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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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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楚望着面前的棋盘,执在手中的那一颗白子,在指尖转了一个弯,缓缓地落下。平静的神情,运筹帷幄的从容,一招出其不意的釜底抽薪,一盘棋,赢了。但眸中,却随之划过一抹似有似无的千里马难遇伯乐的黯然。

    庄君泽余光将秦楚的神色,丝毫不漏的尽收眼底,薄唇,缓缓地勾勒出一抹浅浅地弧度,端着茶盏的手,杯盖,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摩挲着杯沿:看来,面前之人,并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淡泊名利,只是,未曾遇到好的伯乐而已。

    “楚神医,若是我想请你以后留在北堂国,为北堂国效力,你看?”

    秦楚闻言,神色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明显的诧异,但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婉言拒绝道,“我的心志,并不在此,只是想悬医济世而已。”

    庄君泽缓缓一笑,却是笑而不语。慢慢的腾出一只手,执起一颗黑色的棋子,缓缓地落在棋盘之上。

    黑子,明明已是落败之态,但最后落下的那一颗黑子,却瞬间为棋盘上的所有黑子注入了一道生机,使得整个局势,发生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楚注意力再次被棋盘所吸引,眉目一挑,再落白子。

    黑子紧接着又落。

    时间,在两个人静静地的对弈中,悄无声息的流逝。

    白子黑子,各占一方,谁也不让谁!

    平分秋色!奇虎相当!

    平局!

    下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棋盘上,竟落得一个平局收场。

    庄君泽续喝了一口手中已经冷却的茶,亘古不变的笑容,凝望向对面的人,“楚神医,难道,你现在还要说自己心志不在此这样的话么?”

    棋由心生,每一步的落子,都可以从中看出一个人的心志!

    秦楚看着棋盘,轻轻地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茶盏,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半响,似是叹息般的道,“天下纷争,百姓流离失所,我有心悬医济世,但能救的人,也毕竟有限的很,而这,也只能算是小救。”

    “那依楚神医看,何为大救?”

    秦楚的目光,缓缓地落向亭子外遥远的天际,起身,一步步踏出亭子,身体,沐浴在明亮如皎的月光下,负手而立,对着浩瀚星空,一字一顿的道,“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再无战乱,此为大救。”

    小救,救一人两人也。

    大救,救天下黎民百姓也。

    一刹那,明亮的月光,直照在那一张平凡至极的脸上,但却反衬出异样璀璨的光芒,让人只一眼,便险些移不开视线。

    庄君泽望着走出亭子的那一个人,心,在她那一句天下一统的话下,不受控制的微微一动!

    争霸天下,是每一个人男人都会有的野心,他当然也不例外!

    封洛华也同样望着那一个走出亭子的人,心中,越来越觉得,她变了,但是,不管她怎么变,他护她,此生不变!

    秦楚在话落后,眼中的那一抹黯然,不自觉得微微加重,叹息道,“正如将军所说,我的心志,并不在此,只是,我有心大救,却空无机会。”

    “若是现在有这个机会么?”

    庄君泽放下茶盏,起身,步出亭子,在秦楚的面前站定,再次道,“若是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楚神医面前,楚神医会要么?”

    秦楚闻言,望着庄君泽,久久没有说话。

    庄君泽同样望着秦楚,四目相对,薄唇,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有意招揽,道,“楚神医,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楚神医,你好好考虑一下。”

    手,轻轻地拍了拍秦楚的肩膀,笑着转身离去。

    水灵灵在庄君泽转身的那一刻,也快不跟了上去,一时间,月光浮照的湖畔,再次只剩下秦楚和封洛华两个人。

    秦楚对着封洛华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旋即,神色凝重,脚步异常沉稳、持重的向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封洛华微微一笑,再次望了一眼面前的棋盘,起身,随着前面的人而去。

    拐角处。

    秦楚确定未再有人监视后,原本沉稳持重的脚步,忽的变得轻快,回头,对着身后缓步跟来的封洛华道,“洛华,你说,刚才北堂帝有怀疑么?”

    封洛华笑着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那一刻,明知道一切是假的、是她算计的他,都深深地相信了,更何况是庄君泽……

    秦楚闻言,止不住的笑了笑,转身,快步步入院子。

    转身的那一刻,如缎的乌黑长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丝丝缕缕的轻拂在封洛华的手上,瞬间带起封洛华一丝异样的酥麻感觉。

    封洛华一刹那,情不自禁的伸手,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却不妨,身前的人,蓦然回头。

    手,本能的快速收回。

    发丝,一丝一缕的滑过手背,再从手背滑落。

    一丝似有似无的失落,伴随着落下的发丝,而划过眼眸。

    “洛华,你有在听我说么?”

    秦楚回头,对着封洛华说了一句,但话落之后,却发现他似是出神了,根本没有在听,于是,疑惑的问道。

    封洛华快速的收回心神,问道,“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秦楚不觉得笑了笑,他刚才,真的没有听自己说,于是,再次道,“洛华,我刚才跟你说,晚上的时候,我要你去……”

    封洛华点了点头。

    深夜,房门紧闭,烛光明亮。

    秦楚一袭白衣,坐在书桌前,轻轻地翻动着手中的医书,旁边,立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修长人影。

    站在屋外人,向着房间望去,只见一抹身影端坐,一抹身影研磨,彻夜不休。

    书房内。

    水灵灵恭敬的对着书桌前的庄君泽道,“主公,楚神医和他的师兄两个人,自从进屋后,便都一直呆在房间内,没有出去。”

    “你亲眼所见?”

    庄君泽翻动着手中秘密传回来的信函,语气淡淡的问道。

    “是,我亲眼所见。”

    水灵灵坚定的说道。虽然,她当时因为担心房间内那一个人武功高强发现她,而并没有靠近,只是在院子内,远远的望了一眼,但房间内,那两抹身影,却是怎么也不会错的。

    庄君泽闻言,握着信函的手,指尖,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顿,好看的眉毛,一挑,半响,道,“下去吧。”

    水灵灵抬头,静静地望着烛光映衬下,那一个俊美的不可思议的男子,脚步,一时间,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大着胆子的走上前去,声音,轻轻柔柔的道,“主公,今夜,让灵灵留下来陪你,好么?”

    庄君泽的目光,从信函中收回,望了走上前来的水灵灵一眼。那一眼,眸孔中,不带一丝一毫的起伏,就好像是在看一样没有生命的东西,而不是一个人一样。

    水灵灵在那样的目光下,止不住浑身一颤,心底,突然莫名而起一个声音,让她赶快离开这里。但是,面前的男子,是她深爱已久的男子,即使他对她再怎么无情,她也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去爱她。此刻,她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靠近他,怎么能错过?她,一直都想成为他的人,非常的想,即使,只是一夜也好,“主公,让灵灵陪你。”

    庄君泽薄唇微勾,握着信函的手,微微一紧,一刹那,只见他手中的那一封信函,化为了灰烬,徒然消失在空气中。而后,轻轻地拍了拍手,语音,有意无意的拖长道,“那你想要怎么陪我呢?”

    水灵灵长长地睫毛,轻轻的颤动着,近距离的相望,整个人,早已经深深地迷失在面前那一双深邃无垠的眼眸当中,再不可自拔,红唇,微微掀动,喃喃的唤道,“主公……”

    庄君泽不语,亦不动,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仔细看,他的眼底深处,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水灵灵并没有察觉到庄君泽眼底的冰冷,手,不由自主的缓缓抚上自己白色披风的带子,再轻轻往下一拉。

    霎时,只见肩上那一件白色的披风,如浸了水般,脱落在地。

    庄君泽还是不动,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

    水灵灵的手,再次缓缓地抚上白色衣袍的衣带,再往下一拉。白色的衣袍,倏然滑落,洁白如玉的玉臂,顷刻间便毫不保留的展现在了男子的面前。上身,仅余的那一件白色肚兜,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主公……”

    水灵灵情不自禁的靠近庄君泽一步,玉手,一点点的触上庄君泽的衣袍。

    庄君泽在水灵灵的指尖即将要触到他衣袍的那一刻,衣袖一拂,毫不留情的拂开了水灵灵的手。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却不是情动、也不是欲动,而是厌恶。

    是的,是厌恶!

    那一丝厌恶,在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展露。

    水灵灵一眼望去,脚步,抑制不住的倒退了一步。

    庄君泽缓缓地站起身来,修长的身躯,在烛光下,显得异样的高大,一步步逼近水灵灵,单手,轻轻地的挑起水灵灵微微颤抖的下颚,冷寒的话,一字一度的道,“看来,我以前对你真的是太放纵了,以至于,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水灵灵在身前之人冷冽气息的包围下,眼睛睁大,睫毛颤动,说不出话来。

    庄君泽挥开手中挑着的下颚,低头,望了一眼面前女子几近裸露的身躯,从衣袖下取出一方白色的丝帕,擦了擦自己的手,道,“真是,脏了我的眼睛。”话落,丝帕往空中一扔,抬步,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敞开的房门,寒冷的夜风,一下子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

    水灵灵浑身脱力,跌倒在地上,双手,将地上落了一地的衣服,全都扯过来,牢牢地包裹住自己。身和心,都恍若坠入了冰窖。

    一丝光亮,从地平线下,缓缓地发射而出。

    秦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起身,将身侧站着的那一人影,往怀中一抱,扯断人影脖子上那一根悬挂在房梁上的细丝。

    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推开窗户,带着一身的寒气,跃进屋来。

    “洛华,怎么样?”

    秦楚对着进屋来的封洛华问道。

    封洛华点了点头。

    客厅内。

    庄君泽一袭亘古不变的白衣,长发未束,手,端着一盏茶,优雅的品着,在听到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微微抬了抬头,道,“楚神医,昨夜睡得可好?”

    “多谢庄将军的关心,很好。”

    秦楚浅笑着点了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一夜未睡的疲惫。

    庄君泽缓缓地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道,“楚神医,昨夜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秦楚微微沉默了一下,道,“庄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抱歉。”

    “楚神医不再考虑一下?”

    “在下心意已决,此来,是来向庄将军告辞的。”

    庄君泽眸光流转,面上,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可惜,道,“既然楚神医心意已决,那我也不能强留。”

    秦楚歉意一笑。

    匈奴不自量力,侵犯北堂国,此次,庄君泽亲自前来,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匈奴人。再加上,匈奴人向西越国借兵,他已经率先散播消息,让匈奴人知道,西越国想借此机会,占领匈奴皇廷,至使,匈奴人拒绝西越国的进驻,和西越国率先交战。这样的渔翁之利,他岂能错过。

    率兵,庄君泽亲征匈奴皇廷。

    北堂国和匈奴交界处的一山坡上,秦楚和封洛华两人,负手而立。庄君泽,他想借着匈奴和西越国交战之时,坐收渔翁之利,却不知,西越国士兵半路受阻,他,会比西越国率先到达匈奴皇廷,到时候,究竟是谁来坐收这渔翁之利呢?

    一双素手,运筹帷幄,早已经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背后,拨动了这一整盘棋局。

    庄君泽到达匈奴皇廷后,才知道,西越国并没有在预期的时间到达。三万大军,一举攻下了整个匈奴皇廷,最后,却败在了迟来的西越国手中。

    而庄君泽,在与一突如其来的神秘人交手的过程中,不甚负伤,中箭,撤退。

    北堂国边境外,临时驻扎的大军中。

    一大帐内,聚集了军中所有的军医,但却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放眼望去,只见帐内的每一个军医,都止不住的眉头深锁,紧张的望着那一袭肩上中了一箭白衣,不知如何是好。

    半响,其中,一名军医,屈膝而跪,颤颤抖抖的道,“皇上,你所中之箭,含有倒刺,并且,临近心脏,臣等……臣等……”

    “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庄君泽微微皱了皱眉,神色中划过一抹戾气。

    水灵灵也担忧的站在一侧,即使,上一次她自己受伤,也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的害怕,害怕那一个人会出事,道,“主公,楚神医应该还没有离远,我这就派人去将他找来。”

    庄君泽闻言,薄唇半勾,淡淡道,“去吧。”交手的那一个黑衣人,他总觉得似乎和那一个人有些像,只是,到底是不是呢?

    秦楚和封洛华,确实没有走远,所以,水灵灵带着人,很快便找到了两个人。

    水灵灵在秦楚和封洛华两个人身前勒住缰绳,跃身下马,对着秦楚一拱手,道,“楚神医,请你随我走一趟。”

    秦楚面露疑惑,问道,“水姑娘,你这是?”

    水灵灵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道,“楚神医,将军受了伤,请你随我走一趟。”

    “将军受伤了?”秦楚语音不由得加重了一分,眼中,明显的划过一抹担心,道,“将军伤的重么?现在如何?”

    “楚神医随我去了便知。”

    秦楚望向封洛华,眼底,划过一抹无人能知的冷冽,再对着一脸难掩忧心的水灵灵道,“那我们便快走吧。”

    “楚神医请。”

    水灵灵让手下将马牵上来,示意秦楚上马。

    秦楚握住递到自己面前的缰绳,跃身上马,封洛华也跃身上马,两人,紧随着水灵灵而去。

    大帐。

    水灵灵才一掀开帘帐,秦楚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眼望去,只见中箭的庄君泽,优雅的坐在椅子上,好像无事人一样。而跪了一地的军医,则是个个颤抖的不行。

    “楚神医,请。”

    水灵灵站在一侧,一手掀着帘帐,一手对着秦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秦楚进入帐内。

    秦楚点了点头,缓步步入帐内,在庄君泽对面站定,面露一丝担忧,道,“将军,有谁竟能伤了你?”

    “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庄君泽淡淡的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的在秦楚身后的封洛华身上掠过。

    封洛华神色平静,不带丝毫变化,似是根本没有留意到庄君泽的目光。

    秦楚再上前一步,“将军,让我看看。”

    庄君泽挥了挥手,让跪了一地的军医都出去,对着秦楚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楚神医了。”

    “将军哪里的话,行医救人,乃是一名大夫的天职,更何况,在下还与将军相交一场。”秦楚笑着说道,手,缓缓地触上庄君泽肩上的那一只利箭。

    庄君泽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发出声音。

    “将军,这是一只有倒刺的箭。”秦楚肯定的说道。

    “楚神医,只这般看了看,你为何就能如此断定?”平静的话,仔细听,亦不易察觉隐含其中的那一丝锐利。

    秦楚笑笑,道,“将军是何人,若是只是一只普通的箭,将军刚才何至于皱眉?更何况,军医何至于连一支箭都不敢拔。”

    庄君泽抬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晰的闻到她的身上,带着一丝草药的气息,异样的好闻,而她的神色,从容中透着淡雅,一派的坦荡。

    难道,是他怀疑错了么?

    瞬间收敛眸中的光芒,庄君泽笑着道,“楚神医真是观察入微。”

    “学医,最基本的就是望、闻、问、切四个字。所以在下在一些地方,自然会比一般人观察的更细微一些。”

    “那楚神医,你可能替我拔了这箭?”

    “当然。”

    唇角的弧度,微微勾起,带着安抚人的气息,一下子就撞入了庄君泽的眼底,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炫目的感觉。

    秦楚侧头,对着进帐后,就一眨不眨、担忧的望着庄君泽的水灵灵道,“水姑娘,请你让人去端一盆清水、一壶酒,和取一只烛火、一把锋利的小刀来。”

    水灵灵应声,连忙出去准备。

    片刻的时间,水灵灵将秦楚要的东西,都拿进了帐内。

    秦楚一一看过,对着水灵灵道,“水姑娘,请你褪去将军身上的衣服。”

    闻言,水灵灵脚步上前了一步,但,紧接着又退后了两步,微微垂下头,久久没有说话。周身,不知不觉萦绕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息。

    秦楚微怔,这水灵灵,难道不是庄君泽的女人么?为什么让她给庄君泽褪一下衣服,会这么的犹豫,脚步,也不敢上前。

    “楚神医,我手脚笨拙,恐不小心触到将军的伤口,还是请楚神医来吧。”水灵灵低着头,轻轻地说道。

    闻言。

    封洛华望向秦楚,微微皱眉。

    秦楚也望向封洛华,对着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在庄君泽身前站定,伸手,缓缓地触上庄君泽腰间的腰带。

    庄君泽看着面前男子脸上那一抹认真的神色,并没有像昨夜挥开水灵灵的手一样挥开秦楚。低头,望着那一双过于白皙、瘦小的手,眼中,有什么,快速的一闪而过,容不得人察觉。

    秦楚褪去庄君泽身上的衣服,转身,用那一壶酒,洗了洗匕首,再在烛火上,将匕首烘干,再转身,对着庄君泽道,“将军,箭虽然是在肩上,但是,箭有倒刺,若是硬拔,难免不会伤到心脏,现在,我用小刀将伤口处的肌肤切开,再将箭取出来。”

    庄君泽点了点头。

    “将军,请你躺下来。”

    庄君泽顺从在榻上平坦下来。

    秦楚弯腰,手,轻轻地触上庄君泽肩上的那一只箭。

    “等一下。”就在秦楚要动手的那一刻,水灵灵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道,“楚神医,你难道不用麻药么?”

    “伤口太深,并且,离心脏不远,用麻药,对将军的身体不好。”

    秦楚一脸郑重的说道,但事实上却是,她想要痛死面前的人。那一日,她说过,她所受的疼痛,会百千遍的还给他的。

    水灵灵不懂医术,不知道秦楚所说,是不是真的,担忧的眼神,落在庄君泽身上。

    庄君泽没有说话,似是用不用麻药,对他而言,都没有关系。

    秦楚一手按在庄君泽伤口下方、靠近心脏的地方,一手准确利落的用刀子,将箭旁边的肌肉,一道一道的划开。

    庄君泽扣紧了衣袖下的手,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秦楚似是为了折磨人一样,动作,每一个都非常的缓慢,最后一刻,左手不轻不重的按住伤口下方,右手丢开手中沾满鲜血的小刀,握上箭矢,略微一用力。

    箭矢,被拔了出来。

    紧跟着,鲜血喷射而出,溅染了秦楚的白衣。

    庄君泽闷哼一声,面色,微微泛白,但在这样的剧痛之下,神智,还是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后续的工作,秦楚快速的做完,再为庄君泽包扎好伤口,染满鲜血的手,在清水中,清洗了一边,道,“将军,这些日子,你要特别的注意,不要有剧烈的运动。”

    庄君泽在榻上坐起身来,对着面前的秦楚缓缓一笑,“多谢楚神医了,另外,我希望楚神医能够在此多留几天。”

    秦楚望着庄君泽的身体,神色中,全是一名大夫对病人的责任,道,“这些日子,我会留在这里,直到将军的身体,康复了为止。”

    庄君泽点头,神色中流露出一丝疲惫,道,“楚神医也一定累了,我让人带你下去休息。”

    秦楚颔首,在水灵灵的带路下,出帐而去。

    帐内。

    庄君泽的手,轻轻地抚上自己心脏的那一个地方,刚才,明明一直都带着戒备,可是,当那一只小手,抚上心口的时候,那一丝戒备,不知怎么的,就散了。若是那一个人刚才……眼底,划过一名凌厉……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轻信一个人了?

    留在北堂国的大军中,留在庄君泽的身边,正是秦楚想要。

    所有的一切,都不出秦楚的所料。

    一帐篷内。

    水灵灵亲自带着秦楚和封洛华进去。

    秦楚回头,对着水灵灵道,“水姑娘,将军身边离不开人照顾,你快过去吧。”

    水灵灵心中担忧庄君泽,在秦楚这一句话下,便直接转身离去。

    秦楚在帐篷的帘帐落下后,侧头,疑惑的对着神色一直有些不对劲的封洛华问道,“洛华,你刚才怎么了?”

    封洛华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秦楚这一下子,越发觉得封洛华不对劲,走到封洛华面前,再次问道,“洛华,你到底怎么了?”记得一开始还是好好地,后来,到大军行帐的时候,也还是好好地,甚至,在进入庄君泽帐中的时候,都还是好好地,那,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么?

    秦楚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望着封洛华,等着他回答。

    封洛华侧开头,没有对上秦楚的视线。他可以说,他不喜欢她替别的男人脱衣服么?他可以说,他不喜欢她的手触上别的男人的身体么?他可以说,他不喜欢……

    心中,猛然一惊!

    封洛华倏然站起身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那样不可思议的想法。

    “洛华……”

    封洛华看了一眼秦楚,抬步就出帐。

    秦楚疑惑,难道她做了什么,令封洛华生气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的,不容细想,快步便追了上去。

    大军驻扎地不远处的溪水边。

    秦楚蹲下身来,怔怔的望着溪水中自由自在嬉玩的鱼儿。不知道封洛华到底去哪里了,她才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鱼儿鱼儿,你能告诉我,洛华为什么生气么?”

    一手轻轻地撩拨着清水,秦楚对着溪水中的鱼儿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封洛华为什么生气。

    “哎……”

    止不住的叹息一声。

    “小姐!”

    一道声音,在秦楚叹息的时候,忽的从秦楚的身后传来。

    秦楚欣喜的回头望去,猛然站起身来,可能是蹲得久了的缘故,身体有些发麻,还未站稳的身体,向着溪水中倾去。

    “小姐,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小心。”

    封洛华上前,眼疾手快的扶住秦楚,免去了她变成落汤鸡,而后,又快速的撤回手,并且后退了一步。

    秦楚没有察觉到封洛华的异样,上前一步,拉住封洛华的衣袖,带着一丝委屈的道,“洛华,我以为,你生气了,再也不理我了。”

    “小姐……”

    “洛华,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不好,但是,你不要再像刚才那样不理我,转身就走好么?现在,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对秦楚而言,封洛华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敢想,若是封洛华哪一天离她而去了,哪一天那一份温暖消失不见了,她会如何。

    “小姐,对不起……”

    “洛华,我不要听对不起,你告诉,你刚才为什么生气,我改,好么?”

    “小姐,是我不好……”

    “洛华……”

    秦楚见封洛华真的不想说,于是,就没有再问,只是脑海中,再一次将刚才的一切,都回想了一遍。

    封洛华在溪水边缓缓地蹲下身来,静静地望着溪水中那一张陌生的脸。

    秦楚也蹲下身,手,轻轻地撩动着溪水。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分的安静,是以前,从不曾有过的。

    夜,月光浮照。

    庄君泽的大帐内。

    秦楚是一个称职的大夫,所以,彻夜守候着微微发烧、沉睡的庄君泽。

    望着床榻上那一张过分俊美的脸,秦楚淡淡的一笑,缓步来到书桌前,轻轻地翻动着书桌上的奏折。

    庄君泽闭着眼,察觉着帐内的动静,没有动。

    秦楚翻动着奏折,余光,不动声色的向着榻上的庄君泽望去一眼,唇角微勾,叹道,“这样的人,该杀!”

    庄君泽在这一动静下,似是被惊醒,缓缓地睁开眼睛,望向书桌前的人,疑惑道,“楚神医,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楚见庄君泽醒了,放下手中的奏折,快步走进庄君泽,手,触上庄君泽的手腕,半响,又用手心试了试庄君泽额上的温度,道,“将军,哦,不,应该说是北堂帝,你身上的烧已经退了,相信后面几日,应该不会再反复了。”

    “楚神医知道我的身份了?”

    庄君泽在踏上坐起身来,浅笑着问道。

    “北堂帝率兵亲征,这样的大事,如今,边境地的百姓,还有谁不知,也都怪在下,第一日眼拙了。而之前,又没有将称呼改过来”秦楚淡淡的说道,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那一日,我并非是有意隐瞒楚神医。”

    “在下知道。”

    “楚神医,昨夜考虑的那一件事,不知道今夜,你是否能够再考虑一下?”

    “北堂帝,我还是那一句话……”

    “莫要这么快拒绝我,我知道,你的志向,并不在小救上,而你自己,也如此说过。”

    秦楚目光一怔,望着面前的庄君泽,久久没有说话。

    “楚神医,何必埋没了你的才能呢?只要你愿意,北堂国,绝对会是你可以大展才华的地方。”

    “北堂帝,在下……”

    “楚神医,你刚才在看什么?”

    “在下刚才无聊,就翻动了一下书桌上的书,不小心看到了一份奏折,还望北堂帝莫怪。”

    “那请问,楚神医看到的,是哪一封奏折?”

    “是官员贪污受贿的那一份奏折。”

    “楚神医觉得他该杀?”

    “当然,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国家的祸害,若是从轻判,只会让其他的官员有恃无恐的效仿。”

    庄君泽浅笑着望着秦楚,秦楚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是有些激动了。

    “楚神医,此时此刻,难道,你还要拒绝我么?”

    秦楚回望着庄君泽,四目相对,缓缓地笑了,“原来,北堂帝刚才,是有意在试探在下对朝堂之事是否感兴趣。”

    “我已有结果,不知道楚神医自己,是否已经有结果了呢?”

    秦楚眼中划过一抹被打动的波动,轻轻地笑了。

    南宁帝古修苍修书给西越帝祁千昕,要祁千昕停止与北堂国的战争,祁千昕没有应予,最后,南宁国决定与北堂国合作,派兵相助北堂国。

    庄君泽看着手中的信函,下令即刻回朝。

    而秦楚,自然一道。

    数日后。

    北堂国国都、城门口。

    秦楚勒住手中的缰绳,抬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城池,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快就再次回来了。

    庄君泽也同时勒住缰绳,侧头,对着秦楚问道,“楚神医,可曾来过这里?”

    秦楚摇了摇头,道,“未曾来过。”

    庄君泽微微一笑,一扬马鞭,先一步向着城内而去。

    秦楚紧跟其后,而封洛华,跟在秦楚之后。

    与此同时的四国交界处,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向着北堂国而来。为首的那一袭白衣,衣袂翩飞,出尘之姿,恍若仙人下凡,不容人直视。

    “王爷,按照如今的速度,再有三日,便可以到达北堂国国都。”

    云袖知望着前方,道,“继续赶路。”

    “是。”

    北堂国皇宫。

    和上一次一样,庄君泽才一跃身下马,一袭繁花宫装的红衣女子,便快步的迎了上来,“君泽哥哥,你回来了,衡儿听说你受伤了,重不重,现在好了么?”

    庄君泽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侍卫,宠溺的对着夏雪衡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君泽哥哥,你没事就好!”夏雪衡心底松了一口气,继而接着说道,“君泽哥哥,太后在宫里等着你,让你过去。”

    “好,我这就过去。”

    是夜,皇宫。

    宫内,本不能留男子夜宿,但庄君泽似乎与秦楚一见如故,无视宫规,将秦楚和封洛华安置在了他居住的宫殿的偏殿内。

    自庄君泽去见太后后,秦楚便没有再见过他。

    用完晚餐,秦楚和封洛华闲来无事,便如以往一样,搬了棋盘,在屋内对弈。

    一名宫女,在这个时候前来。

    “楚神医,太后有请。”

    宫女进殿,恭敬的对着秦楚说道。

    秦楚微微一怔,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见她。心中不想去,可是,又不能拒绝,最后,只能道,“好,请你带路。”

    封洛华也随之起身。

    “楚神医,太后只要见你一个人。”

    秦楚望向封洛华,让他放心,自己,随着宫女而去。

    太后的寝宫内。

    那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优雅的端坐在软榻上,和秦楚第一次见到时,没什么两样。眸底的那一抹思量掩去,拱了拱手,道,“草民参见太后。”

    萧太后静静地打量着底下的人,心中暗忖:不知道她的医术,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的那样高超?

    这时,一名宫女,端着一盏茶上来。

    萧太后笑着对着秦楚道,“楚神医,请坐。”

    秦楚再次拱了拱手,才在椅子上落座,端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如果,她刚才没有看错,这太后,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上一次根本没有留意看,所以才没有察觉。那么,她让自己来,会是与这有关么?

    “等一下。”

    心中思量间,秦楚对着转身准备退出去的宫女道。

    宫女停下脚步,疑惑的望向秦楚。

    萧太后也望向了秦楚。

    秦楚微微一笑,对着宫女道,“你最近是不是身体总是发热,并且,很容易生病?”

    宫女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萧太后望向秦楚,“楚神医,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秦楚笑着回答,道,“她的双唇,过于鲜红。”

    “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

    “足以。”

    淡淡的两个字,没有丝毫的犹豫,若是其他的大夫,或许还要询问、询看一下其他的症状,但是,对于观察过度细微的秦楚而言,只一眼便足以,接着对着宫女道,“你也不要着急,这不过是虚热而已,只要你多吃新鲜水果、喝大量的水,便可。”

    闻言,宫女对着秦楚露出一抹感谢的笑容。

    萧太后看着,浅浅的笑了,对秦楚的医术,似是有了一点稍稍的了解,道,“楚神医,夜已深,你且下去吧。本宫明天再召你。”

    秦楚闻言,缓缓地起身,对着萧太后拱了拱手,一行一举间,都是说不出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道,“萧太后,草民告退。”

    月光静照的殿外。

    宫女再次对着秦楚感激一笑,行了行礼,“楚神医,奴婢最近身体一直有些不适,也曾去太医院看过,可是,太医都找不出病症,但没想到,楚神医只一眼,便看出来了。”

    秦楚缓缓一笑,却是笑而不语。

    “楚神医,奴婢带你回去。”

    宫女对着秦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带着秦楚回去。

    秦楚走在宫女的身后,打量着面前的皇宫。

    “楚神医,那边便是了。”

    走了一会儿后,宫女对着秦楚指了一个方向,对着秦楚说道。

    秦楚颔首。

    这时,一名小太监快步而来。他并不认识秦楚,但知道能在宫内行走的人,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得罪的,于是,先对着秦楚行了一礼,再示意宫女跟他过去一下。

    宫女对着秦楚歉意一笑,跟着小太监过去,片刻后,回身,对着秦楚说道,“楚神医,对不起,奴婢有点事,不能送你回去了。”

    “没事,我自己回去。”

    宫女轻轻地点头,道,“楚神医,刚才奴婢所指的那一座殿,便是皇上居住的宫殿了,从这边走有些远,你从那边走,便可以很快的回去。”

    说着,宫女又指了指另一条路。

    秦楚顺着宫女所指的方向望去,颔首。

    宫女和太监,一道离去,片刻的时间,长长地宫道上,便只剩下秦楚一个人。

    秦楚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两条路,柳眉,微微一挑,那个宫女,是太后让她送她回去的,可是,她却敢在半路上离开,到底是因为真的有重要的事呢,还是因为……

    心中,划过一抹警惕。

    秦楚犹豫了一下,最后,红唇微勾,还是向着宫女后面指的那一条路,缓步走去。若真的有事,那会是谁要设计她呢?她倒有些好奇了……

    只是,秦楚不曾料到的是,选了这一条路,会在不经意间,被自己撞到那样一个惊天的秘密,以及,看到……看到那样……那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