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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机沙沙记录怪人的声音:
“我叫亚克,有着基涅亚血统…用你们的话说,我是流有异族血脉的混血者。我想你能猜到,你们的领路者是位纯种的基涅亚。自从祂统一大地后,基涅亚便被放逐至此。但辽阔的遗忘之地不止囚禁我们,一些对帝皇不敬的强大生命也堕入与我们相仿的悲惨命运。时光荏苒,在寒冷的雪原中,厮杀敌对者慢慢放弃争斗,共存于没有未来的土地,诞生了如我这般的混血者。倘若你前往别的村落,兴许能见到精灵与基涅亚的后代。
其实我并不老迈,只是背负祂的折磨,继承血脉的记忆罢了。祂的威严是你不能想象的可怕,因祂的惩罚,基涅亚的血裔必须忍耐苦难,绝不能反抗苦难,生不出反抗苦难的心。若无那件改变遗忘之地的事,我甚至不会有逃离此地的想法。
那故事由我们的血代代相传。八百多年以前,一支帝国的禁卫军踏进遗忘之地。并非误入,亦不是遭放逐,他们是给一位强者率领。那强者被我们称为拯救者…但你们会更熟悉他最初的称号——帝国的武神。
统领万员禁卫,武神往遗忘之地的中央去。他奉帝皇的诏命来救赎我们,将天际山脉斩出行走之路,畅通无阻。看吧,那远方被巨刃劈开的天堑就是他的惊世手笔。
可蛊惑的谣言生长,祂已陨落的秘密开始流传。虽然我们如今从逃亡者口中知晓这是事实,但当年的祖辈便不相信,怀疑武神只为毁灭我们而来,惶恐不安。后来他们才明白这是巨龙的阴谋。你不必惊讶,我说过有不敬祂的强大生命在此,若非高傲的巨龙,还会是什么?它们并未灭亡,不过受祂的桎梏困在遗忘之地,永世不能逃离而已。
越过天际山脉,会见到暴雪封存的圣殿。莫说我们,不少强大的圣恩者也难以抵达,唯有巨龙盘踞,用冰霜和烈焰毁灭胆敢靠近者。所以,没人知晓圣殿有何秘辛,只明白那里发生天地悲鸣的战。
率禁军闯入圣殿的武神与巨龙之战不能避免,荡入先祖灵魂的波动从那里发出。他们鏖战多日,连风与雪也恐吓至规避。而当大地不再震动,天空停止裂变,狂风暴雪回归了,我们也发现失去勇气的身体重获反抗苦难的意志。之后,武神消灭巨龙的消息从圣殿传出,但重伤的他无力把我们释放,悄然离世。再怎痛苦与悔恨,我们也只得忏悔对他的怀疑,诅咒散布谎言的巨龙永世受难。
那以后,遗忘之地由残余的禁军统治,他们在前往圣殿的路上修建凛风都城,用武神遗留的圣器融化了积雪,便于散落各处的生命交通联系。倘使追寻更多的历史,或探寻圣殿的秘密…你们就沿天际山的道路到中央的凛风城找出答案吧。”
语毕,亚克观察他的神情,等他把诺言兑现。
和其他人交流完的林再看怀表,见时间还算多:“你们的村落与那…凛风城的距离有多远?”
问过村民后亚克回答:“我们中没有人去过。可行商与税官每三月会来,按他们的说法,恐怕有两千多里。”
林眉头紧锁。不算很远,但说不上近。时间不用担心,但也不能浪费。可别轻装简行,动作越快越好。
“我想,你们的村落适合暂作我们的据点,”他和大家商讨好方案,让亚克村民聚集,排好队等候,“两百五十八人,我不可能一次性带走。先挑出五十人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的本源运作,逐一从村民的身体分离出血肉后放进背囊。士兵们收拾好空出的草房,也剜自己一刀,把肉块放进培养皿,托付村长亚克保存,再找林疗伤。
“呼…头要裂了…”过度消耗本源的痛苦让林狞笑,见怀表的时针快到位,叮嘱亚克安抚村民,和大家一起消失在冒出的灰雾里。
他们走得太快,连震散积雪的雀跃也没留意。
回到甲板,林再想休息也得先和葛瑞昂报告:“老头,我要些东西。行动?你不用担心啦…”
学者们忙着整理收集的血肉,林则鼓动葛瑞昂给些圣岩,说自己需要让使用者健步如飞的奇迹,省得浪费时间。可不管少年说得多动听,葛瑞昂也只特批五人份的圣岩以供使用。
林想按碎颞骨止痛:“朝昇都是你这种守财奴?如此抠门,怎做得了大事?”
“网会记录你的见闻。一位通晓古语的学者和三名善战的前行者已足够。”
没法反驳的林挑选两位队员,喊醒还在船舱大睡的夏,叫她找保暖的衣物准备出发。夏却急着催他讲那里的情况。拗不过的林只得背诵一遍亚克的话。夏听得噤声,良久才掐指头算时间:“龙?开他妈的玩笑。不,它们有什么毛病?拦着那人放走别的家伙?它们脱不了身,还不允许别人走了?”
盯着时针的林按着眼眶,感到本源大致回复,感叹遗忘之地的时间紧促,现实却漫长到磨叽:“哪里难理解?忘了给俘虏的博萨人?为了活命,举报想逃跑的狱友不是稀松平常?龙…万一是真的,定如传说的强横,它们会容忍低贱的弱者自由,独留它们守空房?”
不等夏反驳,一声高喊捅得她耳痛,直跃到护栏边眺望,见是运送圣岩和前行者的快船抵近。而后,一位络腮胡的大汉扛好铁箱,拉住铁索登上甲板,看着夏坏笑,粗犷的嗓门已不如先前刺耳:“嘿,你还缠人家不放呀。”
“别废话,”另一位随行的青年夺去铁箱,清点圣岩的数量,“共三十块,确认无误。”
装好圣岩的林难免有些心痛,知道这体积足有一方的圣岩原本能令一排制式护甲运作整两年,而今却只能成为一次性奇迹的祭品:“好,多的让夏背着,凶什么?你劲最大不出力?先申请权限,到了那里,我们只能通信,联络不了其他人,更别说申补权限了。”
等精通古语的老人休息好,重返的时间已至。络腮胡的汉子靠近林,低声坏笑:“队长,搁以前,她那年纪都够当你娘亲了,你是真不在意?”
“少在那扯淡,喊你来是让你帮忙!”洗干净手的林又看眼时针,深吸口气后喝令,“你们看好老头,可别摔着他!要出发了!”
在一行人出发前,有五十位村民摔落甲板。他们撕掉兽皮跳进海,抓扯活鱼啃咬,直至确信牙缝里的腥气不是虚幻,才打着水花哭泣。
“傻蛋!别淹死了!喊他们上来!别上沙滩!”叫士兵管好逃出雪原的人,林十分满意血肉的定位能力,便头也不回地再次踏入迷雾,回归遗忘之地,“什么帝皇、天武…还真有意思。”
降入村落后,他再三确认凛风城的方位,令村民与士兵耐心等他们回来,随即激活圣岩的能量,带队出发。村民们知道他离开此地的通道,焦急得蠢蠢欲动:“村长,不应该先带走我们吗?”
黑色鳞片微张,散出丝丝热雾,他背对惶恐的人,低声安慰:“我们已停滞几千年,又何必在乎这几天?”
被放逐的不幸者急迫等待时,网启动的圣岩夺目至极。璀璨的金芒渗入使用者身体,环绕后消散。他们已无需行走,只用凝视网能感知的极限,就能在数秒后现身于目的地。
瞬移般的奇迹有难以忽视的副作用。闪现中的林除了咚咚的心跳什么也听不到。躯体是轻的空壳,大脑没法命令,肌肉不能运动,想让毛发直立都不行:
作用身体的奇迹真是难受。这帝皇恩赐的圣岩诞生了多少奇迹?怕是有千千万吧。可惜,不论它们多复杂,都只能用去杀、防、跑…永远无法改变生命。伤口没法恢复,衰老没法缓解,生死更无法逆转…哼,什么帝皇的奇迹,还不如竹的力量。连杀人都必须间接,像他那般令人消失都没法办到。不过制造些光热杀人倒也有趣,这网的奇迹也没区别,瞬移的时候身体仿佛不存在,这种感觉和踏进奇迹传送门时一致,或许能好生利用。什么朝晟的创新式奇迹,本质还是老套的传送门。所幸还能借网交谈,否则这给剥夺感知的糟糕体验就算自己忍得了,那老头恐怕早给折腾到抓狂了。
热衷闲聊的老人仰望通道上的雪云:“宽阔的道路定是那帝国的武神斩开。强至这般的人,真还能称作是人?”
高得似乎倒立天空的群山不知绵延多长多远。白茫茫的雪峰很多,多到记不得数目。可层层雪峰中又有条通路,笔直又宽阔,远得望不出尽头。恐怖的力量,若这真是末代武神的创作,他必然远超本源的界限,达到诸多前行者遥不可及的境界。
“没准濒死反扑的圣痕也能做到啊。”学者的话让络腮胡男人想起几年前圣都的激战。当日连虚空也切开的圣痕深深震撼了他们这些借网观战的前行者。可纵使他强至那般境地,也不过是给那人戏弄宰杀的可怜虫,不免感慨一番。
他们讨论得热切,林却默不作声:力量?他们怎会知道真正的力量?也是,他们没资格见证连杀戮之圣典都恐惧的力量…与那力量相比,劈山为路的宏伟不值一提,什么都算不上。
交流与缄口并存的奔波无聊到漫长。两个多钟头后,圣岩的能量所剩无几,奇迹终于消失。林重获存在的感觉,舒张五指,长哈口热气,望向近在咫尺的城市:
城市?简直是冰雕…
不,遗忘之地的都城凛冬或许是由冰堆砌,又或者是由块巨冰镂空雕琢。虽谈不上广袤,也称得上壮丽。透着晶蓝的冰之城墙光看着就森寒刺骨,最中央的冰堡高耸,呈圆润弧形,印证它的建造者是钟爱圆拱的特罗伦人。走近看,不时有驼鹿拉着载货的木车进出从城墙的椭圆洞口,哦,该是凛风的城门才对。
见没人站岗守卫,林越过夏,走在前面探路,期待这里的统治者会是什么模样。
穿过城墙,铺有碎石的冻土路夹在圆顶冰屋间,摩擦力够,不至于滑倒。凛冬的构造像丘,越近中央越陡。若这里的布局和圣都一样,只需沿路上行,便能到达最高点,进入先前望到的冰堡。
多是特罗伦人的居民窥视他们,眼里是不掩藏的惊讶。林注意到他们的衣物很薄,恐怕不能抵挡严寒,干脆脱去手套,果然有种回到海滩的温暖:“都是冰,竟不冷,还有些热…”
又想起先前的听闻,他知道不同寻常的温度来自那帝国武神的圣器:“有趣,我等不及…哎,说着玩的,你们慢点!急什么?赶着投胎呀?给我掐好时间再去!”
见气温转暖,老人便摘去毡帽靠墙擦汗,又拿脸贴向冰墙,哆嗦得后仰:“这不可能呀,这冰怎会如今寒凉?岂能不融?”
“见了面就清楚,”见行人注意起老人与他们不同的长相,林伸小指掏了掏耳朵,“看网的消息,听我的命令,绝不准自作主张…另外,老头,可要麻烦你翻译了,你不会累到趴地吧?”
聊了些废话,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再往上走,踏上登往冰堡的阶梯。冰晶的台阶上,高大的守卫持长枪挺立,黑甲连面部也包裹,四肢与前胸还绘有金纹,泛着种威严而圣洁的美。
林简直看腻了,知道这种类似圣都的配色定是帝国的禁卫军传承之“艺术”,便带他们上前喊了声去引起注意。老人则连忙解释,说得卫兵掀开面甲,露出特罗伦人的面孔,眼神渐凝。听完,他细细瞥了两眼后进冰堡通报。那拢死的冰门后,答复声有如雷鸣,震得林心颤手抖。卫兵很快回来通告冰堡的主人接受他们的拜访。
“领主?”林的耳朵在听,眼则偷瞟低处,看到城内有很多楼塔和重弩,嘴角扬起又落,“没品的头衔,老套的成分可真他妈够纯。”
带队走入拱门,敞亮的冰厅铺了棕色毛毯,支撑拱顶的冰柱反衬金色的烛光,毛毯与烛光的尽头黄骨雕刻的宝座,厚而重,不属于林记忆里的任何生物。至于宝座上的人则披覆尖锐骨甲,是位中年的特罗伦男人。暗黄骨甲盖不住他的健壮,竖着尖刺的骨盔犹如王冠,给他凶悍的深棕色方脸添了威严。
林看不出这领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却懂得他有兴致又不愿张嘴的神情:“哑巴?得了,你跟他闲扯吧。”
听到指示,老人尽量用尊敬的语气解释来意。他越恳切,领主的表情越是开心。到最后,领主起身鼓掌,说出众人勉强能理解的特罗伦语:“呀,有趣,如今的特罗伦人真蠢到迫害盟友…难怪会失败,不过败给弑杀了焱王的你们也不算耻辱…意外吗?毕竟总有蠢人闯进来给我这种老头分享现世的盛况…我要承认,你们的故事讲得可比他们动听多了。但我不关心你们从哪来,更不关心你们要怎么出去,我只想知道你们是否为了进入圣殿而来此拜会?”
他的笑容给老人一种不安,不敢回答的不安,任林催促也不愿开口的不安。是的,老人的直觉在预警、在说情况不妙、非常不妙。
见他懂现在的语言,林懒得废话:“是。怎么,莫非我们不能进入?”
“不,如果你想,当然可以…”领主抱于胸前的臂更显得骨甲下的肌肉悍壮,“只是往圣殿观摩帝皇之光的代价十分昂贵,我担心你们支付不起。”
林回以笑容,将手背在身后,令中指迅速分裂成两根,其中一根脱离手掌悄声跌落,钻入地毯边沿,而后开口:“哦?我倒想听听。现今的大地可没有我们朝晟付不起的价钱,尤其在灭亡帝国之后呀。”
“小鬼,你错了。总有生命无法承受的代价…比如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