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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藕断丝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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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金尚给李萱打了个电话,说了下明天去学校的安排。

    陪伴着家人四处游玩的李萱,这几天也着实有些累了,白天辛苦跑腿,晚上还要和母亲拉着“谈心”,被追问各种不太好回答的敏感问题。

    如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挂断电话,金尚离去的时候,见到编辑室的灯还亮着,让前台帮忙订工作餐,为加班的人免除后顾之忧,并嘱咐不要忘了关水电,预防风险后,才驱车回家。

    半途中,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响了,金尚捡过来一看,陌生号码,毫不犹豫地挂断。

    结果,对面似乎是和自己卯上了,一个劲地拨打,不耐烦的金尚直接将手机关机,才稍微消停点。

    都这个时候了,用从来没见过的号码找金尚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想想自己认识的人,一般打不通电话的时候,选择是什么?

    正常选择,该打公司座机,或者联系老金吧!

    忙了这么久,就想回家歇着的小金,这个时候谁都懒得搭理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家门,金尚意外地发现老金居然在家,回得挺早。

    “诶?老爹,今天没有饭局?”

    正在客厅看电视的金时见门口玄关有了动静,探过头来答道:

    “我也不是天天如此,身体熬不住,得歇一歇。明天你就毕业了,我得去看看,照几张相。”

    “哦!”

    金尚漫不经心地答道,

    “研究生毕业典礼和本科生毕业典礼混在一起,没啥意思,三年前你不是看过一次吗?”

    那一年,同样是金尚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登台致辞。十分开心的老金拉着几位老师参加谢师宴,硬是喝趴了。

    希望今年不会如此麻烦,需要小金将他抬回来吧。

    将外套挂好,正准备去洗漱一番的金尚,陡然被金时叫住了。

    “对了,你表姐有没有给你打电话,我将你的号码告诉她了,应该近期联系你的。”

    “表姐?”

    一头雾水的金尚不自觉地反问着,旋即意识到老金指的是谁,

    “你是说,那个梅逢春?大彪叔那边准备好了么,我这边还有事,走不开啊!今天下午刚去人才市场逛了一圈,累死人。”

    “提前联系一下嘛……”

    迎着金尚探寻的目光,金时不好意思地坦白道,

    “那个小姑娘,也很强势的,我也拗不过,所以告诉她了。你放心,现在她可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欺负你的。”

    “是嘛!”

    瞬间,金尚想起了回家路上的那一通夺命连环call,不由得对老金的称赞充满了怀疑。

    『估计就是她了吧,真是要命!』

    将手机打开,翻看着通话记录,看到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后,金尚再次按下了关机键。

    “她……是怎么说的?”

    金时答道:

    “将你的那首《明月几时有》的小样交给她试唱后,似乎很惊讶,尤其是歌词……”

    说到这,老金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那是不是按照古风词牌韵脚写的?”

    “对!正经的《水调歌头》!”

    金尚坦然回答。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大部分脍炙人口的古诗词,其实都是“诗歌”,既然是歌,肯定有韵有曲,有唱腔和节奏。

    这些“诗歌”,一部分起源自先秦的《诗》、《赋》、《离骚》等,一部分来自《汉乐府》以及地方民曲小调。所谓“诗词歌赋”总是相提并论,都是有严谨格律的。

    今人读古代诗歌,偶尔会感到别扭拗口,并不是韵脚和格律出了问题,而是古今汉字的读音有差异,各地方言的影响也不小。

    《水调》起源于隋唐,在两宋发扬光大,不管是前世的“大怂”,还是今世的“大宋”,澶渊之盟往后的诗词歌赋具体内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是词牌名还是大同小异的,几千年的文化惯性,不可小觑。

    很多古诗歌,随着时间的推移,旋律与唱法渐渐失传了。后人不断研究,妄图复原其中的真韵,可靠的成果也寥寥无几。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现代人欣赏作词人的精神与情感,畅想那一个个文化鼎盛的时代的美好图景。

    “嗯!仔细想想,和课本上学到的那些《水调歌》对比一下,你的这一首《明月几时有》,不仅不差,反而比几百年前那些出名或者不出名的词人所做的,还要优秀几分。该不会,我家的小崽子真是什么天才大文豪吧?藏的够深呐,我这个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父亲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

    有心人都不是瞎子,刚开始可能没意识到,过后自然会明白,金尚拿出来的那首歌,到底哪一部分最优秀。

    “你不知道的多了。”

    “文抄”这种事,有必要的时候,偶尔做一做就好,没啥实际好处的虚名,是福是祸还不好说,谨慎一点比较好。

    “我是无所谓,小逢春就很好奇了,小时候那个五音不全,唱歌跑调的小屁孩,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谱曲填词都有模有样,还时不时有精品问世。”

    “她是觉得自己的声乐和作曲没学到什么名堂吧?”

    明明自己是专业的,准确地说,是未来的专业人士,居然被金尚这个小表弟给比下去了。

    “她的原话是,‘明明是外行,神气什么?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总之,你好自为之。”

    老金关掉电视,自顾自地去厨房炒菜,留下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她还不一定能入选,我只是给她一个试一试的机会而已。音乐学院就了不起了?艺术需要努力,更需要天赋,她那种……一看就不是玩音乐的料。”

    不是金尚有成见,而是梅逢春如此狂躁,凶巴巴的,明显就不是静下心来搞创作的性格,将来多半也就试着出几首不温不火的作品,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就此无声无息,找个学校老老实实当音乐老师,就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人是会变的,我就没想到当年人小鬼大的你,还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小逢春现在也是落落大方的好女孩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追到家里送礼物表衷肠。你小舅都快烦死了,那些自认为有几个臭钱,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总是变着花样地套近乎,惹人生厌……”

    “招蜂引蝶……”

    随着金尚关上了盥洗室的门,正在洗菜的金时抬头看了一眼,止不住叹息着。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儿子和娘家人亲近一下的机会,似乎很不顺利的样子。

    小时候根深蒂固的成见,确实太难改变了。

    正在此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金时擦了擦手,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小逢春啊,有事吗?”

    “没接电话?可能是太忙了,没看见,又或者手机没电了吧!”

    “他?在家是在家,刚回来,在冲澡。”

    “约饭?以后吧,我已经在做饭了,明天早上要赶到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得早点休息。”

    “真没有故意不接电话,这几天工作太多了,小尚也是早出晚归,忙里忙外。创业嘛,总是很辛苦的。”

    “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你也保重。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脸上挂着笑意,寒暄了几句的老金,挂断了电话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嘴里含糊地嘟囔了几句,才继续准备晚饭。

    与此同时,数公里外的央音某个音乐教室中,嘴角弯成不悦的弧度,脸色稍微有些不满,长长的秀发简单地扎成马尾甩在身后,右边脸颊拖着鬓角,蓬松了空气刘海遮住大半额头,面容白净秀美,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英气的女孩,将外漆磨损得有点厉害的老旧手机揣到兜里。

    “怎么样,小春春,有没有约到你那个天才表弟?”

    “屁的天才,我才不信,肯定是从哪里抄来的。”

    将亲昵地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拍掉,梅逢春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

    “没成,我姑父说他太忙了,明天要参加毕业典礼,近几天都没空。”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如此才子,真想见见。我们大二才结束,他都研究生毕业了,还比我们小两岁。幸好不是音乐学系,得读五年本科……”

    说着的波波头小胖妹略带着憧憬吐了吐舌头,

    “我家那几个熊孩子,完全比不了。”

    “得了吧,好多年没见,谁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对了,不管是词还是曲,你可千万别泄露出去了,我姑父说,这关系到一个十分重要的商业计划,被别人知道了,很不好……”

    不重要,能拿出如此优秀的谱曲和旷世歌词?没有姑父金时在其中说项,这种好事压根轮不到自己,连试唱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就是赔钱嘛,你怕什么,他是你家表弟诶,还真能将你怎么样?”

    “我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不好解释太多!你给我认真一点,让你来帮忙,不是让你捅娄子的。”

    梅逢春轻轻敲了敲小胖妹的脑袋,对方装作吃痛地缩了缩脖子。

    “知道了,我嘴巴最紧了。”

    梅逢春没好气地瞪了小胖妹一眼道: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信任是相互的,这首歌,还不一定是我的,所以得多多练习。要是出了纰漏,谁还敢找我?”

    “那咱们再试一遍?我感觉已经够好了啊,到底还要怎样?”

    “总觉得差了点意思,没有唱出特色,不怎么配得上词曲的水准,我再找找感觉。对了,大钢琴的存在感太强了,和我的嗓音似乎不搭,你改成弦乐合奏吧,再加入尼龙弦吉他和长笛试试效果。”

    “行行行,都听你的!为表弟的事,咱们央音的才女可是操碎了心。”

    小胖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弃,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照梅逢春的要求调整配乐,然后一遍一遍地试唱着,夜幕落下,音乐教室的使用时间结束。

    华灯初上的时候,梅逢春带着小胖妹在学校附近的小吃摊美美地消费了一顿,算是犒劳犒劳自己的小姐妹,才回到了附近租住的公寓。

    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水,舒爽地喝下,润了润嗓子后,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入目就是一款洗发水广告,代言的正是一改往日小鲜肉,以敢作敢当的硬汉形象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戴义琴。

    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翻红的戴义琴,如今接通告接到手软,收入也节节攀升,再不是那个落魄到为家计发愁的过气偶像了。

    抄起遥控器,换了几个台,没看到什么好节目的梅逢春,就准备小憩一会,电话又响了。

    赶忙将电视音量调小,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二伯啊……我好着呢!”

    “联系倒是联系了,就是没说上话,小表弟很忙的样子,电话打过去,没接!”

    “姑父倒是很好说话,估计也是很为难的样子。那个小屁孩,从小就倔,不给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要好好相处,不要闹矛盾。只要小老弟识相,我就给他面子。”

    “你们是关心他还是关心我?我才是你的好侄女吧!要不是看在这首歌还不错的份上,我才懒得下功夫……”

    “姑姑在边上啊,让她放心,不会打架的,我又不傻,现在动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挂了,有什么进展我会通知的!”

    听了一顿唠叨的梅逢春,将电话丢在一边,没顾得上洗漱,径直走进书房,来到书桌前,将自己这些年来“呕心沥血”创作的词曲翻看了个遍,又对比了一下《明月几时有》的谱曲和歌词,不由得懊恼地抱着脑袋发出呢喃声。

    “所谓的努力,在天才面前,就这么可笑么?我才是专业的啊,区区小表弟,居然……居然……”

    输给谁,也不如输给一个曾经打得服服帖帖的小老弟带来的挫折感要强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逐字逐句地轻轻吟唱着,梅逢春眼神迷离地自言自语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悟,才能写下这样的词句呢?”

    想想姑妈一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大大咧咧的梅逢春也不由得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