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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梅应年一起,和各路商场枭雄过招,这些年下来,颜书帆见过太多有才有能耐的年轻才俊,得不到一展才华的机会,只能碌碌无为,沉浮不定,最终被磨灭了棱角,泯然众人的例子。
流行音乐圈虽然是另外一个圈子,道理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有才华的年轻人,勉强也算稀有,可基数大了,除了极个别惊才绝艳,难以被替代的妖孽,绝大部分的重要性,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
这就跟乡下中小学里叱咤风云的学霸,放大到全市,全省甚至全国范围来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梅逢春人长得漂亮,或许也有点天赋,但是,没有机会,没人提携,想要在一个全新的领域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金尚在耐着性子与人寒暄,颜书帆也在观察着面前的外甥。
从外表上来看,也只是个略显腼腆的年轻人,实在难以相信,他居然在做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生意。
梅应年这个年纪,应该还在小渔船上,和一众臭烘烘的水手们在拖网,洗锚链,刷甲板吧!
这样来看的话,金尚的起点,确实很高了。
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场合,实在是不适合谈论什么生意经,颜书帆都想和金尚好好聊一聊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未来的商机在哪之类的话题。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正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时候,外面响了一阵敲门声,人还没到,梅逢春大大咧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是抱怨天气太热,就是吐槽家里冷气开得太小,空调噪音太大,影响休息。
如果不是家里人一时半会走不开,需要梅逢春作为代表来探望一下,金尚这个小表姐,还真不想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待姑侄两人穿过玄关,走进客厅的时候,才看到按着小儿子,让他别瞎胡闹的颜书帆,以及起身看过来的金尚和李萱。
早有所料,但是没想过会是在这个情况下面对面的梅杏红愣了一下,旋即松开了挽着自己胳膊的梅逢春,神态自若地笑着走了过来,和金尚握了一下手。
“好久不见!”
“呃?”
这是久别重逢的问候?
哪怕是身为穿越者的早慧,外加“金手指”帮忙挖掘脑海深处的记忆,金尚都有点想不清亲生母亲的原来模样了。
“久疏问候……母亲!”
“我还是喜欢更加亲切地喊一声妈妈,或者叫老娘也好啊,母亲的称呼,太正式,也太生疏了。”
“您也不老啊!”
在金尚眼里,梅杏红看上去确实显得很年轻,和梅逢春走在一起,不像是姑侄,更像是姐妹。
“你……说不来恭维的好话,就不用勉强了。”
金尚的急智,其实并不是很出色,最多算得上是中规中矩,碰到相对陌生的人和事,忙乱是难免的。
好在为人好学,善于总结经验教训,不会总在同一个地方多次跌倒。
“让您见笑了。”
母子二人说了点互相问候寒暄的话,梅杏红紧接着将注意力放在了李萱身上。
出乎金尚的意料,似乎李萱还是比较擅长应付梅杏红,表现得很大方得体。
你来我往的对话,大抵上还算波澜不惊,只不过,紧紧握着的手越来越用力,也证明了初次上门,见到男朋友母亲的李萱,内心还是很不平静的。
在此之前,金尚认为母子两人了之间的重逢,会更加有冲击性一点。
不管是激动非常,还是冷漠镇定,又或者局促尴尬的场面,都设想过。
真正到了这一刻,才发现,想多了。
平淡!
这才是真切的感受!
就像是多年未见的友人,不期而遇的时候,想要重拾旧日的情谊,却发现那些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付诸东流了。
『有些东西,其实早就放下了,只是……淡淡的不舍,依然时不时袭上心头,但那不是纠结于过去的理由。』
脸上挂着笑,金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和似乎很热络的亲属们闲聊,看似其乐融融,但这只是表面客气,想要形成新的情谊与纽带,这才刚刚开始,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稍晚一点的时候,金时的晚餐快要做好了,梅应年带着梅文辉赶到了。
七八个人吃了一顿家宴后,金尚主动收拾碗筷,李萱想要过来帮忙,被梅逢春和小二灰拉着说话,然后卷入了大人了新一轮饭后攀谈中。
过了没一会,正在刷锅的金尚,陡然间感到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鬼鬼祟祟的梅逢春溜进了厨房。
“怎么,有事?”
“气氛有点尴尬,我偷偷溜了。你女朋友真厉害,居然还能游刃有余地应付。”
“她可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在‘不服输’这方面,不会输给你。她对很多事都提不起兴趣,可一旦生出了好胜心,那可就难以轻易拉回来了。”
“所以,她现在是在和谁较劲?我觉得姑妈已经够强势了,你女朋友其实也不弱啊!”
“在替我打抱不平吧!离家这么多年,没怎么尽到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尤其是觉得她亏欠我了,身为女朋友,要挺身而出,出一口气……”
金尚耸耸肩,脸色有些复杂地笑道,
“她啊,总觉得身为儿子的我,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其实,想多了……”
“那你带她来是?”看书溂
“就是赶巧见个面,认识一下。没想到……”
婆媳之间的复杂关系,金尚本人其实也不是很能懂。
“那你……不去劝劝?”
“劝?”
失笑着的金尚,甩了甩手上沾染的油水,轻轻摇头道,
“这根本就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我劝谁,怎么劝?”
“你心真大!”
“小梅,你还年轻,不懂,等你交男朋友就知道了。”
“叫谁小梅咧?没大没小。”
“这是以前辈的身份在向你传授经验。”
金尚嘿嘿一笑,故作高深地解释道,
“打个比方,你和我母亲走到一起,被人说像是年轻的姐妹,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姑妈……应该会比较高兴吧!”
梅逢春不确定地回答着。
毕竟是四十多的人了,被变着法地夸赞年轻,怎么想也是一桩美事。
“那你呢?”
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梅逢春有些纠结地说道,
“按理说,应该也很不错吧!但……总觉得有点别扭!”
“对吧?你明明才二十岁,怎么就和四十多的是姐妹了?这岂不是在骂你老么……”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股内心躁动不安的感觉从何处而来。没错,我可是风华正茂的女青年啊……”
“明白了吧!不管是夸赞还是诋毁,本质上,是一个对比的过程,每一个形容词,都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与之类似的,诸如‘你比她还难看’和‘你没她难看’,对被形容的人来说,感觉其实是差不多的,将‘难看’这个词换成‘好看’,语境和语意也没多大区别。”
金尚悠悠地总结道,
“在不可量化的点评上,尤其是涉及到男女之情,亲疏远近之别,一定要谨慎。就好比老妈和女朋友掉河里,你要先救谁之类的问题,从法律和道义上来讲,肯定要先救老妈。但是,女朋友会管你这些解释吗?”
这压根就不是摆事实,讲道理的事,也许上面的例子,过于极端,但是,在婆媳关系上,很多时候,男人就会承受着两头堵的尴尬压力。
“代入了一下女朋友的心境,果然,理解不了。”
扭头偷偷瞟了几眼外面似乎很平和的聊天场景,梅逢春吐了吐俏皮的小舌头,小声嘀咕道,
“你们家似乎很麻烦的样子,要不是我爸拜托我来露个面,真不想掺和。”
“你以为你爸妈,真的不能来?”
金尚撇了撇嘴,
“以后,他们还会找个借口,让你来代劳。”
“为什么?”
梅逢春不解地询问,金尚摊了摊手。
“谈恋爱,两情相愿就够了,别人管不着,婚姻就不同了,是两个家庭的联合,自我搬出去后,我爸孤家寡人一个,两个姑妈还不知道能不能来,老祖母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们梅家兄妹四人,一大家子全赶过来,这是想干嘛,以多欺少吗?”
“你这小脑瓜,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多鬼心思……”
“你以为呢?以前明媒正娶的大姑娘出嫁了,几个小舅子大舅哥会组团上门,不仅是为了看姐妹过得好不好,还是在向男方示威,娘家是有人的,聘礼嫁妆两清,就别打着欺负人的主意,尤其是要给妯娌们看看,新媳妇不是好欺负的,懂不懂?”
“这样的么?”
差不多将碗筷收拾好,灶台擦干净后,金尚才松了一口气。
“每一个看似繁琐到不可理喻的习俗背后,其实都有着不好言明的利害关系。就好比现在的李萱和我母亲,其实是有着根本矛盾的,那就是我,到底向着谁,明白吗?搁在古代,男主人,长男,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他向着谁,谁在家里的话语权就更重。咱们老金家是一脉单传,就不提了,搁在老黄家那家大业大的豪门,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在祠堂里谁的位置更靠前,都争得面红耳赤。嫡系兄弟妯娌,可不全都是亲密无间……”
“那二伯一家和我来,就差不多了?”
“离得近,凑巧嘛,以后有机会再聚,现在,倒是不会一起上门唠叨的,你这段时间肯定还会常来。”
“行吧!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这些年,真是痴长了几岁,人情世故还没你懂得多。”
“我也只是在道理可以辩明的地方,比较明白,说不定道不明的感情,其实也一头雾水。就比如李萱,一个人和你姑妈,伯父一家人闲聊,估计也是一股气强撑着。她啊……有心眼,但是不会耍,要不是因为我……家里特殊,根本不会来。”
体谅男朋友左右为难,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好处置的心情,想要来帮帮忙的心思,金尚也是懂的。
“那……怎么办?看她好像没词了……”
“放心吧,没事的!今天只是初次见面,熟悉一下就是极限了,交浅言深,没什么太特别的可说。待会我去给她帮帮腔……”
对自己这个年上女朋友,金尚还是比较了解的。
小事上经常马虎,大事拿捏得很到位。
说大智若愚有点夸张,如何把握分寸,恰好好处地将自身的关系网捋清楚,还是可以做得很好的。
地主豪绅出身的大小姐,为人处世,总带着一股朴素的乡土智慧。
眼光其实很挑剔的金尚,为什么会和李萱处得来?
说白了,还是她身上带着的那一股能透过世事浮云,直视繁花后的落寞,依然保持着淳朴浪漫,热爱这个世界的人和事的天真,太令人心动了。
这一点,和金尚是有点像的,两世为人,迥然不同的经历,使得心性其实稍微有些割裂与冲突,如何才能保持完美的统一与协调,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就好比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金尚和金时相处,既是父子,又是兄弟,仅有两个人的时候,要随意许多。
而对于梅杏红这个从小就分离,然后突然重逢的母亲,就感觉十分别扭。
从道理上来讲,应该是养恩大于生恩,既然没养,腆着脸再以父母自居,是不合时宜的,普罗大众的道德观也不支持这种行为。
但是,实实在在的例子告诉金尚,这都不叫事。
前世金尚就亲眼见到过,自己一个邻居,以真爱为理由,接盘了带着拖油瓶的白月光,辛辛苦苦将孩子养大成人,出人头地后,白眼狼带着母亲去找远方的亲生父亲,留下继父孤独终老,凄惨离世的故事。
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相干的人,可以尽情地当个理中客,肆意点评,真正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个时候,什么道理都不好使,决定事情走向的,只能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