下面一堆营长、教导员、副营长、副教导员被授予中校、少校,连级干部也在肩章、领章上顶上了尉级军衔。
唯一一个同时兼有现役和民兵衔的,是一个叫耿峰的家伙,居然有着现役上校、民兵准将两套军衔。
授衔那天,彭得胜等人也应邀到场,见到他穿的预备军装与现役并无两样。区别只在于民兵的肩章底色是蓝色,而现役的衬底是红色。
听说这个幸运的家伙,也是军分区第一个正师级干部——虽然带的是民兵!
看看人家级别设置之严格,带多少兵就封多大官,明明有六七千人,却一大堆营级干部还只顶着中校级别肩章,宁可空着团级干部的上校衔不授,也不滥发。而东北军区统共才一千来号人,就有两个师长、四个旅长,跟人家比起来,岂不可笑?
这根本是沐猴而冠啊!
授衔完毕最后合影的时候,两边站在一起,对比更明显了。一边是皱巴巴的绿军装,一边是将星闪耀、军装笔挺,简直丢死人了。
对于军分区自把自为地授衔,总部就像是没看到一般,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军分区跟总部就是离心离德,只是戴着同一顶帽子的两家人,总部根本就管不到军分区这边,只要不公开扯起反旗就装聋作哑到底。可两边毕竟都还是人民军,彭得胜等人真的反了,谁敢说关飞会就此坐视不理?
万一对方趁机打过来,东北军区能抵挡几分钟?
彭得贵发热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但又不甘于眼前地位,急得在房间里团团乱转,猛然间,他停下来,脸色数遍,终于咬牙切齿道:“大哥,干脆我们去投了政府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