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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姆城也就是巴掌大的地方,乘着车不到一小时就能兜一圈。
此时他们正在靠近城南教堂的一个露天手工艺品市场逛着。
杰森跟安默拉呆在一起反而放松些,他好奇地问:“你是做什么的?”
她年龄很小,背后可能有个大势力,而且这个势力与圣兰斯卡特敌对。所以,是黑塔城雇佣军,南方革命军,普朗曼大贵族,还是北方兽人部落?
“战争贩子。”安默拉笑着回答。
发战争财的?杰森想了想,问题更进一步:“那就是黑塔城了,是雇佣军,贩奴者还是军火商?”
他眼里闪着好奇,这个女孩子身上太干净太柔软,既没有奥里维那种污浊的硝烟味,也没有文森特那种钢铁般的军人式冷漠。她不光跟他说的那几个职业搭不上边,跟“战争”也是沾不上的。
安默拉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反过来问他:“为什么要有战争?”
杰森居然找到一点面试的感觉,他冷静地回答:“战争是人类发展的必然。因为资源是有限的,大国不断崛起,军事扩张到了极致,各个势力为了拓宽生存空间,获取更大的利益,势必会发动侵略战争。”
安默拉点点头,应该是认同了他的表述,她低头看一个镀金十字架:“生物课学过现代的进化理论?”
杰森听了下问题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立刻抢答道:“我知道,适者生存。战争确实可以检验一个国家制度或者政策是否适合人类发展……”
“有些是应该被淘汰的,有些是要留下来的,我赐予战争,筛选那些有资格留下的。”
杰森回味了好几遍她这句话,“适者生存”前面其实还有一句“物竞天择”,听她的意思,居然是要“代天而择”。这话翻来覆去地在他脑海中滚动,从平平淡淡到惊涛骇浪,越想越激动,不知为什么血都沸腾起来。
安默拉拿起那个镀金十字架,然后在摊主诧异的眼光中亲吻了它一下。
杰森看见比劣金纯正不知道多少倍的金色光芒将它笼罩起来,原本粗糙的十字架造型变得精美细致,上面还多出了一个受难的曙光女神像。女神像栩栩如生,面孔清晰无比,短短的剑柄露在她的身体外面,剩下的部分将她钉死在十字架上。阳光从女神像上淌过,杰森盯着它,生怕自己一眨眼它就会流出血。
安默拉将完全变了样的十字架放了回去,然后低声对摊主说:“愿神保佑你。”
摊主“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捧着十字架高呼“神迹”,再一抬头却发现两个客人都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安默拉步伐匆匆,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漫不经心。
好在杰森个子高腿长,跟着她身后也不累:“怎么了?刚刚那是魔导式吗?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魔导式!不对,你在奥兰有施法证明吗?要是被监控抓住了可不好办……”
面前的安默拉忽然停下了步子,她站在城南教堂的面前,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杰森的喋喋不休也终于停下,他看了一眼禁闭的教堂大门,好心提醒:“这个不提供观光,只给信徒开放,而且只有礼拜日才开……”
城中心有座大教堂,建筑风格古老典雅,很适合给游客观光。但是面前这座就不一样了,这是近些年新建的教堂,比城中那座要小,外观也一般,很少有游客往这儿跑。
“喂!”杰森解释到一半,忽然发现安默拉根本没听,而是直接推开了教堂大门。
看着那条黑洞洞的门缝,不知为何有点心慌,杰森一咬牙,也追了进去。
他推门,看见地上有门栓断裂的碎片,看来这门不是没关,而是被安默拉暴力破坏了。当他抬起头,眼睛逐渐适应教堂里的黑暗之后,才看清安默拉所在的位置。
六排木质长椅分布两边,过道大概一米五,台阶长而矮。正对着过道空旷处的,就是神父讲经的台子,那地方有光斑投下来,正上方就是色彩斑斓的琉璃窗。安默拉站在过道正中间,离得不远也不近。
本来工作日教堂不开放,也没人讲经,但是此时台子上却明明白白站在一个人。
那个人戴着兜帽,身着黑袍,消瘦又高挑,站在光芒中显得格格不入。
“斯洛。”安默拉轻声说出他的名字,算是打招呼了。
杰森看见那个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好看到有点不像人的脸。他有颜色深暗的黑发黑眼,深刻又严酷的轮廓,眉毛细长,嘴唇颜色微浅,透出一股子冷漠禁欲的感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很像神职人员。
安默拉看着他,也能理解为什么他化身降临的时候总是喜欢戴眼镜,因为他的眼神攻击性和侵略感异常强烈,很容易让人不适。
“安默拉。”斯洛是用古代魔法语说出这个名字,这让杰森一下就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永不凋萎,永不枯朽,永恒之神。
地狱一别,再次见面,安默拉的心情是异常愉快的:“我杀了永夜。”
“咳咳咳……咳咳……”杰森刚刚还在为之前那个含义惊人的名字咽口水,安默拉这句话一出,他直接就被口水呛到了。
“我知道,沙利叶很感激你。”斯洛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任何自己信奉的神死去的悲伤。
在黑暗和光明之间,沙利叶确实更偏向光明。认真算起来,地狱里那几位君主根本没有谁是自愿堕天的,他们都是猝不及防之下被曙光直接推下去的。门格尔暗恋曙光,沙利叶一直维持大天使形态自欺欺人,就连赛门也一直保持圣殿骑士的荣耀与美德。
斯洛没什么表示,反倒显得这边洋洋得意的安默拉落了下风。
她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轻轻放过,于是说:“索菲亚召请她几次,爱都维希一次都没回。”
言下之意就是,亲妈都不在意,哪天你们这群人死的时候,曙光更不会在意了。
“也许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斯洛缓缓开口,眼神透着深思熟虑,“也许,她也在忙着杀你所爱的人。”
安默拉眼神一下就冷了,杰森都能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这确实也是安默拉担心的事情,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应该像曙光一样往前跳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是否都还活得不错,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既定事实不可改变。
她看见了,那就成了定局,她没看见,还可以有点希望——一点虚假的希望。
“上回我们谈到哪儿了……”斯洛观察她的表情,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于是迅速朝着这个方向给安默拉施压,“神的……繁衍,对吧?
不过安默拉恢复得很快,斯洛下句话说出来之前,她的神态就完全平淡自如了。
从圣兰斯卡特教堂,到地狱七层之下,再到这个奥兰教廷,他们一路从大爱神讲到了神的繁衍。看斯洛的意思,他似乎还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对,神的繁衍。”安默拉点头,“神是可以繁衍的,索菲亚已经给出了证明。”
斯洛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明显是在提醒她七层地狱之下未果的实验,他说:“人是可以永恒的,你就是证明。”
这是斯洛第一次承认她是人,上回在七层地狱之下,他还坚信她是神呢。
人可以永恒。这也是安默拉最近在猜想的事情,因为她召唤来的十多个具有神格的家伙全部都是人,他们有着和神一样的力量,一样的强大精神,却在生命本质的构成上与人一样。安默拉在实验档案里粗糙地把他们称为“神人”,其实仔细算起来,她自己才是世界上第一个“神人”。
“我想门格尔也被某种东西误导了,他觉得自己造就了神,其实那并不是神,只是存在神一样的永恒的可能性的人。”斯洛娓娓道来的样子让安默拉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还有个教授身份,“实验期间,他被什么误导了?你有印象吗?”
“没有。”安默拉一口否认,这点事情她还是记得住的,“他几乎没有交际圈,每天只和我还有莲恩接触。后来莲恩去上学,就只跟我接触了。”
教廷的光影有些支离破碎,投在斯洛本来就有些不真实的面孔之上,总让人觉得自己在看一幅油画。
“所以是你。”斯洛脸上露出十分刻意的恍然。
安默拉抬起头,碧色眼睛与他的黑眼睛在半空中交锋,一时竟然无言。
斯洛的笑容就像默片,没有一点点声音,却淋漓尽致地传达出感情。他仿佛在嘲弄什么,又仿佛在悲叹什么,安默拉不太确定,只是惊讶于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情感流露。
两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最后斯洛背后张开洁白的翅膀,消失在了教堂的光斑之中。
*
另一头的文森特也处于此生中最无言的关头,他正藏在科托教区辅理主教的卧室壁橱里。
本来他打算直接去找阿伯特,探听一下情况就回来接安默拉、杰森。但是没想到阿伯特居然处于圣十字魔导军团的保卫之下,他身上带伤,一个人想混进去还真有点难。
如果保护他的魔导军团是送葬人,那估计还好办点,因为送葬人只是个魔导军团,而他最擅长对付的就是魔导军团。圣十字魔导军团区别于其他所有同级别魔导军团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天空要塞“方舟”上是搭载了圣殿骑士军的。
文森特觉得自己就算能对付几个操作舱的魔导师,也禁不住圣殿骑士一顿暴打啊。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次,跑到辅理主教这儿来调查了。
万万没想到,一潜入辅理主教家,就围观了这么一场大戏。
卧室门开着,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客厅里的两个神职人员。一个戴着圆帽,身着辅理主教的衣服,他站在沙发边上,正诚惶诚恐地鞠躬。另一个背对着卧室,坐在沙发上,头上没有标志性圆帽,只能看见茂密的金发。
辅理主教大概五十岁,有点圆,看起来也是机敏温和的人,此刻却手足无措:“冕下,您、您您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站起来,将手按在辅理主教的头顶,轻声说了句赐福的话。
文森特趁他起身的时候飞快地扫了下他的正面,心脏顿时被掐住了。
他的面孔有种超乎人类的完美,每一个细节都被神精心雕琢过,整体上却不含一丝刻意,这种美丽让人轻易失去对性别与年龄的判断,只看一眼就接近窒息。
笔直的金发垂落腰际,发梢如碎金般细腻动人。枝形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他仿佛就是这片平滑柔光中唯一的起伏。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高洁感但是这种强大包容感让人不由地想要亲近他。
他穿着素色的长袍,袖口、领子处有细致的烫金花纹,这些花纹都很讲究,不是谁都能穿到身上的。而他手里那枚正位六芒星纯金权戒,更是全世界仅有一个。
如果没认错,现在出现在科托教区辅理主教客厅里的,应该是庇佑十三世本人。
文森特真没想到教宗好看到这个地步了,庇佑十三世平时鲜少接触媒体,就算必须接触,也不曾露过正脸。文森特还以为他跟阿伯特一样是满脸褶子的老头子,再不济,像杰拉尔德那样,脸上怎么也该有点岁月风沙的痕迹了。
可是,眼前的教宗一点也没有。
那张脸上性别年龄全部都看不出,几乎是文森特所可以设想的人类最完美的形态——宛如新生,又似终极。
他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教宗不在中心教区好好呆着,跑来这个什么科托教区干什么?而且还孤身一人,一个随从都没带……
这时候教宗已经跟辅理主教说了好一番话了,文森特之前一直在分神,也没认真听。现在认真一听,又觉得他声音太小,只能抓住些不成文的片段。文森特以隐蔽为先,不敢直接用魔导式探——活了白来岁还是这副模样,要说那教宗没点神异之处,他还真不信。
辅理主教的头都要低到腰以下了:“……暂时没有任何消息,还需要再等等……”
教宗摇了摇头,文森特一看他脸就分神,后来也索性不去看了。他那张脸上的表情都太完美,文森特一眼就能区分出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他的真实感情并没有那么外露,所以这些表情都假得很。
“时间不够……”教宗说的几句话里,文森特只听清这一句。
辅理主教听了之后反应有点大,白胖的脸连肥肉都颤了起来,那表情毫无疑问是惊恐:“这……”
文森特听得直咬牙,“这”什么啊“这”,你倒是把后面的讲清楚啊。
“……我先走了。”庇佑十三世从衣帽架上拿起一件非常宽大的黑斗篷,看来他也是做好伪装才出来的。
文森特在衣橱里呆了半小时,教宗没有回来,而辅理主教一直坐在沙发上,一口口灌冷水,看来真是被吓得不轻。眼看这边是没什么线索了,文森特只能离开去找安默拉。
安默拉分别前给他留过信号式,这个魔导式可以让文森特看见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光柱,他只要顺着光柱去找就行了。
横跨了大半个城,文森特也来到城南的教堂附近。还有个小贩看他长得像游客,好心提醒他“那边不是景区,现在不开的”。
说好的买东西,她怎么逛到这里来了?
文森特不解,推开教堂的门一看,安默拉坐在长椅上祷告,杰森一脸茫然地坐在她旁边,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斯洛还是这个喜欢卖关子的个性,讲了一半又停下,后来拍拍翅膀直接走了,留下安默拉在这儿满腹奇怪的猜想。她觉得神人与人神的事情可以先放一下,斯洛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才是比较值得考虑的。
他先后几次降临三大帝国,都掀起过不小的波动。第一次出现,他控制了普朗曼的梦魇公爵;第二次出现,他介入了圣兰斯卡特的蔷薇政变;第三次出现就是曙光祭典前夕,也不知道祭典上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文森特皱着眉,没等安默拉回答就迫不及待地说,“你知道我刚刚见到谁了吗?你肯定想不到……”
安默拉正在想问题,思路被他打断,顿时拉下脸说:“教宗?”
“你怎么知道?”文森特憋着这么大个消息却被安默拉先说出来,心里很不爽快,“你早知道干嘛让我去查!”
杰森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教宗冕下?你们要做什么?”
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奥兰人,杰森对教宗的尊敬不亚于圣兰斯卡特对皇帝的尊敬。
“你在哪儿见到的?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安默拉刚刚也就是随口一答,没想到这都能说中,愣了几秒又反应过来,“不是让你去调查阿伯特吗,你怎么找到教宗了?”
文森特用下巴示意杰森起来,然后坐到安默拉身边,一只手伸开搭在椅子上:“阿伯特被圣十字保护着,我不敢贸然接近,所以准备去科托的辅理主教这边迂回一下,结果没想到辅理主教正在接待客人。”
这客人自然就是庇佑十三世了。
安默拉静了会儿,忽然说:“曙光祭典上有事要发生。”
文森特深以为然地点头,杰森问:“什么事儿?”
他怕瑞贝卡和杰克会受到波及。
“不清楚。”文森特瞥了他一眼,这个大男孩站得笔直,手紧紧攥着校服一角,额头上还渗出汗水,于是他换了个口气,轻松地说,“你可以求她把你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杰森立刻看像安默拉,却发现她跟刚刚那个“斯洛”谈过之后,脸上连一点温情的伪装都不肯再戴,眼里的深碧色冷得近乎凝固。他转念一想,自己把这些事情跟瑞贝卡他们说了又怎么样,他们根本不会信。跟着两个住了不到一天的陌生游客离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乡,这事儿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吗?
“教宗跟辅理主教谈了什么?”安默拉问文森特。
文森特还以为她不会深究了,只能有点不自在地说:“没听清……教宗说了句没时间了之类的话,然后那个辅理主教被吓了个半死。”
“没时间了”一句话能推出一万个意思,眼看安默拉眉毛又一点点皱起来,文森特机智地转移话题:“他为什么非要去找辅理主教,不去找阿伯特?”
“你还管教宗见谁?”安默拉冷冷地说,明显是对他有点不满意了。
杰森在旁边都为文森特捏了把汗,心想他还不如回圣兰斯卡特当指挥官呢,至少他前缀还有个“总”字,总指挥官,整个天空要塞没人敢对他指指点点。
“行,我的问题。”文森特只能开口认错,“没有按计划调查阿伯特,还失手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他当时要是胆子再大点就好了,教宗身边也没带人,瞒过去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文森特见安默拉的脸色没有好转,只能说:“他肯定还在这附近,要不然……”要不然地毯式搜索找过去。
安默拉轻哼了一声,缓缓站起来,脚下浮现出一个金色六芒星阵。
“看见了?”安默拉用脚尖碾了一下这个魔法阵,“他从这儿到中央教区只有一秒钟。”
文森特挑眉,他不擅长神源体系,更不擅长魔法阵这种古代魔法体系里的东西。
安默拉脚下的金色消失,她深思着吩咐文森特:“我今天跟杰森绕着城兜了一圈,没有发现卡特里娜的行踪。她要么是在其他教区,要么就是在某个不太容易被查到的地方,比如……”
她看向文森特,让他自己回答。
“方舟!”杰森抢先说,说完又疑惑地问,“你们在找人?”
安默拉对他倒是一直很不错,她温和地说:“在找一个同伴,被教廷控制住了。”
“什么模样?我也帮你们留意一下吧。”杰森听见她说“同伴”顿时对她好感度上去不少,他觉得安默拉还算是讲义气的。
文森特描述道:“蓝色短发,比我高一个头,是一位非常英俊的女性。”
杰森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么有标志性的样貌,他见过的话不可能不记得:“这么大个奥兰,找一个人不亚于海底捞针啊。”
“当然不是漫无目的地找。”文森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控制住她的人至少是跟我一个级别的魔导师,这种人全大陆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在奥兰,数来数去不就是圣扎迦利、安缇丝姆、纳法尔那几个掌握魔导军团的主教吗?”
安默拉忽然说:“不对。”
文森特汗毛都竖起来了,生怕又被她揪出什么错:“怎么了?”
“还有庇佑十三世和阿伯特。”安默拉说。
文森特一直没敢往这两个百岁老人身上想,但是今天一见教皇,还真有点不确定了。教皇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走路都需要人搀着的老头子,他甚至比文森特气色还好些,整个人就是力与美的结合。看来奥兰教廷内部还真是藏着不少武力强大的家伙……
“我们还是要去一趟圣十字。”
文森特挑眉,既然安默拉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当然只能只能跟随。
“我、我呢?”杰森磕磕绊绊地问。
“去你自己和瑞贝卡、杰克买点喜欢的东西吧,今晚我们不回去了。”文森特塞给他一张卡,然后起身整了整衣服,安默拉不喜欢拖延。
安默拉脚下重新亮起那个六芒星阵,她朝文森特伸出手:“准备好了?”
文森特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口气隐约带了分桀骜:“当然。”
下一刻,他的视线就被光芒占据,整个人好像被压扁了又发酵的面团,骨头都挤在一起,全身疼得要命。他心里对教皇的评价不由又上去了几分,因为能忍住这个痛进行瞬间移动,那也是颇为了不起的。
再次睁眼已经是在方舟壳层。
从外面看,方舟就是一艘巨船,从里面看,倒跟其他天空要塞没有多少区别。银灰色的魔抗涂料,墙面上有一个个用来吸音的小坑,每一条路的转角都被监控器覆盖,没有任何死角。转过几个弯,有一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路口中央是个类似广场的地方,摆着几排长椅,应该是休息中心或者做礼拜的地方。
两个人都很小心,安默拉给监控器输入虚假图像,然后穿过休息中心,走向更深处。文森特跟她没有对话,但是也配合默契,他随手在一个转角往墙里扎了根秘银针,上面附着的监控式可以防止他们后路被截。
其实方舟内部最好对付的就是监控式了,最不好对付的是圣骑士。
他们有一种连魔导学都无法解释的东西,那就是直觉。
“嘘,有人。”安默拉往墙上一贴,光学隐藏式瞬间覆盖全身。
文森特也连忙贴上墙,光学隐蔽式和她如出一辙。这种魔导式可以使物体正面反射出物体背后的光芒,也就是说那些看向安默拉的人,视网膜上只能收到她背后的墙的反光,并不能看见她。
但是如果他们伸手一摸……
文森特不去看那队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圣殿骑士,心跳幅度一直保持在八十左右,上下波动不超过五。这些人不光长了狗鼻子,还能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最关键的是什么,心跳声太大,说不定他们还能听见。
安默拉和他一样,闭着眼睛装死,等他们过去才解除隐蔽式从墙上下来。
“我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天空要塞里搭载圣骑士了。”文森特松了口气,小声跟安默拉抱怨,结果被安默拉冷飕飕的视线瞪了回来。
“还没走远。”她淡淡地提醒。
文森特不再多言,紧随她往深处走去。
有安默拉在,几乎所有的魔导监控和警戒都是摆设,他们只需要避开那些巡逻的魔导师和圣骑士就行,这点对于两个经验丰富的入侵者一点也不难。
突破壳层与壁层,靠近核层的时候,文森特又停下来给墙里扎了个秘银芯片。离核层越近,数据真实性就越高,所以在这里算一算整个方舟的运行情况还是靠谱的。
“天空要塞处于隐蔽状态,指挥官是纳法尔那个老狐狸。从壁层到核层一共只有三个主要通道,现在全部封锁着,除了很少量的数据交换,核层几乎不与外界发生任何联系。”
文森特抬了抬手,往空中一指,银蓝色的屏幕显示出路线图,三条主要通道是红色的,靠近核层就消失了。
他嗤笑着往中间的指挥舱敲了一下,不过敲在空气上,也没发出声音:“纳法尔的指挥风格就是这样,他喜欢把核层打造成最坚固的堡垒,不知道有多怕死。”
“隐蔽状态也这样?”安默拉问。
文森特一点点皱起眉:“也是,隐蔽状态下指挥舱都不跟外界联络,那也太谨慎了吧?”
安默拉也觉得不对劲,但还是跳过这个话题:“阿伯特在哪儿?”
“核层,保护舱。”文森特手指一翻,路线图一下就放大了十倍,周围的路标也细致了十倍,“这儿,往前直走就是指挥舱,出门左右侧全是操作舱。保护舱在它们中间,一般都有安全部队守卫,圣十字的话……还会有特别厉害的家伙在。”
“特别厉害的家伙”是指圣剑。但是杰拉尔德、莲恩都在黑色大陆,剩下一个有可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就是约书亚了。
安默拉自觉在裂谷那次与约书亚的对抗表现不差,现在更不可能输给他。
“强攻?”文森特试图从她的神色揣摩出她的意图。
“也不是不可以……”安默拉没有立刻答应。
跳跃时间之后,她对空间的理解能力也是稳步上升,但是带着一个文森特就不好直接穿虫洞了,要像刚刚那样用魔导式。可是如果真的跟一个圣剑级别的对手在对方主场打起来,那她不一定能静下心来好好成式。
“不用担心我。”文森特似乎看出她在担心什么,“没救回卡特里娜,我是不会轻易死在奥兰的。”
安默拉瞥了他一眼:“你这么深情,她知道吗?”
“什么深情,我对卡特里娜是敬重!敬重!”文森特不满地说,同时手腕一抖把路线图挥散,开始集中注意力破解密钥进入核层。
那就是不知道了。
安默拉也不清楚文森特跟卡特里娜感情进展如何,但是文森特一直说他非常敬仰卡特里娜,卡特里娜却好像没有表露过什么,不过她感情也确实比较内敛……
“怎么样?”安默拉等了会儿,面前的通道还是没有动静。
“破解了,但是打开它要一点时间。我在算巡逻队时差,总不能让那些圣骑士看着我们开门钻进去吧。”又过了会儿,文森特发出一声咒骂,“老狐狸!”
安默拉对方舟的总指挥官倒是没多了解,只知道名字是“纳法尔”。他和那次操控圣棺跟圣兰斯卡特进行联合军演的圣扎迦利一样,是中央教区的主教,下届教皇的大热门。
“怎么了?”安默拉问。
“巡逻没间隔,也就是说这扇门后面随时有人在站岗。”文森特真想翻白眼,“至于吗,这要塞还在天上呢,除了我们这种人,还有谁会爬到两万米高空之上啊。他到底想防谁?鸟人?”
“教宗。”安默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文森特眼神都变了,他低下头,凑到安默拉面前:“他巴结教宗还来不及呢,防他?为什么?”
结合之前文森特带回来的只言片语,安默拉已经把事情摸出个大概了:“也许不是他要防教宗,而是核层里其他人要防。”
核层其他人……也就是阿伯特?为什么?他不是教宗心中理想的继承者吗?
文森特政治敏感度一向不高,想这些想得头疼,正想说“算了算了,我们想想法子进去”,可是一直面朝着门看他开锁的安默拉却忽然转过了身。
她背后几乎是瞬间张开了施法平台,金色流光照亮整条通道,银灰色墙壁发射出刺眼的光。安默拉很少露出这种全副警戒的样子,一旦露出了肯定没好事,文森特只好中断开锁,往后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心脏又有点不行了。
还是不久前他见过的那张完美面孔,略长的金发此时被银质发圈束起,金银宝石高冠沉沉地压在头上,两鬓垂落几缕凌乱的发丝,柔软安静地落在锁骨弯里。他外面披着一件刚好及地的黑色长袍,里面穿着烫金边的白色礼服,比黑袍短一点点,黑白褶皱叠在一起,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像浪一样翻滚在地上。他手里那根十字苦架权杖像分开大海的桨,带着不可阻拦的,违逆自然的伟力。
最神异的是,他背后有一道金门虚影,时而浮现,时而隐没。
他看起来就像刚刚从壁画里走出来的神。
“冕下。”安默拉的眼睛眯起来,因为对方实力不明,所以她口气还算客套。
教宗微微颔首致意,在进入安默拉的警戒区之前停步,他的一言一行都透出圣洁与包容,让人无法不心生好感。
文森特一直到安默拉开口说话才回过神,他的视线一直徘徊在两人之间。
眼前这幕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他和安默拉是不坏好心潜入圣十字,结果在核层门口跟奥兰教宗面对面撞上了。而这个教宗冕下自己也是偷偷进来的,他原本应该呆在中央教区的大教堂里聆听神谕,此时却出现在偏僻教区科托的两万米高空之上。
现在核层里面的人估计还不知道外头有两个战略级人物狭路相逢了。
“我还以为会遇上地狱君主。”教宗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文森特都忍不住避开了视线,他的笑容有种天然的蛊惑力与煽动力,多看两眼就要失陷。
安默拉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于是一脸坦然地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之前斯洛应该不知道教宗也在这个城里,否则他不会挑这么近的地方降临。同理,安默拉也不知道教宗就在离自己不到几千米的地方,如果知道的话就不可能这么冒险了。
他毕竟是神在地上的代表。
安默拉微微垂眼思考,为什么曙光祭典非得在这个地方办,又为什么教宗会在这样微妙的时机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有为什么阿伯特要龟缩在天空要塞里防着教宗呢?
她想着想着,头上忽然一暖。
“等我出来再帮你找。”年轻而富有魅力的声音离得很近。
教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视门如无物地进入了核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