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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当前处境的男人果断回以肯定的答案,继而说明事情的起因。四年前,来温亚德旅游的林博士与他做了一桩生意,更在参观他的仓库时披露身份换取信任,以此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说到这里,靠墙坐倒的男人一脸懊恼:
“我知道他是朝晟人,你们朝晟向来不管家门外的事,对吗?你们这些圣恩者有帝皇赐予的异能,而他的力量不仅令人艳羡,更能博得空前的利润…他告诉我,他急需用钱,而他这样泡在学院且公开身份的外国人掺不进本国圣恩者的圈子,想找我弄些赚取外快的门路,让我不用担心销路,说他自会安排…所以我抛下顾虑,在那年与他频繁往来,开拓一些…一些更赚钱的业务。我养了些专割器官的供体,而他来帮取出热销部位的家伙‘重生’。你得明白,哪怕赚来的钱平分,我拿到的都比出一批货更多…他还调侃我们是在做善事,拿固定供体拯救千万性命的善事。其实,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要知道,遇上我们经营的时段,市面上的货物几乎全由我们提供,挨宰的人可是少了大半…就这样,直到他回国。临行前,我还请他去酒庄做客,替他饯行,想着就算他不回来,也当是做了回互利的朋友,谁知道…谁知道他是个脑子有病的疯汉,弄出——”
“孩子,闲事不必再提,”老人听得连连摇头,更掏出烟斗叼着解闷,“听得出来,你心绪已静。现在与我详说他联系你的方法,对了,以及你们交谈的内容?请。”
“我们是单线联系,他每次都用电话联络我…格威兰的不记名电话卡很好弄,恐怕他储备了很多。第一次联系是在一月前,他与我陈述利害,教我老实待着,继续干我的老营生,千万别想着跑。你知道吗?他简直是无处不在的幽灵,他在窥探我,是的,窥探我…我怀疑他有眼线在温亚德,可我怎也查不到线索。第二次…就在刚刚,他叫我留意两个人,两个挺漂亮的女人,一个绿眼睛的女孩和一个混血者,告诉我她们可能要从温亚德走海路去邦联,让我务必留意,假如碰上就尽力拖延,相片在我的手机里,你看…”
“很好,诚实的孩子。来,记下我的号码…每当他与你联络后,便将内容转告于我。另外,留意那两位女性,有消息先行告知,等候我的指示。现在,找些人清理清理你的地盘吧,血太多了,不是吗?继续做你的行当,如常经营,免得他起疑心,记住了?”
“我…”
话未说完,男人忽然目瞪口呆,因为黑袍的身影不再,唯有血的腥臭证明老人来过这地方,唯有青年和其他手下的尸体证明男人并非白日做梦。而那离开港口的老人还有别的事要忙,譬如打开网查看迦罗娜的视野,看她的行程是否符合预期。
能见到格威兰的火车站有着洗不走的灰与锈,虽刷了不知多少道新漆,还是那样迟暮的老旧。可候车的人仍不少,且大都夹着本杂志,没拿书的人则抓紧时间去买份报纸,借此打发枯燥的时间。不明就里者会以为格威兰人酷爱读书看报,但有着多年旅居经验的迦罗娜则告诉学生,是这信号太差的地方没法靠手机解闷而已。
今天她与学生都换上瑟兰式的服装,更面覆轻纱,以免被人留意。旅行格威兰的瑟兰精灵不少,这对师生飘扬着异域风情的装扮并未引人瞩目,哪怕是检票口那位打哈欠的胖女人也没多看她们一眼,仅是不耐烦地揉两把雀斑,挥手示意她们尽快通过。
“好轻松,老师,”走上站台后,少女抽回与迦罗娜挽着的胳膊,隔着层层纱衣轻捏她的腿肉,“果然是饱尝战火的军士,真结实,枕起来可安心了。相信再颠簸的旅途,都能香甜入梦呢。”
“别调皮!小坏蛋,火车要来了。”迦罗娜轻掐少女的脸颊,听汽笛长鸣,看一列旧式火车驶入站台,随等候的乘客进入车厢。
悦耳的广播声介绍起本趟列车的终点、格威兰南部的托摩行省。迦罗娜则握住学生不老实的小手,对照车票找见定好的包厢,听着广播里对牧场的夸赞,坐在床铺上伸起懒腰。伊利亚则拉开厚厚的遮阳帘,取下硅胶制的假耳,倚在窗边向渐行渐远的山城招手告别:“说起来,我自小待在康曼,只在电视上看过风车。老师,风车很高吗?”
“耳闻不如亲见,”迦罗娜拿出保温杯,给学生倒了杯热水,“要说景色别致,我想…应该是北海的遗忘之地,那是我也未曾去过的地方。”
“呀,老师也不曾旅行的雪原吗?那会是怎样的冰凉啊。说起来,老师去过哪些国家?我猜老师的足迹遍布大地,对吗?”
“是啊,不一样的国土,很多很多风俗…这些年我多是在格威兰和共治区碾转,瑟兰和博萨待得较少。西海的戎洲和邦联嘛,老师只在图书和电视上见过,毕竟要出海…我可不喜欢乘船,也没那必要。逛遍大地就够了,想来多少人究其一生都没离开过老家,而我这混血者的足迹已能算是踏过大半世界,如今更要往邦联去…嗯,但愿旅途顺心,但愿吧。”
“欣赏不一样的风光,想想都心生艳羡。但老师,你不会是怕晕船吧?”
“哪来的事…不可能的,老师会担心晕船?别乱想了,伊利亚,格威兰的列车可慢的要死,更没处娱乐,餐饮…根据老师的经验,恐怕不太妙。恐怕我们要成为倒霉的旅行者,忍受长达三日的折磨,才能解脱…唉,多睡觉少说话,祈祷时间快些流逝吧。”
“说回来,老师,我们确实不好搭乘航班,但弄辆车自驾是否可行呢?”
“不成啊,格威兰的车行大半是王庭的产业,贪心的家伙们连旧车交易都不放过。不管是买是租,都有些自投罗网…”
“嗯?老师啊,还有黑市呢?或者…凭老师的手腕去‘借’一辆呀?”
“小坏蛋,老师可不愿和那些人扯上关系啊。恶人是不可信的,指不定会盘算着怎么卖了合作者赚钱呢。至于借…老师还能硬抢不成?你不会想老师去诱骗可怜人,好搭几趟顺风车吧?哼,小坏蛋,少拿歪主意调侃我,休息吧。”
说完,迦罗娜反锁厢门,褪去外衣上床午睡。少女则把叠好的纱衣在床铺上压整齐,而后来到老师的床边,任金色的竖瞳瞪得再凶都把被褥攥紧,怎也不松手,似在享受那无奈的笑:“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要人陪?火车可不如旅店,老师怕挤着你啊。”
“不管,”伊利亚掀起被单,钻进被窝挠起迦罗娜肋间的弱点,“老师就是怕痒,憋着不笑的红脸真…可爱,呼呼。”
银铃般的调笑让迦罗娜再忍不住,连忙掰开轻搔肋间的纤指,将捣乱的手捆进臂弯:“少折腾了,让老师省省心吧,你啊…来,睡吧,睡吧…乖啊,乖啊…”
不再调皮,少女贴着老师柔软的胸脯,听见那有力的心跳,感受暖心的温度,哪怕明白事情不像她披露的那样安稳,仍无一点不安。而今更名为伊利亚的少女坚信老师的力量、坚信老师的承诺,坚信她们都会安然无恙。
旅途的风景是与少女期待的不同,青翠的草原上并没有高大的风车,只有黑白相间的奶牛和毛绒绒的绵羊,偶尔有威猛的牧羊犬在铁路旁巡望,不时向车窗内的人歪头致意,像在问旅客们来自何方。草原的边际线上隐约有暗色的灰房,除了那暗红色的尖顶还算特别,再见不到多余的绘漆与花纹。伊利亚轻眨墨绿的眸,觉得托摩的风景虽不华丽,却是别样的贴切,就像康曼的旧城区一样。
列车抵达的城市炫耀着与古老的帝皇建筑截然相反的新奇。远望而去,到处是林立的摩天楼和密集的大厦,和僻静的山城大不一样,恐怕只有托摩行省的核心才能有这样繁华。果然,列车驶入的站台绝非山城能够相比,翻新得相当整洁不说,连地面都铺着反光的大理石砖。少女从商店买了张地图,同老师挑选起知名的风景,好规划游览的路线。
“先去东边的牧场看看?”迦罗娜饮好热茶却吐不出暖雾,明白是空气有些干燥,“不着急赶路,时间可宽松啊。牧场的风景可不错,虽然有些…牛粪的味道,却能找乖乖的奶牛,品味最新鲜的牛乳…哦,要加热,差点忘了。”
少女合上地图,颔首微笑:“老师的建议必是最好的。何时去呢?”
“不如现在。公车可不查身份…哼哼。”
公车确实不查身份,却花费太多时间。直到下午,迦罗娜才踏足横断草场的公路,领着少女走上绿色的平原,把层叠的小草踩出咿呀的轻吟。
少女随老师眺望,见山坡上有不少啃食绿草的绵羊,更有一两位奶农从中穿过,拍拍闷头啃草的奶牛,招呼路过的旅人踏进绿里,来跟安静的奶牛合照。绵羊想避开来合照的旅人,却给牧羊犬赶回原位,在口哨中陪旅行者摄影留念,留下阵阵欢快的大笑。
是啊,蓝天空澈清明,绿草碧翠如茵,不止有黑白相间的奶牛,更多的是白云似的羊群,连漫步的师生都给它们惹得捂嘴轻笑,慢慢朝牧羊人的方位接近。可走了没几步,久未锻炼的少女就揉着小腿坐下,拨弄如针线交织的青草,想问渺小的野草如何编出这辽阔的牧场,又在老师的鼓励中撑腰起身,勉够力气留下踏青的足迹,证明自己并未被娇惯出一身坏毛病。
不多时,喘着气的少女总算能摸到安静吃草的绵羊,听它们啃食绿草,听它们啼得悠长,呼出乏累,舒展身段,朝老师回眸轻笑,一步步走向哞哞的奶牛,给微风撩动结着长辫的金发,无瑕的肤色纯净过奶牛的白毛,好似优美的风景,引得举着相机的迦罗娜轻按快门,保留这一瞬的时光。
呼唤老师前来后,少女关注起奶牛旁的奶农,看他将铁桶夹在双腿间、如何以按摩的手法挤出微腥的牛乳,灵动的眸子逐渐洋溢雀跃。
“呦,可爱的小姑娘?还是…比我还年长的小姐?你是从瑟兰来的?想试一试吗?”头发花白的奶农提高装满鲜奶的铁桶,把鲜奶倒入一旁的铁壶中加热,“不收钱,免费教,哈哈,想来试试吗?”
见站在身后的老师笑以鼓励,便放心走近哞哞叫的奶牛,却它身旁踯躅,不知从何下手。
“来这里,”牧场主笑着将木凳放在头奶牛的身侧,“苏珊是最乖的女孩,陌生的朋友也能好好相处。”
少女轻抚名为苏珊的奶牛,坐上矮矮的木凳,学起方才看过的动作,却给笑着的奶农指正起谬误:“慢慢的,将桶夹在两腿中间,以免它被苏珊不小心碰倒,如果那样的话,你可白忙活啦。”
少女回以微笑,随他的教导夹好铁桶,做起挤压的动作,尝试逼出贮藏的鲜奶,却听到略为不满的哞哞声,正想致歉,却见奶农安慰好奶牛,继续听其教导:“温柔些,精灵。再健壮的动物都会疼痛,你该替它按摩,让它放下戒心,用手指借劲搓弄,获得它的馈赠。切记,轻柔莫要将苏珊弄疼,唯有待以温柔,方能获得回报。”
今次,少女牢记奶农的嘱咐,先是温和地按摩,又用指尖轻盈地挤压,终于让乳液流进铁桶内,滴出美妙的破碎声。
“很好,很好,精灵啊,你学得可真快啊,”奶农腾空铁壶,倒上两杯热奶,才将鲜奶拿去煮热,“生乳可不能饮用啊,要是在城里遇见卖生乳的,记得拿回去加热,否则得喝坏肚子啦。”
听着奶农的调侃,口中流淌丝滑,伊利亚笑得满足,迦罗娜笑得释然。此刻,在这对师生的心里,没什么能比在牧场喝杯最新鲜的牛乳更加惬意。
“这么多奶牛都劳累您亲自照顾吗?”少女擦拭嘴角,踮高脚尖,试图看清圈住牧场的围栏有多长,“老人家,没有人来帮忙吗?”
“只剩我一个人啦,”奶农坐上木凳,戴好遮阳帽仰望蓝天,“其实现在都用机器取奶,我也不例外。我不过在闲暇时回来看看苏珊,陪它到处走走。”
“是的,”数不清的牛群让迦罗娜苦笑,“哪里管得过来啊,若是每头牛都得留心照看,怕会累得叫苦了。”
“哈哈,是的、是的…”歇好神的奶农走向还在啃草的奶牛,眼露不老的自信,“但我挤的奶最好喝,对吧?亲爱的苏珊?喏,两位客人都点头咯,哈哈。”
告别牧场后,师生的足迹延伸向不远处的另一群羊。这些可爱的绵羊有厚实的卷毛,聚在一起时活像是朵朵白云,为绿色的天点缀上更有趣的纯洁。少女感叹这偌大的草原分明是件碧绿的长袍,成群的绵羊则是白色的云纹,向老师借来相机,把眼前的风景存为永恒的记忆。
“很美啊…”走了很久,迦罗娜终于也揉着腰,坐下歇息,“不是吗?”
“是啊…”见老师乏累,少女坏笑着贴上来,用刚学来的手法揉捏老师的腰身和双腿,帮她缓解酸痛,“老师,你看,多少羊群生活于此,即使没狗狗盯着,它们依然懂事,不会学山羊那样野蛮地逃窜呢——嗯,又跑过去一群,这些黑山羊总不会活力无限吧?”
“比它们更有闲心的是你啊,哦?老实点,手在摸哪里?小坏蛋?”迦罗娜眯起眼,故作恼火地训斥,在少女的窃笑中喃喃低语,“未来啊…望你以最美好的面貌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