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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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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锦涎宫第一抹阳光射照进房间,已是转日清明。苏衍昏昏沉沉的醒来,看见脚边围了一群太医宫女。视线缓缓移向另一侧,卫臻已经熟睡,就枕在她的枕头上,可眼皮微微颤动着,告诉她卫臻并未睡的安慰。

    承恩公公见着皇后娘娘醒了,不敢吵醒陛下,便给身旁的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立即捧着诊脉的玉枕过去,在苏衍手腕上盖上绢帕,搭在玉枕上,静心把脉。略过了一会儿,太医喜笑颜开,压低了些声音说:“脉相平稳,已无大碍。”承恩公公展颜笑着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太医收回玉枕,领着一众太医,退出寝殿。

    苏衍突然想到师父,连忙做口型问承恩公公,却没想承恩公公没看明白,倒是把卫臻惊醒,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苏陌的手腕,急切问她,“还疼吗?”苏衍摇头,他又问,“刺客可曾胁迫你做什么?”苏衍又是摇摇头,卫臻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衍心虚地问:“刺客抓到了吗?”

    卫臻经她一提,十分懊恼,“让他跑了。”

    苏衍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脖子上的伤口传来的痛,皱了皱眉,“我的伤…很深吗?”

    “差点伤到经脉,若不是钟太医及时医救怕是会失血过多危及性命,幸好,你没事。”

    苏衍干干的笑了笑,“阿臾呢?”

    正说起阿臾,外头便扬声回应:“阿臾在这儿呢!陛下不让奴婢进去,说奴婢会吵醒娘娘,娘娘帮阿臾说句话!”

    苏衍担心她这性子又该乱说话了,便没答应。卫臻笑着说:“这丫头没心眼,又衷心,舅舅当初的确是有先见之明。”

    苏衍却因为他的话心中一刺,“父亲很担心我,但我不再能够再让他担心,能不能准许父亲离开?”

    卫臻的笑容顿时垮了,但转念想到太医的嘱咐,又将胸口的怒意压了回去,轻柔的说:“舅舅不仅是太后的亲哥哥,更是朕现在的丈人,是国舅,朕不会亏待他,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自会容许他离开。”

    苏衍的心里一阵怒一阵苦,布满血丝的眼睛泛起了泪光,压着怒意问:“你还是不愿意?我都已经入了皇宫,你还不放心?”

    卫臻才张嘴想解释,苏衍却将头转向里边,固执地咬着唇,不让眼泪示人。

    承恩公公满脸纠结的看着他俩,无奈的摇了摇头,“陛下,您守了一夜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苏衍吃惊地看向他,才发现他的脸上布满了疲惫之色,头发也没打理,衣袍还是昨日那一套,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歉意。卫臻却高兴的说:“朕没事,不就一夜未合眼,想当初从凉山回若水,骑了三天三夜的马都没觉着累,承恩你也太小看朕了!”

    “是是是,陛下龙体健壮,是奴才多虑了。”承恩公公谦和的笑着弯了弯腰。

    苏衍想坐起来,卫臻体贴地扶她起来,又在背后塞上两个枕头,苏衍虽然心中仍有气,但卫臻却为她一夜未合眼,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你回去吧,这里有阿臾。”

    “朕不放心你,还是等你好些了再回去。”不等苏衍婉拒,他立即吩咐承恩公公:“以后奏折直接送到锦涎宫,若有通报,都在前殿等候,勿打扰皇后。”

    “遵命。”

    “皇后有伤在身,你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长点心眼。”他想了想连忙补充,“让阿臾单独服侍,其余人等不可靠近。”

    承恩公公看了眼门外激动的又蹦又跳的阿臾,笑着欠了欠身,“遵命。”

    卫臻温柔的握住苏陌的手,似乎是在询问她,“朕安排的是否合你的意?”

    苏衍委实觉得他有些关心过度,过分得让她惶恐不安,隐隐觉得卫臻在压制着心里的情绪,他在用尽方法掩盖内心,而越是这样,她就越难过。为了她,他一步步退让,隐忍,得到的却是另有意图的接近和冷言冷语,苏衍真的很想和他平心静气的相处,但怎奈何心里的左卿总是浮现,让她丝毫没有防备的在他面前表现出带刺的一面,每次都狠狠伤害了他。

    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卫臻那些阴暗的情绪总有一天会凝聚成一团熊熊烈火,毁灭身边的一切。

    这些想法在脑中根深蒂固,越来越严重,他很害怕看到那个完全不同的阴暗的卫臻。此时她却惊恐的发觉,眼前的卫臻,对于他的记忆竟然已经慢慢模糊,她很难再无法将他和记忆里的卫臻哥哥重叠,更无法从他脸上回想起西楼,即使他们长了一张很相似的脸。那个飞扬的少年如今不过是个擅于玩弄权谋的帝王,冷酷无情,手段毒辣,让朝臣望而生畏,让百姓又敬又惧,让她充满陌生……

    苏衍抬眼望向门外,院子的菊花飘飘扬扬,朱红色的柱子下,已经累积起了薄薄的一层花瓣。本并没什么,但此时她的心里难受,联想到卫臻的变化,左卿的离去,一时竟看出了伤感。

    “菊花……在楚国,菊花是祭奠用的,每到清明,我都会采一束,隔着千山万水,祭拜早逝的母亲。”

    卫臻有些意外,他并没有想到苏衍生长在江南,更没有想到在江南,菊花是这种用处。他急忙解释:“明日朕就换了它们,让人种些喜庆的来!”

    苏衍摇了摇头:“何必换呢,菊花又没错。”风吹开了窗户,苏衍看到层层楼阁之外,那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水中央,似乎有一座不一样的院子,高耸在石滩上,模样有些奇怪。卫臻随着她的视线而去,才意识到苏衍在看什么,对她说:“那里头是琦妃,最近刚纳的妃子……”

    苏衍略有些意外,却只是随口了句原来你纳妃子了,便引起卫臻激动的反应,他慌忙解释,“他父亲是震远候,一直守在东海,朕登基后,是他立刻赶回来帮朕扫除隐患,一并剔尽了墨斐余党。”卫臻紧张地盯着她的脸,“你别介意,震远侯无非就是想和皇家结亲,至于这个女儿进宫后会是怎样,他并不在意,朕也从未踏足过她的院子!”

    苏衍压根没介意,甚至根本就不在意他纳了谁,何况皇帝纳妃那再正常不过,身为皇后理当包容,甚至应该多劝劝皇帝纳妃,多生皇嗣,为皇室开枝散叶,这才是一国之母的风范。但这所谓的皇后风范却是建立在苏衍压根不爱卫臻的条件上,所以不管卫臻纳多少妃,生多少孩子,她都平心气和的,不当回事。

    苏衍敷衍的说:“原来是这样,你纳妃是好事,宫里应该发生一些喜事的。”

    卫臻的脸色瞬间静得可怕,眼中几乎能结出冰霜。

    “朕不会再纳妃,以后除了你和琦妃,朕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子踏进后宫半步。”言毕,转身离开。苏衍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波澜不惊。她想,若将卫臻换作是左卿,她绝不会这样说。

    但是,若是她的卫臻哥哥,抑或是西楼,她也不会说出这些伤人的话……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这段距离上的友情被淡化的几乎没有,剩下的疏远,厌恶,畏惧却犹如刻度一样,深深隔断了两人的牵挂。

    苏衍坐的浑身不舒服,想躺下去,枕头却卡在后背动弹不得,刚想伸手去抽枕头,袖中突然滑出一个小拇指大小的东西,乍一看十分熟悉,连忙捡了起来仔细辨认,这正是左卿专用的传信竹筒,她急忙打开盖子抽出信纸,从头到尾连着看了两遍,激动的大叫,“阿臾!”

    阿臾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紧张的看着她,“娘娘有何吩咐?”

    苏衍激动的指着桌子,“快,笔!”

    阿臾以最快速度冲过去抓起笔又冲到苏衍床前。苏衍看着她手里的笔焦急万分,“没纸墨啊!”阿臾一拍大腿,又冲回去沾了墨,扯出一张纸又冲回来,放在茶几上。

    信并非左卿亲笔所写,当初他是带着伤痛离开,又怎会对她心怀思念,即使有思念,也不会写信送来。这封信,是砚生所写所寄,信中一切,皆是左卿的现状。

    苏衍趴在茶几上,提笔写下:

    多日不见,在宫中十分挂念,得知你们已到达鸿寄镇,我终于安心。我一切都好,勿念。

    苏衍写好信,仔细的检查一遍,待墨水干了,卷了起来塞进竹筒交给阿臾,郑重交代:“这是重要东西,除了你谁都不能看到,把它拿去长孙府,亲手交给长孙越。对了,为了掩人耳目,你去的时候拎个食盒去,把今日御膳房送来的糕点带去。切记,信要藏好,宫门口的护卫检查食盒,若他们非要问去意,就说是皇后娘娘许久未见长孙姑娘,甚是想念,因不便造访,送以宫中膳食,以表心意,望长孙姑娘吃了糕点后能入宫中探望,十分欣慰。知道了吗?”

    阿臾好奇的端详这个好小好小的竹筒,乐滋滋道:“这可是阿臾跟了娘娘做的第一件大事,阿臾一定做好!”

    苏衍欣慰的笑了笑,“去吧。”

    阿臾将竹筒在阳光在把玩一会儿,满足的装进袖兜,这才离去。

    苏衍低头看着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封信是什么时候落到自己的袖子里,想来,应该就是和师父见面的时候。

    苏衍看着信,不禁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左卿正在慢慢接近他一直期望的平静生活,这场历经十多年的荆棘路途,腥风血雨只剩下最后一段,终于看到了彼岸。

    她刚才本想在信上告诉左卿实情,她害怕左卿会因为连番刺激受不住,但转念想到左卿固执起来不要命的性子,担心他会返还送死,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离开还有希望,回来只有一条死路,当然选择前者。

    花瓣还在飞来,越来越多,花香满园,沁人心脾。她想,对面这位邻居,应该去探访探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