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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切终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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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真还是失败了,连同那存活的五百士兵,均被关押天牢。

    扶桑殿外风云卷涌,电闪雷鸣咆哮,犹如魔鬼降临,顷刻间黑暗无边。

    “叛逆言真,捏造圣旨,私自调动驻军,逼宫篡位,判与极刑。念在其过往战功,流放西北,终身不可离开!”

    承恩公公不急不缓宣读了圣旨,递向跪在万花簇锦地毯上的言真,但他却无动于衷,高昂着头,傲慢的瞪着他身后的容帝。

    狂风席卷大雨瓢泼而至,一抹白色身影从扶桑殿奔出,苏衍苍白的脸一闪而过,跳入晦暗压抑的天际下。

    承恩公公无奈的摇了摇头,面不改色的收回圣旨夹在腋下。

    身上的齐衰丧服被烈风吹走,锦绣山河裙在风中剧烈作响,墨色长发浸透了雨水,犹如千斤巨石压在身上,让她步履维艰。

    脚下突然一滑,重重的砸在地上,木樨铃远远的滑了出去。她摔得全身火辣辣的疼,可是,现在已经完全不能顾及了。

    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捡起铃铛,两手拽起裙摆,朝永乐殿狂奔。

    “方朝省,包庇罪犯,藐视王法,同罪处理。”承恩公公念完后,抬头看跪在言真身旁的方朝省,懒得再递给他,顺势也夹在腋下。

    风雨交加,天地变色,锦绣山河裙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几乎碎裂。

    迎面而来一列禁卫军,端着群臣奏书,遥见皇后,还未来得及避让和惊讶,便被她撞倒在地。几人忙爬起来跪退一旁,将额头抵在地上,任由大雨击打。

    苏衍死死咬住嘴唇,急迫的望向越来越近的永乐殿,鲜血从唇角渗出,滴落在地上,被雨水化开成一滩血水。

    卫臻愤然起身,抽出承恩腋下的圣旨,冷冷的盯向跪在阶下的两人,扬手一扔。当苏衍一脚踹开殿门时,他手中的圣旨正不偏不倚砸在言真脸上。

    苏衍一怔,胸口似乎有什么一点点冰冷下去。

    “姐姐?”言真情绪激动的跳起来。苏衍会来救他完全在意料之中,但却不是他所愿的。

    “阿衍?”

    扑通一声,苏衍的膝盖重重扣在地上,俯身大礼,“言真所犯下的罪皆由我所起,请陛下将臣妾一并处罚,随言真一起去!”她岿然不动地直视珠帘后的皇帝,披散的头发又湿又乱,却依旧遮挡不住她那张精致苍白的脸。

    言真愤怒的握住拳头,作势要冲上去,方朝省一旁制止,对他要了摇头。

    卫臻低下头,眼眶涨疼的想流泪,他拨开珠帘,走下台阶,“言真犯的是死罪,朕只是判他流放西北,你何必如此?”

    苏衍昂首挺胸,去意已决。

    卫臻大笑起来,“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宁可去西北?”

    苏衍看向卫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歌家,也是我害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卫臻突然感觉心里慌张无措,待发现异样时,苏衍突然从袖中拔出短剑,往胸口狠狠刺去。

    “姐姐!”

    卫臻疯了一般奔跑过去,温热的血液溅在他脸上。可是,苏衍即使倒下,也不愿倒在他怀……

    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这都是人之必经,只有尝试拿起,懂得放下,方能超脱。苏陌以为自己可以通透,然而当她一脚跨进若水,所谓拿起,不过是入魔门,所谓放下,本就是执念。

    在爱情里,或许本就充满着执念吧。

    佛柃和政亲王的灵柩旁,又停放了一副棺椁,卫臻失魂落魄的跪在棺椁旁边,承恩公公来劝了无数遍,他依旧听不见,也从未说过一句话。

    他的手一寸一寸抚摸过棺椁,好像在她身上轻抚过,温度犹存,他似乎感受到了苏衍的心跳声,咚—咚—咚,依然那么强烈。

    他想起彼岸花下第一次见到苏衍,那样好看的人,让他过目不忘,那时候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爱情是这么喜悦。又想起在凉山,苏衍和他并肩而坐,时光在那一刻停止了,或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闲暇时就坐在竹林里吹笛作歌,是最好的生活。可惜,这份本是一个人的爱,到最后,被他亲手毁灭了,连同苏衍,毁得一干二净!

    如果就像苏衍说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擦肩而过,会不会永远不会在有所交错?如果他继续做西楼,佛柃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他放弃夺位,是不是一切的罪恶和杀戮就会在墨斐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阿衍,你说你错了,其实谁都没错,只是命运,我们都输给了命运。”

    棺椁里的人没有回应他,安详的脸上,如同一潭静水,毫无反应。

    他耳边却有苏衍的声音,很轻,但他能听到,好像在说:待我死后成骨,骨化成灰,且许我重归故土,方能安去。

    卫臻的背深深弯了下去,嘶声痛哭起来。

    那一晚,言真被囚车重重锁住,正要离开若水,头顶突然绽开一个烟花,转眼,一个女子拦在去路上,剑光亮出,尸横遍野。

    那一晚,扶桑殿时隔多年又燃起了大火,火光蔓延至周旁的宫殿,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火龙飞腾。皇帝被救了出来,但却神智不清,当即晕厥过去。所有人都在救火,救人,但最终还是没能挽救那三幅棺椁。后来有人说,是十年前烧死的鬼魂作祟,也有人说,是灵堂的蜡烛烧着了帷幔,陛下又赶走了所有侍候的宫人,以至于没能及时发现火源。而扶桑殿彻底烧毁,附近宫殿损坏严重,复修的话恐怕需要个一年半载。

    新帝登基短短不到半年,政亲王及所有家眷死于非命,昔日辉煌的歌家如今一败涂地。而皇后突然暴毙,尸骨未寒又遇扶桑殿大火,皇宫建筑受到严重损坏……一系列的惨事彻底击溃了皇帝的心,整整一个月都在龙榻上浑浑噩噩,政事皆交由尧王处理。

    一时间,流言四起,民间突然又起一论说法,说是皇后娘娘的鬼魂来了,因为陛下害了她的弟弟,又间接害死了德昌公主,以至于怨魂不散,赶回来施怒!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中原,传到言真耳中,只是嘲笑一声,将一个鸡腿递到身后。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身后的马车,说:“正所谓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你说卫臻会不会就此一病不起,呜呼?”

    “不知道。”

    “哦,那应该会在看到他兄弟的棺材被我挖走了后呜呼吧。”

    “你没做掩饰?”

    言真得意地笑了笑:“掩饰了,但我看过,那山头挡不了大雨水,以前发过一次大水坍塌过,我掐指一算,二十年内一定会再次爆发大洪水,到时候棺材冲出来,他派人去修善,一定会发现!姐姐,我们走哪条路啊?”

    苏衍抓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往前方眺望,指向北方,“过关后,直奔登虞。”

    “好咧!”马车稍加快了些速度,但仍旧行驶得平稳。

    他们的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末轩驾马,阿臾靠着末轩流着哈喇子睡觉。

    两辆马车各自载着两幅棺椁,朝漠北驶去。

    苏衍靠着言真后背,神色凝重的望着越来越远的城墙。孤城无声,似一个劫,她走出来,留下身后欲望,以及所有过去……

    有得必有失,得失之间,已无需不计较什么,往后人生漫漫,或颠沛流离,或江湖畅快,都是后话。

    脚边的空棺椁里还叠放着锦绣山河服,染血的刺绣图案上,还残留着那日卫臻为了阻止他手上的血,红得刺目。

    卫臻,我欠你的,你欠我的,随着扶桑殿那场火,已经彻底化为灰烬。自此后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马车渐行渐远,深入大漠。

    一行人紧接着驾马飞奔离开城,为首的戴着斗笠,身披褐色披风,但显然,是位妇人。

    “徐娘,跟不跟上去?”

    “护送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走,我们去赵国!”

    马蹄蹬出烟尘,转眼这行人又消失在玉门关口。

    在天空海阔下,春风习习中,城墙脚下开出了团团花朵,高昂着头,望着天空。从城内引向远处的马蹄印和车轱辘印渐渐消失在山丘之间。

    城门口又到了换岗的时间,士兵昂首阔步,目不斜视,看着一批又一批容国子民进出玉门关,耳旁风声温和,眼前孤城矗立巍然,这一切,又不知会重复多少个四季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