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小说网 www.98xs.com,最快更新血族盛宴 !
二百多年前的狼人部落,芳草萋萋,夭桃灼灼。
大雨洗过森林,水珠顺着叶脉滑下。一只野兔在灌木丛中飞奔而过,快如离弦的箭,可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野兔就被灌木丛边猛然蹿出来的狼叼住了脖子。
凶暴残忍的狼,在吃完了她的猎物后,就化作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一头公狼人将帕子递到她嘴边,眼神温柔如潭面涟漪,正要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她就自己接过了帕子,动作利索地擦起嘴来。
公狼人的微笑有些僵硬,默默收回了手。但少女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豪爽地笑了起来,说:“亚伯拉罕,谢谢你!”
“阿芙拉!你还要过来跟我们一块儿捕猎吗?”狼人部落最威猛的勇士艾布特,身上披着金黄虎皮,右手拎着一头野猪,站在不远处的大椿树下喊她。
稀零几滴雨水从大椿树上落下,落在艾布特的前额,顺着他坚毅的脸庞滑落。还有的雨水,打湿了他肩上披着的虎皮,却没有让他结实健壮的肩膀动摇半分。
“我跟你们一块儿!”阿芙拉也朝他喊,眼里晃动着几颗白亮的星子,脸颊美丽似当空皓月。
喊完,她就朝大椿树下的几头狼人冲了过去,被丢下的亚伯拉罕迟疑了一会儿,也跟着他们跑了。
捕猎结束,回去的林荫小道上,阿芙拉追上艾布特,和他并肩走着,一路有说有笑。阿芙拉爽朗的笑声清脆如银铃,还带了几丝小女孩的羞涩,是她平日里没有的。
林间小道很窄,亚伯拉罕紧跟在他们身后,想接近阿芙拉,想和他们一块儿有说有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插不上话。
到了晚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阿芙拉的屋顶跳了下来,把出去倒洗脚水的阿芙拉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化成狼攻击他了。
“亚伯拉罕!你在干什么?吓死我了!”她不悦地朝他吼道。
“阿芙拉,不要害怕,我过来找你,是有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情?”她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催他赶紧说。
“你喜欢艾布特吗?”
听到他直截了当的话,阿芙拉罕见地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反驳他:“谁跟你说的?胡言乱语!”
“那好,”亚伯拉罕听到她的话,当作她是真的不喜欢艾布特,继续耿直道,“父亲又要为我挑一位妻子了,你当我的妻子吧。”
阿芙拉恼怒地一把将洗脚盆扣他脑袋上,洗脚水倒了他一脸,她吼:“谁要当你的第八个妻子?”
看着她怒气冲冲摔门进屋的身影,亚伯拉罕吐出一口洗脚水,内心思考着自己怎样才能说服她当他的第八个妻子。
第二天晚上,阿芙拉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走去茅房,结果出了茅房时,却在茅房外发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吓得尖叫起来,顿时睡意全无,把冲茅坑的臭水泼了他一身。
亚伯拉罕见她受惊,连忙解释道:“你不要害怕!我是半夜睡不着,才起来找你的,在你屋子里没找到你,我才找来了这里,我绝对没有偷窥你上茅房,你放心……”
“禽兽!王八蛋!你断子绝孙!”她不听他的解释,把装臭水的桶摔他身上,破口大骂。
“好好好,我断子绝孙,”亚伯拉罕顺着她的话道,“但我还是想找你说说话。”
“滚!”她凶巴巴地吼。
一直到第七天晚上,为避免再次吓到她,亚伯拉罕去敲她屋子的门,她才终于肯打开门了,没好气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亚伯拉罕想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想娶你当妻子。”
“呵。”阿芙拉冷笑一声,反手就要把门甩上。
“别!”他撑着门,忽然话锋一转,“你不想治好部落的瘟疫,不想救大家吗?”
闻言,阿芙拉停顿了一下,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她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想娶我,和部落里的瘟疫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此时狼人族的瘟疫已经很严重了,整个部落笼罩在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当中,他们只敢在没有瘟疫的地方活动。
而阿芙拉的父母和兄长之前去了西边的森林,那边瘟疫爆发,就在两天前被封锁,他们无法越界来到没有瘟疫的这边。
其他族人根本不会管他们有没有感染瘟疫,只要他们有感染瘟疫的可能,就会把他们关起来,关在那个瘟疫横行的地方。
瘟疫线每天都有族人闹事,或是瘟疫区里自称没有感染瘟疫的族人,或是瘟疫区外要求放他们家人出来的族人……可看守瘟疫线的狼人从未有过一丝动摇,因为这都是为了大局着想,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阿芙拉扶住门的手指紧得发白,说不定,她的亲人已经危在旦夕了。
她的阿妈,阿爸,哥哥。
“当然有关系了,”亚伯拉罕回答她,“你是上一任首领的孙女,我是这一任首领的儿子,我们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别关门!”
“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赶紧说,我绝对不理你了!”听到他的废话,阿芙拉脾气又不好了。
“最近部落里流传的请兽神仪式,你一定听说过吧?只要我们成亲,你怀了孩子,父亲一定会为我们举行请兽神仪式,到时候,我们的孩子就是兽神,他一降世,部落里的瘟疫就能被治好,你的亲人们也一定能得救。”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请兽神是有用的,但如今大家都这么说,就因如此,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就是对的。
只要能请来兽神,所有人就会有救。
他说完以后,阿芙拉久久没有回他。直到他转身离去,阿芙拉也凝视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关上门。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谁知道请兽神仪式能不能请来兽神呢?谁知道她的亲人们能不能得救呢?
于是她缓缓关上了门。躺到床上,盖了被子之后,却睁了许久的眼睛。她神情呆滞,阿爸阿妈和哥哥感染瘟疫后全身长满脓包,哀戚呼痛的模样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过了几天,族人来找她,带来了一个令她无法接受的消息。她的父亲,死了。
看守瘟疫线的族人想尽他所能地安慰她:“你母亲看到他快不行了,就给他喂了药。她让我告诉你,她保证你父亲临死前,没有承受任何多余的痛苦。”
阿芙拉坐在树下,樟树叶如振翅飞舞的枯叶蝶,盘旋着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的眼泪滴进黑褐色的土壤里,心爱的艾布特过来轻拍她的后背。她说:“亚伯拉罕告诉我,只要我跟他成亲,怀了孩子,首领就会为我们请兽神,救大家。”
“你不要听信他们的胡言乱语,他们还说这是天灾,是天要如此,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艾布特气愤道,“依我看,亚伯拉罕就是想蒙骗你嫁给他!”
“是啊,别相信他们的,你要按自己的心意来!”邻居大娘也过来安慰她。
“嫁不嫁凭你自己决定,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另一位大娘同样说道。
阿芙拉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至少艾布特和她的熟人们都跟她想法一致。这么想,也许能让她减少一点放弃救所有人的负罪感吧。
亚伯拉罕不再来找她,就这样忧心忡忡地过了几天,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看守瘟疫线的族人,又来了。
他这次说的是:“你的哥哥感染瘟疫后,为了给瘟疫区的老人们找食物,严重受累,不幸身亡。他是我们狼人族的英雄,他的牺牲是光荣的,所有族人都会为他的离去而缅怀。”
“还有一件事,你的母亲……也不幸感染了瘟疫,希望你不要太过伤心。”
阿芙拉朝他点头,转身往一片死寂的家中走去。深秋的落叶如大雪般纷飞,眨眼间已不知是秋还是冬了,冷风中她的背影有些单薄,还有些颤抖。
就在这几天,狼人部落的瘟疫不知怎的突然大片传播开来,瘟疫区的面积扩大了两倍多,感染瘟疫的狼人数目飞速增长。
一种名为绝望的东西悄然吞噬了幸存者的内心,不知不觉中,许多生灵的心底已经滋生出了阴暗的、扭曲的、极端的思想,如同得了瘟疫腐烂的尸首上,那肆无忌惮生长的蛆。
只因为,他们的亲人被关进了瘟疫区里,或者说,他们自身的利益被损害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阿芙拉以为,只要她没有答应亚伯拉罕的求婚,就不用嫁给他,直到她看见首领的手下强行塞进她屋子里的聘礼。
邻居大娘开始委婉地劝她:“躲不了的事情,就不要躲了吧,也没别的办法了不是。”
“是啊,阿芙拉,首领没有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另一个大娘如是说道。
“你要懂事,为了你阿妈,为了大局,这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你确实有委屈,我们都知道。可你亲人遭受的痛苦,比你的委屈多了千万倍。”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啊。”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在阿芙拉眼里逐渐变得扭曲可怖,仿佛阴森恶鬼。
他们只是一群过来凑她的热闹的生灵而已,即使嘴上说着知道她的委屈,也全然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在乎自身利益,他们“嫉恶如仇”,他们觉得她就应该牺牲自己救所有人,他们不是她,所以可以轻易将她的痛苦轻描淡写,忽略不计。
他们说,都是为了大局。
这天晚上,亚伯拉罕又来找她了,却重伤了首领派来看守她的手下。他这次不是来劝她做他的妻子的,而是对她说:“艾布特在东眺岭等你,你快去找他,跟他一块儿逃跑吧。”
没想到,这时候唯一一个要她逃跑的生灵,是他。
月色照进他的眸中,亮堂堂的,却照出了他眼底深沉的不舍与悲痛。阿芙拉跑了几步,回头看他,想过来抱他一下,却听见他沙哑的嗓音,低低地开口了。
他说:“我爱你。”
阿芙拉转过身,再没有回头地逃走。前方枝叶扶疏,被她流星般离去的身躯惊扰。她的泪水蓄在眼角,又在疾风中被吹干。
到了东眺岭时,乌云遮月,夜色更显朦胧。艾布特伟岸的肩膀在如墨夜色中依然挺拔如山。阿芙拉累得气喘吁吁,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说:“我们走吧。”
艾布特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浮现几分惊诧,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他语气温和地答应她:“好。”
阿芙拉转过身,猝不及防被重击了后颈。昏昏沉沉中,她听见艾布特的声音:“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的表弟、表妹、姨母,都被关在瘟疫区,现在还生死不明。你知道我有多想他们,有多担心他们吗?”
“我当初跟你说的是错的,我错了,愚蠢至极。”
“请兽神是有希望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绝对不能放弃。”
“难道你不想救你的母亲吗?想救她的话,你就为了大局委屈一下吧。嫁给你不爱的人会让你很难受,可是你亲人承受的苦难,要比你严重千万倍。”
“不要怪我,一切都是为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