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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家的变故是一档接着一档,算是给足了市井百姓下酒的菜。这第一档,还是长孙熹被遣送老家后,这长孙家的继承人又落了空。私下,长孙家族各长老前辈开了个会,商酌起了继承人的人选,商酌过后,理所当然,不出乎意料的由长孙越顶替了。不过这其中还闹了个小插曲,也是诸位长老前辈最终决定由长孙越担任继承人的重要原因。
长孙家的规矩比较传统,历来都是由长子或长孙继承,也就是说,长孙越是庶出,在家排行最小,她前面还有个长孙无名挡着,也就是长孙熹的生父,怎么着都是轮不到她的。却偏偏长孙无名为了她女儿的事,在祠堂大闹了一场,愤愤然的要替女儿讨公道,气急了又说是长孙无争的阴谋,一时间风起云涌,闹得人尽皆知。也正因为此事,长孙长夫撤去了他的一切职务,将他关在家中思过,此事后,长孙无名算是和他哥哥一家成了仇人。长子被关禁闭,长孙回了老家,幼子无心家业,那么,这继承人的位子除了长孙越,也无人可胜任了。而这个噩耗传到长孙无名的耳中,无疑是在伤口处狠狠撒了把盐,还是一把掺了辣椒的盐,从此一病不起,瘦成了一把骨头。
自此后,长孙越成为了长孙家唯一的继承人,她从以前的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为了最受宠的长孙长女,但她依旧是平易近人的大姐姐,哪里有事哪里出现,乐于助人可亲可敬的形象在书院发扬光大!这让不少男子对她产生了倾慕,同时也改善了长孙家在外的名声,这倒是让长孙长夫对她的态度大为转变,和以前比起来,可谓是天上地下。苏衍老是嘲笑她,野鸡变凤凰!
也是从那以后,她便有了个绰号——凤凰
每每遇到长孙越,都会有人殷勤地打招呼:“凤凰你好!”
“凤凰你觅食了吗?”
“凤凰你什么时候找只公凤凰?”
长孙和墨家的破事总算过去了,转眼已是三月十五。
如砚生所言,左卿极力地在抹平关于长孙家的丑闻,虽然堵悠悠众口难比登天,但随着时间推移,想来这件事早晚都会过去的。
熙熙攘攘的街道,两边桃花盛开,延伸到尽头的茶楼酒肆仍和晚上一样热闹。云来阁二楼厢房,苏衍坐在窗边,咬着筷子,双手脱着下巴,俯视楼下的人群,一边听着言真从宫里得到的大要闻做开胃菜,却是一盘重口味的开胃菜。
当年墨家长孙家联姻,是陛下赐的婚,若换做其他平常女子玷污了这道婚令,早就被赐死了,如今能留一条小命也算是烧了高香。但言真说的却不是这件早已人尽皆知的事,而是陛下在此事过后,明里暗里的对长孙家打压,生意难做,已经关了好几家商铺。
怎么说长孙家也曾为容国能在六国站稳脚跟差点倾覆了家财,如今因为孙女儿沦落至此,实在是可悲!
言真小声对她说:“墨斐在此事中丢了颜面,那些与之对立的官员都暗中叫好,还有,坊间都在私下讨论,说着说着还把墨斐以前的旧事翻了出来,”见苏衍瞪大了眼睛,一副期待的神情,心里顿时很有成就感,继续说:“想当年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墨斐就已经为其谋划,短短几年后先帝突然暴毙,当年便有传言,说是墨斐,”他把声音压到最低,“拭君夺位!”
苏衍赶紧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虽是呵斥,但声音压到了最低。
言真轻松掰开她的手,根本不屑于被人听见:“这儿又不是外头,安全得很!”
安全?青楼能有多安全?苏衍慌忙关上窗户,又查看了门外,看着没有动静才算放心,回去又教训了几句。
言真继续与她讲:“经此事后,或许是他有心无力了吧,现已将书院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左卿,也就是说,以后左卿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掌事了。”
“什么有心无力,我看是被人戳脊梁骨戳得心烦意乱,没能力再管理书院,”苏衍说着冷哼一声,“说得好听是书院的主掌事,一直以来还不是左卿在操持,他只需坐收盈利,现在让出主掌事之位,不过是让左卿名正言顺罢了,他的好处还是不变。”
“还说我,我看你也是个嘴巴不把门的,你说的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保你日子不好过!”
正说着,小厮端着菜进门,苏衍使了个眼色,言真立即闭上嘴巴。
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苏衍打心里恨,忍不住咒骂:“太不要脸了!我说请客你就点了这么一大桌,都是最贵的!”
言真得逞的笑道:“有求于人自然要破费,你以为天下还有免费的消息?”
“枉我平日里对你这么好,你还是人么!”说罢,抄起碗筷,一副干架的姿势,“我还就不信了,武功比不过你,吃我还会输!”
话音刚落,二人立即跳上长凳,你来我往间,苏衍不知什么时候被点了穴。言真拎着大鸡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忍不住嘲笑她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苏衍气得大骂:“做人还是得光明磊落,像你这般小人行径怎么让人服众!赶紧给我解开,否则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言真翘着二郎腿嬉笑着看着她,一口咬住鸡腿,正沉浸在其中,却听得有个声音从门外进来,“得饶人处且饶人,言大将军怎么如此不怜香惜玉呢?”只见西楼款款而来,手摇折扇,面若温玉。
言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饭也没心情吃了,干脆抱住胳膊,就这么冷眼相看。
“你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些我可就撑不住了!”苏衍见西楼来了,叫得极其凄惨。
西楼行云流水地收起折扇往她背上轻轻一敲,顺势在她身边坐下。苏衍因为试图破除穴道双手是卯足了劲的,此刻穴道松解,双手不受控制的砸了出去,刚巧砸在对面的人嘴上。言真不敢相信的捂着脸,然后急忙掏出精致的小镜子看看自己是否破相。
苏衍解了气,这才满意的喝了口茶,间隙,忽发现西楼身后还跟着个少年郎,肩上挎着篮子。
“他是谁?”苏衍看那少年郎,面容清秀,倒有几分西楼的美貌。
少年郎站了出来,对她深深作揖道:“小的刚入万朝房当差,姓丘,先生叫我长至吧。”说罢,眼睛笑成一弯明月,连带着附近平平无奇的景致都十分明朗。
西楼转头对长至说了些话,长至立即点头应下,然后又对言真微微弯腰,客客气气地说:“久仰言大将军威名,今日有幸得见,不如由小弟做东,另摆宴席,痛饮一番。”
言真好奇的打量这位少年,自己活了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见敢请自己喝酒的人,不由得感叹活久见!可是,他却不放心留苏衍和西楼独处,便果断拒绝了他,没想到长至又深深地做礼,恭恭敬敬地说:“小的一直向往做一个为国效力的将军,可惜身无长处,若能得大将军教导,或许能希望,还请大将军不吝赐教!”
言真红了脸,十分受用的说:“说起来,我确实有这资格赐教,你若真想学,我可要收费!”
长至连忙上前一步,又行了礼,就差没跪下去匍匐在地:“小的以后就拜您为师父了!”说罢,迎上前了一步,言真立即抱住他的肩膀一齐退出了门外。
苏衍的注意力从长至身上抽回,继续大快朵颐,期间不忘询问西楼:“你故意支开言真,是想对我说什么话吧?”
西楼嘴角含笑:“确实有件事有求于你。后山发生了杀人事件后,你曾与徐子涯去过暗市,想来,应该对暗市是有所了解的,却不知,你对那里的不同寻常有何想法?”
经他一提,苏衍的记忆全部涌现回来,后来又旁听了很多关于那里的事情,有正儿八经见过的,也有坊间流传的。本来是打算好好查一查,可惜她不过就是个教书先生罢了,有什么本事?
遂放下了筷子说:“众所周知,暗市的买卖大多上不了台面,但是百姓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尤其不知略卖人这件事,更别说牵扯其中的权贵官员了,可见里头的保密性做得有多厉害。就算刑部调查,那些权贵们塞点银两,互相通个气,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
“这些密事别说外头的人了,就连附近的百姓都不清楚,”西楼对苏衍了解的内容震惊不已,“你深居书院,鲜有外出,你如何知道的?!”
“徐子涯呀,他……”
对啊,他怎么知道的?一个学生,怎会知道暗市的秘密?苏衍越想越觉得好生奇怪,那时追查后山杀人案,就是徐子涯提出去的云来阁,后来又陪她去了玉石坊。一路查案,他全程都有参与,似乎太积极了,可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如今想想,倒像是他故意抛出线索,引自己追查下去……他什么企图?
苏衍忽然觉得无比惊恐,仿佛置身无底深渊,周围一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而西楼奇怪的是,徐子涯只是左卿用来提点苏衍的工具,为何要与她说暗市的秘密?此时无暇顾及,打断了她的思绪说:“不瞒你说,在我们刚抵达若水时便已开始着手调查暗市,发现了其中牵扯了一些京都贵胄官员,甚至诸多世家子弟牵扯在内,而最让我们在意的,是吏部尚书,谈岑。”
“谈岑?”苏衍十分卖力的在脑海中搜寻这个人,却一无所获。只能听西楼解释:“谈岑拜于墨斐门下,平常却极少有往来,我们安插在吏部的人搜集了一些信息,发现他从未收过任何官员的贿赂,就连他所经手的事务,其中明明有很多可供他贪污的地方,他却将每一件事做的井井有条,外人看他就是一个清官。但是有一次,我们的人跟踪他,发现他与暗市的掌柜有过几次见面,若真的清廉,又为何与那种人联系?之后又盯了他很久,才确定谈岑确实与暗市有诸多牵扯!”
“到什么程度?”
“表面越是做的干净,其内部越是肮脏,谈岑小心翼翼做人,和暗市掌柜见面极为谨慎,选的地方十分隐蔽,我们的人探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但是几次下来,还是能大致猜出,谈岑应该是掌柜的主子。后来曾派过几个信得过的人前去暗市探听,发现没有摊牌根本无法行动,而且里头的守卫全暗藏在看不到的地方,稍有差池,便落得个有去无回。”
“可是,我和徐子涯去过一次,没你说的这么困难啊。”苏衍觉得他夸大其词,不然自己又是如何进去的。
西楼解释:“进暗市自然容易,但你若想进那一间间的摊子,想都别想!我也曾乔装打扮去过一次,想花重金购买摊牌,没曾想那里头的人刨根问底,恨不得把我祖宗十八代全打听清楚,一听说我不是容国人,更是警惕,最后我只能落荒而逃。”
“所以,左卿才会千方百计要得到长孙熹手中的摊牌?”
西楼眼神坚定:“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必须抓住!”
苏衍皱着眉头听完他的话,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们对我一直都是遮遮掩掩,怎的突然说开了?”她立即警惕起来,“你究竟有何歹意?!”
“怎会对你有歹意呢,我护你周全还来不及!”西楼的眉眼之间具是温柔,说话的声音也让人沉醉,他握着折扇在手心轻轻敲打着,一副公子哥的闲散姿态,“反正你对我们做的事已有察觉,再掩盖下去累得慌,倒不如说开了,咱们还能商量商量。”
“你这是破罐子破摔,逼着我帮你?”
“这话说的,我怎么还成了个没人情味儿的恶人了!”
没人情味儿这词倒是适合左卿,一想到那冰一样的人,苏衍的心绪瞬间乱了,立即将话题扯回暗市上,“既然你们想调查谈岑,那可有计划了?光凭一块木牌可不够,若是想让我假装被卖女子混进去也行不通,你觉得凭我的姿色谁会要?”
“放心,”西楼语气轻柔,“我们已全部谋划好了,到时你只需服下守颜珠,随我大摇大摆去暗市。”
苏衍突然想起西楼曾赠送过一颗,正保存在存放铃铛的木匣子里,还从未用过,此时西楼又说:“我会易容成一位将军的模样,此人是长孙勋的好友俞乘风,一直在边城军中任职,虽然身居要职,却鲜有来过京都,这儿的人大多不熟悉。”
“拿着长孙熹的摊牌,确实得找一个合理的身份,长孙勋大家都太熟悉了,一个未曾见过几面的边城将军,既有了可以震慑敌人的头衔,还不容易露馅,好办法!”苏衍点头赞许他的计划。
西楼却突然锁紧了眉头,有些担忧,“准备虽已充足,但暗市水太深,还是有诸多危险,必须时刻警惕。”
酒过三巡,计划也说明白了。是夜,二人趁着夜色,裹了斗篷返回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