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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枸杞村桥头,绕过绿竹林,就看到自家门前荷叶塘了。塘边生长的柳树林,郁郁苍苍,生机盎然,在晚霞里格外妩媚动人。看着自家的柳林,涓涓就会吟诵那首千古绝唱:“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柳树林下一丛丛茭白,绿得发蓝,茁壮成长。人们都说兰花很雅致,富有诗情画意,是文人墨客讴歌的永恒主题。这些茭白,难道不是是巨大的兰花吗?是的,在荷叶塘的四周的浅水区,蓬蓬勃勃,竟相向上,成重叠的“丫”字形,披撒开来。一棵挨着一棵,棵棵根连着根。
涓涓对这些茭白有着特殊的感情,因为第一棵茭白就是她栽下的,那是从从外婆家的水窖边,拔来的一棵小苗子。如今,一看到这道绿色风景,心中溢满了自豪和骄傲。
几天不见,茭白,你们长高了,长壮了!今天,在涓涓的眼里,每一棵都像一捆翡翠铸成的利剑,底部捆在一起,上面向外劈去,几分豪壮,几分潇洒。
涓涓终于舒了一口气,终于回到了家里了。
自家的家园犹如画廊。“介子形”的农舍,土墙上挂满农具和干辣椒和玉米棒,在夕阳里,如同充满诗情趣的国画。两扇大门上的春联红色褪了一些,黑字清晰可见:“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小院子里的柿子树,枝干遒劲,叶片苍翠,灯笼形的柿子,压得枝桠弯曲。那根最粗的斜出的枝干下,吊着一个秋千,在风中悠闲地晃来晃去。它,是涓涓欢乐的摇篮,喜悦温床。
抬头白云飘飘,脚下猫狗嬉戏。涓涓这时心头有了些踏实和喜悦感。
小斑鸠呢?小斑鸠!
涓涓赶快寻觅她的小斑鸠。
涓涓从竹笼中捧出那两个小斑鸠,用手托着,送到奶奶面前,微笑着:“奶奶,斑鸠长得真快,翅膀一扇一扇,好像能飞走了。”
江淮丘陵中,最容易人工饲养就算八哥和斑鸠了。它们生命力强,亲和力强,因此,这两种鸟深得农家喜欢,被公任为吉祥鸟,欢乐鸟。
涓涓花费心思饲养小斑鸠,没有遭到奶奶反对,而且奶奶还传授了许多饲养经验。
奶奶每次看着涓涓手中的斑鸠,皱纹里贮满了欢乐。
可在奶奶的心目中,斑鸠是另外一种概念。
奶奶曾经唱道:“斑鸠站在枯枝稍,公的叫,母的叫。童养媳洗抹布,她的苦楚谁知道。斑鸠落在小麦地,撒落的麦粒随便吃。童养媳洗锅碗,肚子饿得咕叽叽。斑鸠飞到大河埂,公的母的在谈心。可怜一个童养媳,不能选择意中人。”
奶奶那次唱完了“斑鸠调”,就讲了自己故事。
在枸杞村南七里有个花子岗镇,奶奶就出生在那里。那一年,新四军在舒城至合肥公路的花子岗镇,突然袭击一大群日本鬼子。经两个半小时战斗,击毁很多日军汽车,打死很多日本鬼子,缴获了很多日本枪。
几天以后,可恨的日军鬼子上门来的报复,对花子岗镇进行“烧杀抢三光政策”,奶奶的家人,就是在那天被日本杀光了。
她被一户人家收养,做了人家的童养媳。那个人家的儿子比她大10岁,是个哑巴,奶奶懂事的时候,就开始讨厌他。9岁的那年,奶奶偷走了一个大碗,一只篮子,要出去做叫花子要饭。半路上被那家人抓住了,奶奶哭啊,闹啊。那家人哄她说,不做媳妇,做女儿。她又回到那个家。还没到圆房的年龄,哑巴被国民党兵抓去做挑夫,折磨死了。
18岁那年,那家人把她当女儿嫁给了涓涓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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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涓掐住一颗麦粒,温柔地贴近小斑鸠,那个小精灵本能地张开粉红色的嘴巴,贪婪吞食着麦粒。轮换着,让每个斑鸠吃了10几颗食物之后,又用手指蘸了一下清水,那滴在夕阳里闪亮晶莹,颤颤悠悠的水滴,向斑鸠靠近,斑鸠一伸头,抢夺过去。接着又来了一滴、两滴、三滴……
有一滴落在羽毛上,涓涓迅速擦去,之后用灵巧的手指,抚摸着小斑鸠的额头、脊背、翅膀。
大概这是最好的关爱形式,最美好摇篮曲吧,小斑鸠快活得向手贴近,配合得无限默契。
大家都陶醉在美好的境界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哎,斑鸠不会飞走的,你对它那么好。它怎么舍得你啊。”一个男孩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了起来。
同时,有只小手伸出去,一把就接走名叫小海棠的小斑鸠。
涓涓惊愕的转过头去,立即看到一张秀气、充满阳光与活力的脸庞,穿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蓝色的牛仔裤,身材匀称,满头黑发,皮肤白皙,一对眼珠黑亮而天真烂漫。他咧着嘴,微笑着,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小斑鸠,似乎产生浓厚的兴趣。
“还给我。”涓涓冲过去,“你手脚重,会吓坏斑鸠的的?”
“小气鬼。我是动物协会会员,爱护鸟类是我的职责!”
“滚开,少罗嗦!”涓涓扬起眉毛,想夺回斑鸠。
小男孩左冲右突,不让她粘身:“我是《斗破苍穹》里的萧炎,已成为斗帝。虽然大陆一流恐怖的实力很强,再次将魔爪伸向我的家人。但龙有逆鳞,触者必死,我的逆鳞便是家人和老师,随着与诸神的势力对抗,我被封号为炎帝。难道你能抓住我??”
涓涓知觉得小男孩垃圾书看多了,中邪了。她不管什么斗帝斗皇,她要她的小斑鸠。焦急地说:“强盗啊,怎么抢别人的东西?”
小男孩吐了一口气,立即目挑逗地瞪了涓涓一眼,高举斑鸠,节节后退,他心中庆幸自己身手矫健,动作灵敏。不然的话,他真的没有把握在小姑娘的攻击下,躲避这么久。
望着满脸调皮劲的小男孩,涓涓再度拼命向前冲去,急忙喝道:“放下,吓坏小斑鸠了,它们没有接触过陌生人。”
涓涓叫声落下,院子里的小狗阿灰黄,窜了上来,汪汪狂叫。
那个小男孩吓得倒退到墙边,没有退路,左冲右突,跳跃躲闪,气喘吁吁。涓涓看着他狼狈相,十分好笑。
涓涓偷笑。除非你像少林小子,会轻功,飞檐走壁而去。除非你像孙悟空七十二变,变成麻雀展翅飞走,除非你像小哪哪吒三头六臂武艺高强,除非......还吹牛说自己是萧炎呢。
阿灰黄是涓涓家一条土狗。它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小偷会逃走。但它只会吓他,不敢咬他。有一次,它咬伤一个夜里偷西瓜的小偷,本来以为小主人,会夸奖自己,会买大肥肉奖赏自己,结果,被教训一顿。小主人涓涓说:“怎么随便要人呢?你是保安,保安会咬人吗?啊,你会说,保安不会咬,会用枪打,用棍子打,但,你见过几个保安用枪打人?用棍子打人?以后不能咬伤人啊!除非由我特许。”小主人很厉害,但也很讲道理,她送了几个西瓜给小偷,还带他去打狂犬疫苗针。想起这个事,多么羞愧啊!
有阿灰黄的帮助,小男孩跑不了。
他恐怖不安:报纸上,电视上,经常报道狗伤人的事,今天能否狗口脱险?他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骇,狗牙里有什么狂犬病毒,置人于死地,太可怕了。这小女孩会不会,喝住小狗,救我与危难?谁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狗咬金?
在小男孩心中惊骇的同时,那涓涓也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当时也是一怔,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迅速涌起狂喜之色,大声地自豪地说:“还不还我斑鸠?放下了,小灰黄不会咬你,小灰黄你说不是?否则......”
“你叫小狗躲到一边去,我就放了斑鸠,否则......”
“小灰黄,闪开,走远点。”
小灰黄汪汪闷叫了两声,目光转向小主人,示意自己听懂了意思,温顺地退出,尾巴一卷,坐在门前等候,时刻等候主人召唤。
小男孩也守信用,他随手一扬。
哎呀,他要干嘛?涓涓的心提到桑眼。想摔死我的小海棠吗?你那么狠毒,那么冷漠,那么可恶。我要和你论理,和你打斗,和你拼命。小海棠与你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为何下此毒手?
小斑鸠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飞得惊慌失措,摇摇晃晃。毕竟是鸟类。涓涓本以为小海棠会像石头一样,重重地落在地上,谁知它也会飞。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吧。对!展开翅膀,展开了,有了这个秘密武器,能化险为夷。
涓涓焦急着,心悬起来。那一霎几声惊啊突然从嘴中传出,因为,她没想到小男孩,会有这么鲁莽的举动,那一瞬间,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一个脆弱的生命,就要完结。
小鸟的翅膀在耳边呼啸而过,灰色的身影撞上墙壁,继而不停地顺着墙壁滑落,如同涓涓的心在颤抖下坠,随着它的身影接近地面,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
小海棠终于降落了,令人兴奋的是,就落在涓涓的肩膀上。这,完全出于她的想象,鸟类顽强的生命力,也超出她的预料。
好险哪,要是反应慢半拍,没能及时展开翅膀,没能及时飘向肩膀,可能就摔死在地上。要是那样的话,她会和小男孩拼命,拼个昏天黑地,拼个你死我活。即使小男孩举手投降,即使小男孩跪地求饶,她也不会放过他。斑鸠的父母已经被那么这些衣冠楚楚的城里人杀害,今天又来杀害他们,一定,一定与你拼命,哪怕同归于尽。
她涓涓转身狠狠地伸脚踹了男孩子一下:“你怎么摔我的斑鸠?”。
小男孩向左一闪,躲开了:“应该让它们试飞啊,笨蛋,傻B,懂个屁啊。不试飞,它们成了废鸟,白长了翅膀”他乐了,笑起来。
“它出生不久。”涓涓说。
“我想存心摔死她吗?你的判断力太差了。我为什么没有向地上砸?为什么没有往墙上砸?”
“可是......”
“可是什么?听说还是个班长,可悲啊!难怪人家说头发长,见识短......”
“你怎么这样说话?”
“你这样保守,要被社会淘汰的。”
“我......”此刻的涓涓像做错了什么,正被老师批评。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双脚,倒退两步。小男孩一对诡异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那里面蕴含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羽毛丰满就可以练飞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把双手叉腰坚决地说。
“好像你很懂?你家养过小斑鸠吗?”
“没有养过,看过鸟类书籍,傻啊,你,动脑子想一想,也是这个理,不就像小孩学走路一样吗。”他指手画脚,说个不停,又掏出手机,“我百度给你看......读给听,斑鸠上体羽以褐色为主,头颈灰褐,染以葡萄酒色;额部和头顶灰色或蓝灰色,后颈基两侧各有一块具蓝灰色羽缘的黑羽,肩羽的羽缘为红褐色;上背褐色,下背至腰部为蓝灰色;尾的端部蓝灰,中央尾羽褐色;颏和喉粉红色;下体为红褐色。雌雄羽色相似,非常可爱。觅食高粱、麦种、稻谷以及果实等,有时也吃昆虫的幼虫。巢筑在树上,一般高距地面3~7米,用树枝搭成,结构简单。巢形为平盘状,外径约30×40厘米,内径约8.0×8.5厘米。每窝产卵2枚。卵白色,卵径33×24毫米。孵化期约18天,雏期约18天。斑鸠形态美丽,而且数量较多,是有观赏价值的禽类。
“你到底是谁?是谁家来的?”涓涓的口气软了很多。
“关心鸟类,人人有责,你不是还垒了个斑鸠坆吗?”涓涓的心头一震。
“是的,他们的爸爸妈妈死得太惨了。”
小男孩又去抓另一只名叫小梨花的斑鸠。涓涓没有阻止他,没有看到吗?——不,她看得到了,毕竟是个聪明的女孩,脑筋有了180度的大转弯,有种对小男孩的信任和认可漫上心头,想也没想,让他去捉,没有必要去怀疑一个满脸阳光、稚气的少年。
“慢一点!”她低沉的说:“这一只身体弱一点!”
“呃?”那小男孩眼睛一亮,彷佛发现了什么,他挑起眉毛“你看这只胖乎乎,它是雌的,那只稍瘦一点,是公的。”
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上网吗?上网查查,就知道。”小男孩望着她,打量着她。眼光中有种顽皮的戏谑,“没有上过网?”
“没有。”她点点头,有些自卑,有些恼怒。
“好。我查给你看。”小男孩举起手机来,点来点去“你自己看。”她清晰而明确地看到:“山斑鸠雄鸟外形比雌鸟苗条,但胸部却较雌鸟发达,所以乍看上去头部较小。这样的差别要将一对放在一起仔细对比才能看出来,而区分雌雄最明显的特征是雄鸟会主动追逐雌鸟并鞠躬,雌鸟没有那样的行为。”。
“我没有上过网,老师还夸我是好孩子,号召同学们想我学习呢?”她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你们没有信息课?”
“有,可老师不上,总是叫我们做数学语文英语作业!几台电脑只是摆设”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说得又慢又清楚,明显有点生气了。
“哦,不说这些了。你的斑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迅速岔开话题,他把小斑鸠放在手上不停地颠着。
她瞪着他,模糊的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个老师:“原来网络并非那么可怕。为什么老师说里面尽是黄色、凶杀等不健康的东西?要我们院里网络?”
她用崇拜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这只小一点的名叫小海棠,胖一点的叫小梨花。”
“小海棠是公的,怎么取这么个酸溜溜的女孩名,改叫小海浪吧。海浪,多有气魄,多有力量!”
“嗯,就叫小海浪吧。”涓涓抿嘴一笑。
“你还没有问我的名字呢,知道吗?我是文泉,你是涓涓姐姐。”
文泉?涓涓的心中有些疑惑,审视一番,还是微微点了头,吃惊地说:“是的,我认出来了,你就是文泉。奶奶,文泉来了,文泉来了!。”
听了这些话,奶奶跑过来,凑过去吸了一口气,立即眼睛里闪着泪花,伸手抓住文泉的肩膀。她心中还在疑惑这是不是梦境,抓住了孩子,感受温热她才踏实,不然的话,她真的不敢相信文泉来到枸杞村了,回到他家。望着俊雅白皙微胖的文泉,奶奶的心一阵亮堂,孩子没有受苦,比在枸杞村穷乡僻壤强多了。
往事像电影一样,在涓涓脑子里播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