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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青年也不说什么,只是把手往外套里一摸,看那眼光,是要给不懂事的坎沙来些教训。
坎沙呢,是扭着脖子、握紧了拳头,用犀利的视线告诉这群小流氓,他可不是好惹的。但当这几人从衣服内抽出武器后,他是大惊失色——这帮年龄和他差不多的混混,备着的不是水果刀、小匕首、甩棍警棍之类的玩意,是他妈半米多长的砍刀!
“识相的,多掏些钱,滚得远远的,”领头的一个染发的家伙,两指捏着刀锋,前后摩擦,“本来,我们的地盘,硬气的货色都要爬进厕所,跪着接泡尿,才算了事。看你不是咱们学校的,破点儿财,放你一马,别不识相啊,兄弟——”
“兄弟”一词还没念完,有力的巴掌拍麻了他用来持刀的手,坚硬的拳头从旁击中他的下颚,在抢过砍刀的同时,把他撞向他的同伙,让开了一条道,方便攻击者向前一滚,翻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坎沙回过身,眼神锐如鹰隼,瞥向了三个正冲过来的混混,将灵能调理好,以较为适度的力量,砍向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人,给他的掌背结实来了一刀。
果然,锋锐的痛苦和肌腱的断裂,让中刀者手一送,翻倒在地。坎沙没有理会他,拾起他的刀,摆好架势,将刀刃上的血一洒,叫见了血的两人和甩开同伴的一人暂且停步,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们惹错人了。
但事情的发展和坎沙预想的不太一样。余下的三人,是热血上涌,高喊着问候他全家的脏话,便挥刀冲来了,吓得他也回了一句:
“妈的,你们不要命的?”
面对三人的围攻,情势依然不算严重。因为他看到,那家早餐铺的老板,在他跟流氓动手的时候,就跑向了校门口的保安室,熟练地喊着什么。
果然,在他闪躲刀劈的时候,两位套在防暴服里的保安,拿起防暴钢叉就赶了过来,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抡着钢叉,直接往三个混混的大腿、膝盖和肋间招呼。
没几下,保安就将这三人掀倒在地,还顺带砸断他们的指头,解除了他们的武装,也不管坎沙在旁边看着,一叉卡在他们的腰间:
“本校的外校的?”
“本、本校的…”
话刚说完,两名保安就给三人的腹部各补了一下,让他们痛得蜷缩在地,话也说不了。娴熟的动作、冷静的态度、只攻不致命处的果决,把坎沙看得咋舌——这两位保安的经验,可是丰富到不行啊。
不等他再想,保安的声音传来了:“你?本校的外校的?”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城里来的,闲逛。”
“好,刀是你的不?”
“不是。”
“那好,把刀放下,你安心走吧。”
说完,保安拿出对讲机,唤来更多的人手,拖着五个混混就往学校里走。被晾在一边的坎沙抽了抽嘴角,将两把砍刀扔掉,想喝口水压惊,才发现在动手打架的时候,水瓶早给扔飞了,脏得跟泥浆里打过滚儿似的,只好又去便利店买了一瓶。
“嗨呀,小伙子,可险得很哪,”见他走了回来,气喘吁吁的早餐铺老板,是瘫躺在椅子上,竖起了大拇指,“这群人,都是逃学打游戏的,没钱充网卡,就跟疯狗一样乱咬人,你是练过还是咋的,能把他们降服了、还不带伤的?”
“嗯…运气。”
“哎呀,帝皇赠你好运啊,小伙子!”
没多聊,坎沙走过这座不可思议的学校,沿着两车难通的乡道慢慢散步了。
路两旁的房子,大都是两三层的石房或水泥房,无不是刷着白漆,点缀些黑金的纹路,风格统一又漂亮。他知道,这些民房大抵是不好做隔热层,才没敢涂吸光的黑漆——要是到了盛夏,空调都压不住那日光积攒的高温啊。
这些房前,多有小片空地,要么种些蔬菜藤蔓,要么载两颗葱葱的小树,应是作观赏之用;这些房后,是放养着牛羊的菜园和种满米稻的田地;菜田的更远方,苍翠的丛林草场一望无际,隐约可见几栋孤零零的房。
那些住在丛林草场里的,该是猎户和豢养牲畜的人家。望着孤单的房屋,坎沙怎么也眺不到将之相连的水泥路。直到看见一辆在田地里飞驰的越野车,他才一声讪笑,学习到了乡里人生活的方法。
他走得不紧不慢,好听竖叉上的小雀鸣叫,看成群结队的候鸟于天际翱翔。有的人家,在门前养着狗,狗见了他,是鼻子抖两抖,趴在地上吠两声,打消了他过去摸两下的念头,悻悻赶路。
不过,一两头栓在门前的奶牛,是啃着庭院里的荒草,温和地哞哞叫。他靠近了,小心地抚摸着牛背,奶牛也不惊吓,反而轻轻地蹭了蹭他,继续吃草,蹭得他心一暖,笑着走往前方。
走了好一会儿,规整的水泥石楼变少了,红砖和木板堆砌的小屋变多了。木板房和砖房虽也落在道路两旁,但却松散了不少,隔三两百米才能见到一家。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菜园和梁田,还有鱼塘果林,以及店老板说过的瓜地。
望向罩着地的暖棚,透过挡着出口的塑料布,能看到好些绿油油的瓜。这些躺在沙地里的巨无霸,各个有两方脑袋那么大,重量怕是十公斤往上了。而瓜田外的砖房前,则是坐着个扇扇子的农夫,边咬红囔囔的瓜瓤,边吐着黑黝黝的瓜子,自在得很。
坎沙走了上去,摸着后脑勺,小声地问:“那个,大爷?我想买瓜…”
“单买还是批发啊?”扔了瓜皮后,农夫拿手擤了把鼻涕,在裤子上一擦,“单买一算,批发半价,不包送,开车自提。”
“一算?”
“一公斤一迪欧嘛。”
“买一个吧。”
“好,自个儿去摘,放心摘吧,我家的瓜,都是沙甜沙甜的——哦,慢着,你要喜欢吃脆的,摘之前拍两下,声音闷得沙一些,声音清得脆一些,可别乱摘喔。”
坎沙掀了塑料布,轻手轻脚地踩进暖棚里,挑了块个头适中的瓜,抱在手上,沉甸甸的,该是有十公斤左右。
“哎,买之前,要不要猜啊?”上称之前,农夫摇着扇子,笑呵呵地拍了拍瓜,“清脆的,你娃喜欢吃脆口的啊!”
“猜?猜什么?”
“猜多重,我的规矩,新顾客都能猜一回。猜中了,这就是误差不过半成,瓜白送你,猜错了,也莫得罚,原价卖,咋样?娃娃,猜不猜?”
“我猜十斤三二,公斤。”
“公斤?明白,上称…嗨呀,不多不少,刚刚好!你咋猜这么准的!厉害哇!”农夫把瓜抱开,连连称奇,且向屋里走去,“切了吃还是浑装?”
“切了吃吧?”
“对半开还是分瓢啊?要对半开,我添你把小勺子,你挖着吃。”
“对半开吧。”
“成呦。”
农夫取了两个塑料袋,把瓜抱进水池里冲了一下,便拿起扔在水池后的砍刀,一刀把瓜劈了两半,分装起来,捎带一柄塑料勺,给坎沙拿走了,继续坐下来扇风。
坎沙拎着两袋瓜,继续往前走。没多久,他看到了理想的歇凉地、一处茂密的树林。他在树林外放下书包和瓜,搬了两方大石头,一方当桌子,一方垫屁股,舀着瓜瓤,大口吃了起来。
挖空小半块瓜后,他不得不感慨乡下的瓜是水多味甜、口感还好,更疑惑城里的超市卖的都是什么玩意,味道还不如人家自己种的好。
吃饱了,他拿出作业,在湿润的林荫下奋笔疾书。往日不懂的难题、平时费解的原理,统统不用推、统统不用想,只管落笔,只管解答。那感觉,仿佛有道光从脑门射出,直窜天上,任何的困难艰苦,都没有不可逾越的阻碍。
就好像前途是平坦大道,走个痛快淋漓也无妨。
写完了,午阳西斜。他刚要吃剩下的瓜,却见几只小蜜蜂落了上去,对着渗出的果汁点来点去。他笑了,只拎着没动过的那半块瓜,原路返回。
回到站台,他等到那班归来的巴士。背着空包裹的农民们,说着乡音浓重的方言,齐刷刷地下了车,似乎清早的赶车,发生在上一秒。
坐着靠窗的位置,看乡镇的风光风飘过,他忽然有些羡慕生活在这里的人。在家里、在学校,母亲和老师都说,人要有志向、有理想,生在麦格达,是他的幸运。若不知奋斗,不向高处爬,未来的他,不仅留不在麦格达,还会堕入萧条的乡镇,工资不高,条件不好,交通也不便利。
可活在乡镇,真有妈妈和老师说的那样不堪吗?轻松、自在,哦,单看学校的境况,他倒是敢说治安有些不理想,可想想麦格达的破事,没比这里好到哪去。
如果高三结束时,考不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成绩,也没法赖在塔都斯身边混吃混喝,跑到乡镇谋生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家了,天色已暗。家门没有反锁,他知道是母亲回来了,也不多说话,只将瓜放进冰箱,悄悄走到滋滋冒响的厨房,看母亲在忙些什么菜色。
灶台前,安苏妮正煎好金黄的羊排,拿了水果切片和薄荷叶摆盘。装点好羊排后,她又打开烤箱,撕开包扎严实的锡纸,让浓香溢满厨房。
不用看,坎沙也能闻出来,那独特的气息,来自新鲜的羊肝脏。这道菜,是要用好酒和蔬菜香料腌制,辅以低温慢火,把羊肝的血腥味烤走,把浓郁的芳香保存,是酒店里待客的好菜。
今天是怎么了?安苏妮要制备这么丰盛的菜?是有客人要来?
终于,安苏妮留意到了厨房外的儿子,竟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起手,看样子很是意外:“啊?这么早就回来了?妈还没…算了算了,饿了吧?去收拾收拾桌子,就开饭吧。”
坎沙应了声,拿抹布擦好餐桌,坐着跺起脚。很快,安苏妮把烤羊肝、煎羊排端上桌,给他递来刀叉,把围裙一解,搭在椅背上,又回到了厨房,给他盛了盘掺着菠萝粒的饭:“来,慢慢吃,妈吃过了。好久没做这些了,你好好尝尝。”
“怎么做得这样丰盛?”
儿子的问题,让安苏妮拿起抹布的手顿在半空。好半天,她才挤出了久违的笑容,是真的好久好久没出现过的笑容。
她走回厨房,声音轻又沉:“今天,你十八岁生日,妈想着做些好的…就当是庆祝你成年了吧。”
“成年?”坎沙叉起一块羊肝,含在嘴里,咬出细嫩的香滑,边说边笑,“我是不是该去银行申请助学贷款了?”
一半是开玩笑,一半是认真。他在等母亲的回答,如果母亲真说,过了法律规定的抚养年龄,他是时候出去自谋生路了,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厚着脸皮,找塔都斯借些钱,提前把高三的学费交了,再不回家里住了。
“哪里的话,妈是想…送你些礼物,”说着,安苏妮拿着方红绒礼盒,坐在儿子身边,低下头,语重心长地说,“妈啊,工作太累了,上司和同事又总给我气受,有时候,说话是过分了些…但妈是想着为你好,不是真的怨你没用…来,拿着,你成年了,是响当当的男子汉了,你就收着,等进了好大学,遇见心仪的女孩,再送给人家,就当妈给未来的儿媳,提前备了礼物吧。”
打开礼盒,躺在海绵垫中央的,是一枚金灿灿的戒指,镶嵌着黑色宝石的戒指。戒指的纹路,像极了纸钞上的荆棘,迷人又漂亮。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千言万语都是多余的,他的不屑、他的埋怨、他的怒火、他的悲怆,都在生日的这天投降了——母亲的晚餐、母亲的礼物、母亲的歉意投降了。
“妈…谢谢妈。”
他把头埋在母亲怀里,鼻涕和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就像是孩子那样。安苏妮虽不明白,儿子怎么突然就哭起了鼻子,可她没有指责或批评,只是抱着儿子,说:
“我是你妈妈啊,坎沙。除了妈妈,没人会无条件地爱你、对你好。妈有时候嘴急了些,话严厉了些,希望你不要计较,你只要记住,妈是指望你好…指望你学得好好的,离开麦格达,最好是去博萨、去格威兰,总之啊,别待在共治区,别待在这地方啊…”
“生在共治区的你,可曾遇到过不公?可曾受过迫害而不能呐喊,可曾有过冤情而不能控诉?如果你有这样的经历,如果你有一颗向命运抗争的心,不妨试试前行之地推出的新项目——以血还血。”
更新完软件,赛尔对着手机,念完了这不明所以的公告。这时候,他和格林小姐已经下了火车,在莫加厄的旅馆落脚了。
“嗯,继续念吧,文德尔。”
于是他打开详细的简介,好给格林小姐解释,这奇怪的新项目是想做些什么交易。可越读,他越是心惊——原来,所谓的“以血还血”,是指客户无需支付金钱方面的酬劳,而是要抵押他们的血、也就是他们的性命,用来换取圣恩者的出动、设置一场必须以死亡为终结的任务。
发布任务的客户,需要证明他们曾受过某人的迫害,且本身无辜无罪后,只需等工作人员核实无误,他们就可以指定接受了委托的圣恩者去杀死仇人、甚至仇人的亲友。当然,指定的刺杀目标是有上限的,通常只限于仇人往下的三代直系亲属内,且人数不得超过两位数——但这已经是无法想象的优惠条件了。
说白了,“以血还血”的意思,就是让心有不忿、且敢于报复的人,用一条命为代价,去杀死仇人全家,且不论男女老少。
最恐怖的,是给“以血还血”背书的人——圣城的帝皇使者、常青武神,和蔼可亲的班布先生。
再不懂治安和法律,赛尔也要呆巴巴地望着格林小姐,表示这新的委托项目,是摆明了践踏共治区的社会稳定——绕过执法机构,通过前行之地这种第三方平台制裁仇敌,不是妥妥的疯子行径吗?
格林小姐合了眼,耐人寻味地笑了笑:“文德尔,报酬怎么算?”
“呃…视目标身份、人数而定,以任务承接之时的圣岩单价为标准,以格威兰或瑟兰的货币结算…下限为一圣岩,上限不超过五圣岩…”
“啊,帝皇使者,真是无缘吝啬的财富之神呢——”
可惜,格林小姐的感叹,是给焦急的少年打断了。
一言蔽之,他是想不懂,班布爷爷为什么要开展这种可怕的业务?这种鼓励私刑的宣告,堂而皇之地发布在前行之地的平台上,如果引发了乱象,要怎么收场?总不能又靠“帝皇使者”的力量,去将一切镇压吧?
“为什么不呢?”格林小姐的答案,是娴静的笃定之音,“在温亚德,他证明了自己的力量——常规的力量无法制约他,有资格掌控大地的,不是我们的政府与国家,而是他。文德尔,假如你有他的力量,能监督世间的罪恶,能判罚世人的罪行,能令勾心斗角的大地归于一统,说不定,你的想法,会比他更偏激呢。”
“不、不是,再怎么说,这也太…”
“文德尔,你不明白…共治区的人,生活在其他国家的压迫下,窒息的混乱,已然蔓延到无法收场。自温亚德之后,帝皇使者该是有了新的思路,或是单纯厌恶了这样的秩序…或许,他是想告诉共治区的人,别再害怕他的威压,他会站在中洲人的立场上,鼓励他们去反抗吧…”
“反抗?”
“我的猜测,不一定准确啊,文德尔,”如今,在格林小姐的眼里,懵懂的少年是傻乎乎的,蠢得可爱,“或许,他是想观察世人的态度,准备将共治区、乃至全大地…再次统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