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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去问问看,城门处对这家人的过所有没有印象,这宅子里统共有几个人,还有查查文书,看这宅子是何人所有,出了这样的事儿,总要知会家人来置办丧事。”明府低声交代。
衙吏唯唯应诺。
人群中,齐杳定定望着那一缕金光,眼角瞬间红湿,那只手钏是她的,她自然识得。那是她十二岁生辰时,阿耶送她的生辰礼,上头雕镂的是她的生肖,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兔子的眼睛是用血色的红宝镶嵌,手钏的内侧,还刻了阿耶“万佑吾儿杳杳平安顺遂”的字样。
她很喜欢,一直不离身地戴着,可前些时日清瘦了许多,这手钏竟是从腕上脱落,磕在了地上。虽然没有磕碰出痕迹来,但毕竟是心爱之物,她有些心疼,便摘了下来,让芫娘锁在了妆匣里。
戴着她的手钏,却并不是她。她已经知道那是谁了,因为,她瞧见的不只那一只手钏而已……
齐杳脚下一动,被咬出了深深贝齿印的双唇抖颤着轻启,刚要张口……却骤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来,一只手将她往后一拽,拖进了墙下的暗影之中,另外一只手则紧紧捂住了她半张的口,让她那一声喊,成了一阵旁人听不真切的“唔唔”声,她眼里的泪,一瞬间蜂拥而下……
视线模糊处,那具烧得焦黑的尸首身上,还残存着缕布条,当中一角是浅碧色的绸缎,上头还依稀可以看出几朵开得灼灼的桃花,正是今日出门时,还穿在她身上的那件披风。
这件披风是到了百江县之后才做的,习秋的手巧,针线活儿也好,她的衣裙都是出自习秋之手,这件披风也不例外,正是习秋一针一线所制,哪怕烧成了这样,她也绝不会认错。
“你别喊,瞧见过来的那些穿紫衣的人没有?那是你们朝廷的紫衣卫……”一把有些耳熟的嗓音带着淡淡凉意,响在耳畔。
齐杳这个时候也瞧见了那正朝着明府与衙吏靠过去的那几个紫衣人。
紫衣卫,乃是大魏建国之初便成立的组织,掌直驾侍卫,专司巡查缉捕,在等级服制森严的大魏,这一伙人却可以着紫,足可见其地位之超然。同样的,权力也很大,手段也很毒辣,以致整个大魏境内,谈紫衣卫色变。
而自从本朝开始,整个紫衣卫更是出任务时都多了戴面具的习惯,这样反倒让紫衣卫更加神秘,也更让人闻风丧胆了。
毕竟,谁知道你的身边就有没有一个紫衣卫呢?
而此时,这些紫衣卫居然来了这里?足可见这场火,或者说,死在这场火里的人,非同小可。当然,也有可能这位小娘子正是朝廷的人……可……男人有些复杂地瞄了一眼掌下突然僵住的小娘子,最初出手是为私心,可眼下看来,歪打正着,她说不得还要谢他吧?
齐杳不动了,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泪雾也尽数眨了去。
看着明府和衙吏们在见得那一行紫衣卫时,突然噤若寒蝉,很是恭敬地见了礼,不知说了些什么,明府面有难色,最后却不得不妥协一般,将那几具尸首交给了紫衣卫……
齐杳再也看不下去了,手指掰住紧紧捂在她唇上的手,用力往下拽……男人疑虑地看向她,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分明什么都没说,但又好似什么都写在了眼底。
男人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将捂在她唇上的手,缓缓松了开来,齐杳抖颤着双唇,却到底没有出声,深望了一眼那处小院儿的方向,蓦地便是转过了身,朝着来时那条小巷的深处快步而去。
男人长舒了一口气,也望了一眼那个方向,便也跟着脚跟一旋,跟在齐杳身后。
那一片烧成废墟的小院儿门口,百江县的明府却打迭着笑容对那一行紫衣卫道,“诸位兵曹,这尸身你们要带走,下官自是不敢阻拦,可这桩祸事毕竟是发生在下官辖下,总得让下官交代一二……”
话未落,当先一个紫衣卫面具后的一记眼风如刀扫了过来,明府后头的话再吐不出,浑身一凛间,已是变了脸色。
“交代?紫衣卫行事只需向陛下交代!明府只需交代属下管好自己的嘴就是,不该说的话,莫要多说半个字,否则……”后头的话未尽,可却是让明府与他身边那些衙吏尽皆变了脸色,纷纷垂下脸去,唯唯应诺,再不敢多说半字。
那紫衣卫才算是满意了,面具后的眼往那几具尸身一瞥,眸色黯了黯,抬起手一挥,他身后那些个手下立刻会意,将尸身一一抬了下去。
从小院儿离开后,这行紫衣卫便好似从百江县消失了一般,当真如传闻中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
明府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这群煞神走了才好呢!只要想到他们出现在百江县,他就坐立不安,只是也不知那个小院儿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引来了紫衣卫?而且,还要这般讳莫如深,将存在过的痕迹也要抹杀得这般干干净净?
齐杳将一条巷子走到了尽头,停下了步子,此时,天色也是彻底暗了下来。她停下,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位郎君不会是恰好也在那儿看热闹的吧?”少女的声音天生温软,就好似春日的一汪清泉一般,只这个时候听来,却透着两分无力。
听这个意思,是不否认方才那个人是她了?男人挑起剑锋般的眉毛,抱臂上前,“某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丢了,一路跟着娘子自是想要问个清楚。”
“东西?那个白色的蜡丸吗?”
少女柔软的嗓音如春风般徐徐滑过耳畔,却让男人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瞬间冻结,他双眸一利,将她盯住,“果然被你拿去了吗?”
齐杳不承认也不否认,夜色沉降,这小巷之中没有灯烛,只天幕上一勾残月投下清冷的月光,映衬着少女一张纤巧的脸白得有些过分,“我与郎君谈笔交易吧!”
男人没有言语,抿着嘴角,双眸冷沉而锐利地盯视着在夜色之中更显纤弱的少女。
齐杳悄悄深缓了两息,才得以平缓地开口道,“郎君护送我回家,我便将郎君在寻的那样东西物归原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