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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君泽带着秦楚,在山洞内,缓缓落下,放眼望去,只见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峭壁,洞底离洞口,目测,至少有十米左右。
秦楚在双足着地的那一刻,便一把推开了庄君泽,并且,快速的后退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
庄君泽好笑的看着秦楚的举动,也不说话。
秦楚冷静的环视起四周,这个山洞,她要出去,比较困难,但对于武功高强的庄君泽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心中微微思忖间,浅笑着对着庄君泽道,“北堂帝,我们快些出去吧,否则,侍卫们久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那你,会担心么?”
庄君泽一眨不眨的望着秦楚的眼睛,揶揄着道。
“北堂帝说笑了,你我同时被困在洞中,在下何以担心北堂帝?”要担心,也是担心她自己才是。
“既然楚神医不担心,那么,朕又何须急着出去。”
这是哪跟哪?秦楚一时间有些转过弯来。
而庄君泽,说不出去,倒当真一幅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秦楚不由得微微急了,她可不想和庄君泽两个人被困在这里,于是,再次道,“北堂帝,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若一直呆在这里,着实有些……”
“有些什么?”
庄君泽望着面前的人儿,尽管,心中不曾停止过怀疑她的身份,但那一丝戒备,却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他知道,这绝对是危险的。若是他够明智,就该直接杀了她,但是……
秦楚一惊,若是她刚才没有看错,庄君泽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杀气。手,不动声色的伸入了衣袖下,眼底,悄然带起了一抹戒备。若是庄君泽真的要杀自己,那么,自己也就没必要留着他了!
两个人,各自心思,也各自划过不明的杀气。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洞内,陷入了不同寻常的死寂,连轻微的呼吸,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
夜,渐渐拉上帷幕。
秦楚实在是站得累了,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身来,心中,暗暗地思量着此刻的处境,希冀着庄君泽的侍卫,可以尽快找来。
庄君泽看着随地乱坐的秦楚,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一个字,从薄唇溢出,“脏!”
秦楚先是呆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着道,“北堂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与你这般有着严重的洁癖,若是你真的嫌脏,就该快些离开这个山洞。”
庄君泽抬头,看了一眼洞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发呆了一会,天都已经黑了。着实不该再在这个山洞内呆下去,侧头,对着秦楚说道,“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秦楚闻言,心中一喜,连忙站起身来,走近庄君泽,道,“走吧。”
“你倒是很急着出去。”
庄君泽一边说,一边伸手,环上秦楚的腰。
秦楚看着庄君泽伸过来的手,脚步,直直的后退了一步,她可不想和庄君泽太过亲近。
庄君泽面色微微一变。
秦楚急忙解释道,“在下身上脏,不想脏了北堂帝你的手。”
庄君泽的面色,这才好看一些,道,“既然这样,你便留在这里吧,等朕回去了,就派侍卫前来接你。”
闻言,秦楚嘴角止不住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她,既不想和庄君泽一同呆在这个洞内,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这个洞内,道,“北堂帝,不如在下用自己的衣袖包住自己的手,再拉着你的衣袖,你带着在下上去?”
庄君泽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秦楚看着,立马用自己的衣袖包住了手,拽紧了庄君泽的衣袖。
然,庄君泽在运力,正准备上去的时候,面色,突的一白,一大口鲜血,毫无征兆的吐了出来,点点猩红,将那薄唇染的异样的鲜艳。
“北堂帝,你怎么了?”秦楚微微一惊。
庄君泽皱了皱眉,取出衣袖下的一方白色丝帕,不紧不慢的拭了拭唇角,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与此同时的皇宫,萧太后寝宫。
萧太后一袭华丽雍容的宫装,摇曳了一地,不咸不淡的对着跪地的侍卫首领问道,“还是没有找到皇上的下落么?”
侍卫首领深深地低着头,回道,“太后,还没有找到,臣会加派人手前去寻找。”
闻言,萧太后眼底,划过一抹森然,道,“不用找了。”
侍卫首领一刹那诧异的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尊贵的女子,但又旋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逾越,于是,快速的将头垂了回去。
萧太后倒没有怪罪侍卫首领这一小小的失礼,道,“皇上武功高强,自然是不会出事的,如今,你们找不到皇上,想来,是皇上自己不想你们找到。”
“这……”侍卫首领想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皇上不会有事的,你们都下去吧,派人守护好皇宫的安全便可。”
“臣遵旨。”侍卫首领恭敬的领命退去。
萧太后在侍卫首领离开后,起身,缓步步出大殿,在廊道站定脚步,望着天边明亮的圆月,冷笑着道,“泽儿,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如此,便让你今夜,好好地尝尝那久违的腐心之痛,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吧!”庄君泽,如今二十三岁,在他体内深藏了长达二十三年的苗毒,在每个月的十五,都会准时的发作,若是没有解药,那么,便会承受腐心彻骨的疼痛,直到疼满七天七夜,再死去。
另一边。
自从上一次,水灵灵妄想庄君泽要她、在庄君泽面前宽衣解带之后,庄君泽便疏远了她,未曾再让她跟随在身边。所以,当水灵灵听到庄君泽在狩猎场突然消失不见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行宫内。
水灵灵直接前去寻找秋容若,想从他口中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灵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我们和北堂帝分开了。”在溪水边分开后,他和云岫知,便再没有见过庄君泽和秦楚两个人。
水灵灵心中担忧,转身出了行宫,便向着狩猎场而去。
秋容若追出去,拦住水灵灵,道,“灵儿,狩猎场,夜晚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去。”庄君泽突然消失不见,这是从未曾有过的事,水灵灵担心他出事了。
“灵儿,宫内已经派了人去寻找。”
“秋容若,你放手。”
水灵灵不听,掰开秋容若的手,一袭白衣,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下。
云岫知缓步步出房间,刚才,秋容若和水灵灵之间的那些对话,他显然是听到了,道,“秋兄,水姑娘,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么?”
秋容若点了点头。
云岫知望着水灵灵消失不见的背影,微皱了皱眉,道,“北堂帝会摄魂术,水姑娘,她会不会是中了北堂帝的摄魂术了?”
秋容若摇了摇头,“不像,水灵灵只是失忆了而已。”
云岫知没有再问,而是道,“秦楚也不见了,她的那个侍卫,如今不在她身边保护她,我担心她会出事,狩猎场,我要亲自去看看。”
“我与你一道去。”
秋容若心中,也有些担心,除了担心水灵灵,还担心那一个被他伤害过的人。
洞穴中。
秦楚对着庄君泽回道,“今日,是十五!”
庄君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在衣袖下紧握成拳,这些年来,每月都准时拿到萧太后手中的解药,倒让他渐渐有些忘了那一股彻骨的疼痛。
只是,此刻蔓延而起的疼痛,并没有给他丝毫的教训,而是带起了他心底深处,那一股毁灭的恨意!
这些年来,他处处受制于那个女人,并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他要留着这一条命,杀了秦袁,灭了东华国。到那时,他会带着她,一道踏入地狱!
当年,若不是因为那一股恨,他不会强迫自己活下来,成为那一个女人的傀儡!
秦楚看着面前强忍着疼痛的庄君泽,心中,有着一丝快意,但面上,却是担忧的问道,“北堂帝,你怎么了?”
庄君泽触上秦楚关心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不想去探究那一份关心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笑着道,“莫担心,我没事。”
谁担心他了!
秦楚心中划过一抹嗤笑,但面上的担忧,反而越发深了一分,道,“北堂帝,你到底怎么了?让在下替你把把脉,如何?”
庄君泽点了点头。
秦楚左手握上庄君泽的手腕,将他的手抬起,右手,指尖缓缓地扣上庄君泽的脉搏,半响,慢慢的皱起了眉,从脉象上看,庄君泽根本没事,但是,他怎么会突然面色发白、吐血呢?
疑是自己把错脉了,秦楚又把了一遍,紧接着,换了一只手,再把了一遍。
反反复复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北堂帝,你……”
庄君泽不甚在意的收回手,淡淡的道,“我中的,是苗毒。”
苗毒,一种几百年前曾经在深宫内院中流行,但早已经失传了的剧毒。传言,中了此种毒的人,脉象上,不会有丝毫的变化,让人根本把不出分毫。平时,亦像是无事人一样,不会对人造成丝毫的影响,只有在每个月的十五,月圆之夜,中毒者才会毒性发作,届时,中毒者内力尽失,痛入骨髓,生不如死。若是没有解药,中毒者会疼满七天七夜,死去。
秦楚心中沉思,难怪脉象上,她丝毫也没有把出来。只是,是谁向庄君泽下这种毒的呢?而又是谁,有这个能力向他下毒呢?
庄君泽尽管已经努力的压制,但是,还是有一缕鲜血,抑制不住的从他的唇角溢出,一滴两滴的滴落在地上。
如鲜艳的梅瓣,一瓣两瓣的遗落在地。
“楚神医,朕可能无法带你上去了,只能等侍卫找来了。”庄君泽再用丝帕,轻轻地拭去唇角的鲜血,而后,褪去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地上,优雅地落座。
秦楚知道,目前,也只能如此了。脚步,向着之前落座过的那一个角落走去,缓缓地坐下,手忖,抵着膝盖,手,轻握成拳,抵着下颚,怔怔的望着前方。
庄君泽没有再看秦楚,盘膝,开始调息起来,企图压制下身体内那一股无限蔓延开来的疼痛。脑海里,拂过那一张天真带笑的容颜。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秦楚快要睡着的时候,只听庄君泽,又猛然吐出一口血来,血腥味,霎时在洞内弥漫开来。
秦楚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近庄君泽。并且,一边走,一边关心的问道,“北堂帝,你……”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秦楚走近了才赫然发现,庄君泽的肩膀处,红色一片。
应该是肩上还未好的伤口,裂开了!
秦楚在庄君泽的面前,蹲下身来,“北堂帝,你怎么样了?”
庄君泽缓缓地睁开眼睛,非常人可以忍受的疼痛,侵蚀着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而那肩上的伤口,在这个时候裂开,更是雪上加霜。让他的视线,一时间,不可抑止的带上了一层异样的朦胧。
“北堂帝,你怎么样了?”
秦楚见庄君泽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由得又问了一遍。
庄君泽怔怔的望着面前之人,又好像在透过面前之人望着另一个人,半响,伸手,一把将面前之人,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秦楚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庄君泽拥入了怀中,头,更是狠狠地撞上了他受伤的肩膀,刹时,只听到他一声压制不住的闷哼声,在耳畔响起。
“北堂帝,你干什么……”
“幽儿……”
就在秦楚恼怒的时候,一声无限思念的轻呼,悠悠的响彻在秦楚的耳畔。
庄君泽他产生幻觉了?
秦楚心中疑惑,脑海中,再一次想了想有关苗毒的毒性,好像中了苗毒的人,在毒性发作的时候,是会产生轻微的幻觉的。
“北堂帝,我不是你的幽儿,你放开我。”
秦楚收回思绪,根本不顾庄君泽肩膀上的伤口,用力的推起庄君泽。
庄君泽感觉到怀中之人的挣扎,力道,不由得紧了紧,喃喃的道,“幽儿,我知道,你怪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幽儿,我也怪我自己,若是可以,幽儿,我宁愿当初死的人,是我。”
“北堂帝……”原来,那一个叫幽儿的姑娘,真的死了……
“幽儿,这十六年来,我活得好痛苦,我想去找你,可是,不行,我要先替你报仇。”庄君泽似是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北堂帝……”
“幽儿,对不起……对不起,幽儿……”
“北堂帝……”
一滴湿润的液体,毫无征兆的落在了秦楚的颈脖上。
秦楚所有挣扎的动作,在那一滴液体落下的那一瞬间,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她知道,那不是庄君泽唇角抑制不住滴落的鲜血,而是……泪……
庄君泽,他……他竟然流泪了……
秦楚浑身僵硬,久久无法动荡!
庄君泽的脑海中,倏然不受控制的不断徘徊着十六年前发生的一切,双手,痛苦的拥紧了怀中之人,一个劲的轻声说着“对不起”!
秦楚感觉到,庄君泽的身上,不知不觉散发出了一股浓浓的绝望气息。这一刻,她对他的恨,竟奇迹般的淡了一分,一个可以为了一个女子流泪的男人,她……
苗毒,它的狠毒,不在于可以在人体内潜藏几十年,不在于发作时让人生不如死,而在于它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会将人心底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一面,激发出来。
而庄君泽心里,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一面,就是幽儿,那一个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幽儿,不怕,以后,我会保护你,再不会让你受伤了,任何人,也不能再伤害你一分一毫!”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庄君泽的声音,异常的坚定,但他的动作,却温柔的让人心碎,只见他,一手,紧紧地搂着秦楚,一手,轻轻地拍着秦楚的脊背。
秦楚浑身僵硬着,很小很小时候的一个画面,忽的划过她的脑海。那时候,父亲,一年间偶尔回几次家,她想念他,很想念很想念,所以,每每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她都会紧紧地抱着他的脚,不让他走。而他,就会笑着抱起她,用很温柔的话语,跟她说话,再轻柔的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在她睡着的时候,再悄悄地离开。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那一幕?秦楚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想起那一幕后,她再无法狠心的推开此刻的庄君泽。
紧紧是此刻脆弱的庄君泽而已!
“北堂帝,幽儿没有怪你,你不要自责了。”秦楚手轻轻地拍了拍庄君泽的脊背,用着同样轻柔的话语,如哄孩子般对着庄君泽说道。
庄君泽闻言,搂着秦楚的手,非但没有松开一分,反而越发的搂紧,道,“幽儿,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很快就去找你的。”
秦楚闻言,心中止不住一惊,庄君泽这话是什么意思?“北堂帝,你不要来找幽儿……”从刚才庄君泽的话中可以知道,那一个名叫幽儿的女子,已经死了,若是庄君泽去找她,那不就是……不就是……
庄君泽眼眸一黯,“幽儿,你还是怪我……”
“北堂帝,不是的,只是这世界这么好,你该留在这个世界……”
“幽儿,我知道,你去的地方不好,所以,你不想我去,是不是?可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呆在那么冰冷的地方……”
“北堂帝……”
“幽儿,你曾说过,两个人的地狱,远比一个人的天堂要好,这里,再怎么最美好,也不及与你在一起。”
秦楚许久许久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庄君泽和那一个叫幽儿的女子,感情,到底深到了何种程度。那一个幽儿已经死了,竟还可以让庄君泽如此对待。
“北堂帝,幽儿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开开心心的活着,如果你真的爱幽儿,就一定不能让幽儿失望!”
点点鲜血,从庄君泽的唇角溢出,再一滴不漏的滴落在秦楚的肩膀上,透过衣服,渗透进秦楚的身体。
秦楚从衣袖下取出一只瓷瓶,打开。
无色无味的气体,倏然弥漫在了山洞的空气中。
庄君泽搂着秦楚的手,不受控制的一点点松开,整个人,忽的将力气都压在了秦楚的肩膀上。
秦楚将瓷瓶收了回去,扶着庄君泽,在覆在地上的那一件白衣上躺下来,手,把上庄君泽的脉搏,轻轻地道,“庄君泽,我今天救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恨你了,而是因为,看在你对那个幽儿姑娘的情深上。”
衣袖下的一个锦盒打开,一排细长的银针,展露出来。
狩猎场内。
云袖知、秋容若、水灵灵三个人,一道寻找着庄君泽和秦楚的下落,他们发现,宫内的那些侍卫,不知何时,都已经撤退了,整个狩猎场,除了他们自己,再看不到任何人影。
云袖知不动声色的对着水灵灵问道,“水姑娘,你可知,侍卫,为何都撤退了么?”
水灵灵恼恨的道,“一定是萧太后下的命令。”除了她,试问,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可以命令宫内的侍卫。
“萧太后她为何不让侍卫再找下去?”
“萧太后她与主公……”
水灵灵的话语,忽的停住,侧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云袖知,道,“我又不是萧太后,我怎么会知道。”
云袖知缓缓一笑,不再问。庄君泽和萧太后,并不是亲生母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世人皆以为是母慈子孝,但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想来,萧太后是有意要除去庄君泽了。
洞内。
秦楚面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撩起衣袖,擦了擦,再将庄君泽头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最后,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苗毒,是一种远比蛊毒更厉害的毒,秦楚如今的医术,虽说已经很高超了,但也并没有能力解开。此刻所做的,也不过只是暂且压制住毒素而已。若是三个月内,还是没有得到解药,那么,庄君泽身上的毒,还是会如期的发作。
“庄君泽,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男人呢?”
秦楚望着如孩子般沉睡的庄君泽,忍不住轻轻的问道。可以对人那么的无情,同时,又可以对心爱的人那么深情。
幽儿……
沉睡中的庄君泽,似是感觉到了冷意,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秦楚看着,犹豫了一下,解开庄君泽身上的衣服,替他将肩膀上裂开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再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起身,到角落坐下,心中,开始想着封洛华,不知道他此次前去,是否会顺利。
庄君泽陷入了梦中,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陷入了过往的记忆当中。只见,漆黑的夜空下,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年仅七岁的男孩子,紧紧地抱着怀中年仅两岁的女孩子,疯狂的奔跑着,脚边,还跟着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后面,全都是紧追不舍的人。他不能停下脚步,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他一旦停下了,他怀中的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阿泽,我们不要跑了!”
奔跑的男孩子怀中的那个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小手,颤抖的抚上奔跑孩子的脸,虚弱的说道。只见,女孩子的手腕上,有一道刺目的血痕,鲜血,还不断地顺着她的手臂滑落。
“幽儿,我们离开这里,只要离开了这里,就没有人再伤害你了。”
“阿泽……”
“幽儿,莫怕,有阿泽在,阿泽会保护幽儿的。”
“阿泽……”
“幽儿……”
一声急切的呼唤,沉睡中的庄君泽,猛然坐起身来,迷茫的神情,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在哪里。
秦楚被那一声急切的呼唤惊道,半垂的眼帘,猛的掀开,关心的对着庄君泽问道,“北堂帝,怎么了?”
庄君泽回头,神智,渐渐变得清晰,起身,没有说什么。
秦楚也站起身来。
庄君泽试着运了运力,发现自己竟可以提起一丝内力,于是,淡淡的对着秦楚道,“我们出去。”
秦楚闻言,连忙走近庄君泽,点了点头。
庄君泽扣住秦楚的手腕,带着秦楚,一个跃起,便跃上了洞口,旋即,放开秦楚,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走去。
秦楚微微一怔,望着庄君泽的背影,心中,暗自庆幸庄君泽不记得洞内发生的事了。却不防他蓦然回头,眉宇微皱,似是沉思,问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秦楚摇头,见庄君泽似是有些不信,眸光流转间,道,“北堂帝,你身上的苗毒突然发作,你运功控制,不料,反被苗毒所噬,晕过去了。在下担心北堂帝,用银针,暂时控制住了北堂帝体内的苗毒。”言下之意是,她救了他……
庄君泽似乎不是想停这个,眉宇再皱,问道,“我有没有说什么话?”
秦楚一脸的疑惑,“北堂帝,你说什么?”
庄君泽见秦楚一脸的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是,便信了,道,“那朕要多谢楚神医的救命之恩了。”
“救命之恩还谈不上,不过,也算是救了北堂帝一次吧。”
“朕定当好生感谢楚神医。”
庄君泽说着,不再看秦楚,抬步,向着前方走去。
这时,只见三袭白衣,从远处翩然而来。
秦楚抬头望去,不觉笑了笑,好像,所有的人都喜欢白色,这不,此刻聚集到了一起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白衣。
水灵灵在看到庄君泽的那一刻,便快速的跑上前来,担忧的对着庄君泽道,“主公,你没事吧?”
庄君泽淡淡的看了一眼水灵灵,没有说话,将目光越过她,向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云袖知和秋容若两个人望去,“云南王,秋神医,你们怎么在这里?”
云袖知的目光,从秦楚身上掠过,道,“水姑娘担心北堂帝你,而秋兄,担心水姑娘,所以,就一起来了。”
庄君泽没有再说什么,越过水灵灵,向着前方走去。
水灵灵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紧随着庄君泽而去。
云袖知站在原地,等着秦楚走近,月光下,不带丝毫起伏的目光,落在秦楚的身上,道,“你的衣服呢?”
秦楚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将衣服脱下来,盖在了庄君泽的身上,上来的时候,没有带上来。
“这段时间,你和北堂帝去了哪里?”云袖知又问。
秦楚好笑的看着云袖知,“云南王,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这个人,他有毛病么,她的事,他凭什么过问?
“秦楚……”
“云南王,不要再说与我父亲是旧识、你受他所托要照顾我这样的话了,你知道,你从来没有照顾过我。”如果吃穿用是照顾的话,那么,他的确是照顾过的,但其他的,一点也没有,“云南王,我如今很好,若是以后都再见不到你,我保证,我会更好!”说着,秦楚越过云袖知,向前走去。
擦身而过间,云袖知扣住秦楚的手腕,“你……”
秦楚未曾回头,毫不犹豫的掰开云袖知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对云袖知有感情的,是那一个秦楚,而不是此刻的她。
回到宫中。
庄君泽吩咐太监备水沐浴。
水灵灵在庄君泽进入殿内的那一刻,便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了殿外,因为,她知道,如今的他,并不想她出现在他的跟前。之所以还留着她,是因为她还有一点用处,而那用处,就是将秋容若收为己用!
站在殿门口,水灵灵望着殿内的那一个人,心中,慢慢的下了某种决定!
秦楚回到宫中,便已有宫女等候着她,说是太后要见她。
望着面前上一次故意指路、让自己前往皇后寝宫的宫女,秦楚笑了笑,道,“带路。”
宫女似是早就忘记了当日的事,对着秦楚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楚神医,请。”
太后寝宫。
秦楚在宫女的带领下,缓步步入,对着太后拱了拱手,“萧太后!”
“楚神医,请坐!”
萧太后和蔼可亲的对着秦楚说道,继而示意宫女出去。
宫女端了一杯茶,双手呈到秦楚的手中,躬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下位的秦楚,和首位上风韵犹存的萧太后两个人。
萧太后望着秦楚,当日的一切,只当不知,浅笑着道,“楚神医,本宫今夜让你前来,是想请你为本宫把一下脉。”
萧太后的话,秦楚心中并不意外,因为,上一次前来,她就看见了她的眉宇间,萦绕着一丝似有似无的黑气,道,“能为萧太后把脉,我在下的荣幸。”
萧太后似乎很喜欢这样恭维的话,脸上的笑容,明显深了一分。
秦楚上前,示意萧太后将手腕伸出来。
萧太后点了点头,微微撩起衣袖,露出一段莹白的皓腕。
秦楚的指尖,缓缓地触上,指腹传来的脉搏,让她一时间,慢慢的皱起了眉,“萧太后,你这病症,至少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
萧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秦楚说着。
“萧太后,你这病,应该是当初生产时落下的,近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调用少量的盉毒来维持身体偶尔的浑身无力?”
闻言,萧太后笑了,神色中,已是信了秦楚的医术,道,“楚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把了一下脉,便已知道得十之八九。”
秦楚缓缓一笑,收回手,退后一步。
萧太后在放在桌子上的手放下,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悠悠的道,“当初,本宫怀有先帝的孩子,正当临盆之际,被先帝当时最为宠爱的梁贵妃推入了水池中,孩子,没有保住,本宫也落下一身的疾病。”
后宫,是一个没有烽火硝烟的战场,它的阴谋算计、血腥残忍,远比战场上真刀实剑的拼搏更为可怕!
秦楚对于萧太后的话,没有说什么。
“当初,宫内的御医,都说本宫活不过一个月,可是,本宫偏要活着,并且,本宫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将那些看不起本宫的人,统统踩在脚下。”二十年一晃而过,她做到了,她的狠绝与残忍,让她终于有了如今高贵的身份。
“十六年前,身体越来越差的本宫,命悬一线,幸遇水神医。水神医为本宫开了一副药方,里面的药,都好找,就是一位药引,世间难寻。”
“那萧太后寻到了么?”
秦楚看着面前的萧太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或许,是本宫命不该绝,那么难寻的一味药引,竟硬是让本宫寻到了。当时,有了药方,又有了药引,本宫的身体,可以完全的康复。可是,有一天,那一味药引,突然不见了。”
“药引,不见了?”秦楚微微诧异。
萧太后点了点头,说起这件事,她的心中,就恨意难消,若不是十六年前那一件事,她的身体,如今,说不定早就已经好了。
“萧太后,你能让我看看当初水神医留下的那一幅药方么?”
萧太后颔首,从衣袖下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给秦楚。
秦楚打开,从头到尾,慢慢的看过去,当看到最后那一行字、那一位药引时,双手,止不住颤了一颤,眼中,有什么,快速的一闪而过。
萧太后并没有留意到秦楚的异样,问道,“楚神医,当初水神医留下来的这一张药方,想要找那一味药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不知道楚神医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医治好本宫的身体?”
秦楚收了手中的药方,递还给萧太后,平静的道,“萧太后,你的身体,亏损已久,如今,贸然用盉毒来维持身体,根本就是饮鸩止渴,在下先为萧太后开一张药方,萧太后先调养一段时间再说。”
从萧太后的寝宫出来,秦楚的脑海中,还不断地彷徨着那一味药引,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皇帝的寝宫内。
庄君泽沐浴,从来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
当殿内的所有宫女、太监都出去后,庄君泽抬步,向着屏风后偌大的水池走去,缓缓地褪去身上的衣服。而,当望见胸口显然重新包扎过的伤口时,目光,微微一顿,半响,一点点的扯去染血的纱带,丢弃在一旁,步入温热的水池内。
洞内发生的一切,他此刻回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温热的水,蔓延过庄君泽肩膀上的伤口,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水中,稀释开来。自己的这一条命,早在幽儿死的那一刻,对自己而言,便已经失去了意义。现在,之所以还活着,不过只是为了报仇。如今,突然出现在生命中的那一个女子,她不过只是一个意外,一个不该带入自己生命的意外!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庄君泽依靠在池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目前北堂国的处境。到底要不要让南宁国的兵力进入北堂国呢?
第二日。
秦楚如前几日一样,为庄君泽更换肩膀上的纱带。
望着那一个微微发脓的伤口,秦楚皱了皱眉,道,“北堂帝,你昨夜,让伤口碰水了?”
庄君泽点了点头,目光,未从手中的奏折中抬起。
“北堂帝,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爱惜,别人医术再高明也没有用。”
庄君泽没有说话,似是奏折中的内容,吸引了他全部的思绪。
秦楚加快速度的为庄君泽重新包扎好伤口,转身离去。
“楚神医,以后,这种事,让别的太监来就好了。”对着秦楚的背影,庄君泽语气平淡的说道。
秦楚求之不得,道,“是,北堂帝,我会将要注意的地方,向太监说明。”
“恩,下去吧。”
庄君泽挥了挥手,自始至终,未曾看秦楚一眼。
庄君泽态度的转变,让秦楚微微疑惑,但是,这并不是她需要去关心的,所以,并没有去探究。而她此刻需要关心的,是如何让庄君泽同意南宁国的兵力,进入北堂国!
御书房。
萧太后摇步而来,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宫女太监退下,对着批阅奏折的庄君泽,关心的道,“泽儿,你昨夜去哪里了,害得本宫担心了一夜?”昨夜,她是知道庄君泽回来的,只是,她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他前来拿解药。使得她今日,不由得想亲自来探一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君泽抬了抬头,一丝冷笑,悬挂在薄唇,旋即,又将目光放回到奏折上,似是连说话,都不想和面前之人说。
萧太后面色微变,但又很快被一抹笑容掩盖,上前一步,柔声道,“泽儿,本宫是来送这个月的解药给你的。”
闻言,庄君泽放下手中的奏折,淡笑着看着萧太后,一脸的疑惑,“太后,什么解药?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泽儿难道忘了么?”
“还望太后能够提醒一下。”
“泽儿,昨夜的疼痛,也要本宫一道提醒一下么?”
庄君泽仿佛这才想起来什么,笑着道,“原来太后说的是苗毒啊,那朕忘了提醒太后,以后每个月的解药,可以省了。”
“你什么意思?”
“太后难道看不出来,朕已经不需要了么?”
萧太后早在望着神色与平常无二的庄君泽时,心中,就已经奇怪异常,此刻,再听庄君泽此言,不可思议的脱口道,“你身上的苗毒,难道已经解了?”苗毒,世间根本没有解药,即使是下毒的她,也没有。有的,不过只是压制每月发作的苗毒的药罢了,“不,不可能的。”
庄君泽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近神色蓦变的萧太后身边,道,“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
“还记得幽儿么?”
萧太后听得那一个名字,再望见庄君泽眼中的那一抹狠戾,脚步,一时间无法控制的后退了一步。
“当日,你对幽儿所做的一切,朕会让你千百倍的还回来。”说着,庄君泽再靠近萧太后一步,低低的一句话,在萧太后的耳畔说道。
萧太后的面色,霎时一白,垂与身侧的手,猛然扬起,一巴掌,就狠狠地向着庄君泽打去。
庄君泽似是早就料到了萧太后会有此动作,一手,轻松的便扣住了萧太后的手腕,旋即狠绝的一折。
节骨折断的清脆声音,刹时响彻在安静的御书房内。
庄君泽厌恶的挥开萧太后的手。
萧太后脚步不稳,后退了两步,重重的跌倒在地上,被折断的右手,手腕,毫无生气的垂下,厉甚道,“庄君泽,你敢?”
“敢于不敢,你猜?”
庄君泽语调极其平缓的说道,眼角的那一抹残忍,让看的人,不寒而粟。
萧太后望着面前的庄君泽,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害怕,急急的道,“你难道忘了么,杀了她的人,并不是我。”
“好像是哦。”
庄君泽想了想,笑着说道。
萧太后以为有一线转机,又急忙道,“当初,那样对她,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泽儿,我并没有杀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
庄君泽冷冷一笑,“对,当初,你确实是没有杀她。所以,今日,朕也不杀你。”
“泽儿……”
“朕不要你的命,因为,要了你的命,朕接下来,要如何折磨你呢?”
“泽儿,你……”萧太后微微缓回来的神色,在庄君泽这一句话下,又转为煞白,身体,竟隐隐有着一丝颤抖。
“朕不要你的命,朕只要你生、不、如、死!”一字一顿,每一字,都带着庄君泽这十六年来的恨意!
“泽……泽儿……”
“来人。”突然,庄君泽对着御书房外的侍卫唤道。
立即有侍卫,恭敬的步入御书房内。
“萧太后意图对朕不利,先将她打入冷宫,等候发落。”侍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前,将神色含怒又含恐的萧太后压了下去。
萧太后在被侍卫压下去的这一刻,才蓦然发现,这十多年来,自己,都将宝压在了庄君泽身上的苗毒之上。因为苗毒不可能解开,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若是哪一天庄君泽身上的苗毒解开了,她会如何。
终究,是太过自信了!
另一边。
秦楚收到封洛华传回来的飞鸽传书,唇角,慢慢的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一切,远比预期的还要来得顺利!她这边,倒要抓紧时间,尽快说服庄君泽同意南宁国的兵力进入北堂国才是。
“洛华……”
秦楚看着手中的信函,最后,将目光,缓缓地落在了信函上的最后两个字上,指尖,一点点的抚摸而上,是不是也是有点喜欢的呢?
洛华……
那一个男子,他在她最绝望、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用他温暖的怀抱,将她抱出冰冷的天牢,又用他坚实的怀抱,毫不犹豫的替她挡去迎面而来的利箭。一路上,他从不曾离开她,一路上,他无时无刻的保护着她,一路上……
雪山上,他明知道练寒冰诀有多危险,却依旧冒险练,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她!
此生,有这样的男子,陪伴着自己……
是不是,也是喜欢的呢?
脑海中的那一袭红衣,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在秦楚的眼前晃过,不可以贪恋的,缓缓地闭了闭眼,浅浅一笑,再睁开时,那一抹红衣,已经被那一袭白发所替代!
洛华……
他,是不是也是有些喜欢她的呢?
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