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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缓缓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正一个人躺在自家屋内,桌上油灯已尽,窗外天色已蒙蒙亮。
他只记得那名黑衣男子,先用符箓禁锢住五人飞剑,用那把血色长剑伤了赵王孙,再远远以一道凌厉剑气斩去身旁钱夜行的一条手臂!再有,便是那一场无缘无故的滂沱大雨了。
方醒怔怔出神。
恍若隔世。
方醒缓缓抬起右手,无需掐诀,或祭出飞剑,只见一缕精粹月华已然缠绕指尖,有一股淡淡水运弥漫开来。方家祖居江洲琼林王朝钱塘郡,一条浩浩澜沧江正是在此地结束不知几千万里的行程,奔流到海不复回。
方家历代极善水法,而母亲卢清清更是先天水灵根,看来自己或多或少确有几分大道亲水的天赋。
水润万物,利泽天下;大月悬空,又何尝不是恩惠人间呢。那缕淡淡月华,由指尖瞬息没入裹着厚厚绷带的手臂,方醒神识化作一点灵光开始巡视人身小天地的万里山河。
那名黑衣男子,果然是剑修。一般术法根本无法做到这般......入木三分。方醒明知自身伤势定是早已经过夫子的及时救治,家族亦用了极其珍稀的药石丹汤,可看着这人身小天地如同断壁残垣,多处窍穴更如破屋漏雨一般,方醒仍是后怕不已。
若非自己已是筑基期修为,《莲池剑藏》亦从莲台“洗心”来到了“种莲”一境。在那最后关头,方醒用剑气演化而出的数座紫金莲台堪堪护住了本命窍穴与周身几处要害。用命悬一线来形容此次遭遇丝毫不过分。这一场滂沱大雨剑气纵横,淋遍周身,分明就是奔着斩杀五人而去!
不知赵家姐弟,卢道钟与钱夜行如何了,那黑衣男子甚至极有可能是一名结丹巅峰剑修!方醒想到这里,正欲挣扎起身。
房门吱呀作响,方醒艰难的歪过脑袋,只见哥哥方长卿端着一碗热汤迈步进门。
“小弟,你醒了”方长卿展颜一笑,只是眼角那一丝阴霾却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父母被钱家家主仗着修为当众羞辱,自己身为人子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说到底钱洞玄那老贼不过是将自己当作钱夜雨悲惨遭遇的始作俑者罢了人。数年前正是自己在论剑之时大败钱夜雨直接导致了他那心高气傲的曾孙负气出城遭逢不测。
想到钱夜雨,方长卿更是一头乱麻,那道“滂沱”剑意,分明就是出自钱夜雨本命飞剑“连夜雨”,一名剑修的剑意这如何做得了伪。何况自己为破解这道剑意,夙夜辗转多年,无数次的拆解演算,真可谓刻骨铭心!
不久之前钱洞玄大闹方家,面对方长卿这个小辈的连连诘问,差点便恼羞成怒,就连夫子也觉得方长卿此举大有不妥。钱夜雨形同废人已经数年之久,一直混迹于外城樊楼处理庶务,修为尽失不说,体魄更是连那未曾踏入修行之人都大有不如。要硬说那个黑衣男子就是是钱夜雨,方长卿其实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更何况钱洞玄离去之前,斩钉截铁一句,钱夜雨今晚就在他钱家书房之内寸步未离。更显方长卿判断之荒诞。
据夫子推演,应是九州蜀山青阳峰一脉剑修机缘巧合之下进入莲池洞天出手行凶,至于究竟意欲何为,目前却尚未可知。
那个自称钱茂的练气期修士,也是福缘深厚之人。那本从洞天一处甘蔗地里掘出的《符箓真解》,材质非金非玉,却品级极高,记载了部分上古符箓一脉的道统传承之法,以及诸多早已失传的大符,而这上清玉楼锁剑符便是其中之一。想来这也是此处三万里莲池洞天的天道馈赠使然吧。
若依夫子所言,这锁剑符在那九州天地历史上只此一家,绝无分号,先天压胜剑修。万年之前那位蜀山剑宗祖师,一剑开天而去,斩落神灵仙人无数,想是其中便有这符箓一脉道统的主人。
为了杜绝门中剑修持剑犯禁为祸九州,蜀山祖师在坐化之前特意传下这道锁剑符给那青阳峰一脉。
蜀山青阳峰,历代峰主即为为蜀山掌律。蜀山弟子,若有那无视门规戒律之人,便会有青阳峰嫡传用这道锁剑符将人缉拿回归山门按律惩处。
任你飞剑如何了得,也是难逃法网恢恢。所以这道锁剑符于九州名声极大,剑修闻之色变,蜀山青阳峰一脉更是仅次于蜀山主峰通天峰的实权山峰。
方醒见哥哥思虑重重的样子,反而出言安慰道,“大哥,我这伤不碍事,没有伤到大道根本即是皮外伤罢了。他们几个如何了?”
“飞剑被锁,本命神通不显,却各自有那保命手段。赵王孙那小胖子皮糙肉厚看着伤得最是吓人,其实反而伤得最轻,不过失血过多罢了。卢道钟最后关头运用儒家浩然气躲过一劫。钱夜行那小子也是机警,丢了条手臂见事不妙便只出一剑诱敌,偷偷将那柄名叫“锦衣行”的飞剑披挂在身了。”
方醒见哥哥欲言又止,赶忙追问,赵一蔓呢?方醒是见到赵一蔓率先挣脱那如同蛛网的符箓枷锁,与那名心机深成的黑衣男子大打出手。
方长卿笑了笑也不点破,赵家小妮子确实不错,若非她拖延片刻,后果不堪设想。就在她香消玉殒之时,这不是被你大哥我救下了吗。方长卿说完还不忘向自家弟弟眨了眨眼。
赵一蔓在那符舟之上便已清醒,与夫子详细说了此战各中细节。这才有了夫子在离开方家之前与方长卿的一番复盘。
黑衣男子修为应该是在结丹期巅峰,若是元婴剑修,一剑之下哪还有方醒五人的大道性命。此人心机深沉,分明可以一剑重伤五人,却又如猫戏老鼠一般,先用那锁剑符制住众人飞剑,再用武夫手段近身肉搏,最后才是祭出本命飞剑意图斩杀五人。何苦来哉,杀心既起,何必拖泥带水。
特别是这锁剑符,一用便意味着暴露根脚师门,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钱家宅邸。
昨夜雨疏风骤,今日看来也是不得晴。
钱洞玄辅助床榻之上的钱夜行功行大周天,祖孙二人此时缓缓转醒。钱夜行脸色灰白一片,虽未伤了大道根本,想来也是极不好过。左臂关节处的绷带似有片片殷红渗出,好不凄惨。
“曾祖,是我不争气.......”钱夜行沙哑开口,虚弱异常。
“无妨,你不过练气大圆满,能从结丹巅峰剑修手中逃得性命,足可自傲。”钱洞玄和颜悦色,言语之间充满欣慰之感。
“夜行,你与曾祖明言,那人真是剑修吗?目前只有那赵家小妮子与方长卿这小畜牲一口咬定此事,你可曾亲眼见到那人本命飞剑出窍。”钱洞玄双手青筋暴起而不自觉,话锋一转继续问道。
钱夜行虽不明就里,但见曾祖神情如此紧张,往日竟不曾见过。钱夜行思考想去,还是如实答道。斩去自己一臂的确是一道剑光,那人手握一柄暗红长剑,与赵一蔓缠斗之时却用了诸多武夫手段。自己倒地之时,只见一场倾盆大雨落下,有涛涛洪水自百会穴灌入周身,所到之处便是断壁残垣,哪怕自己有锦衣神通傍身仍是无济于事。
至于飞剑,自己确实未曾亲眼见到。那股子沛然剑意确实是有的。
钱洞玄听完也无多余言语,嘱咐钱夜行几句便出门而去。
阴云深沉。
世人皆言,不畏浮云遮望眼。我也想看看我钱洞玄目之所及,能有多高多远!
昨夜哪里是什么雨疏风骤,分明是雷雨交加。
曾孙钱夜雨终于主动开口,直言当年事。数年之前的伏击确有三人,为首一人精通水法。只是夫子所言之倭族,从始至终便未曾见到。
钱夜雨还说,为首之人曾使用一式水法,有那九龙衔珠的异象。
这等异象,我钱洞玄似乎昨夜才刚领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