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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听的声与深邃的眼送来真诚,真诚又送来怒以外的感觉,让泛热的胸膛涌上血液,令浑身都舒展,叫竹相当受用,隐约记起这种鲜少的舒爽叫得意,能骗走愤怒的得意。
但和祖老头相仿的说辞听了又有何用?
竹不想听废话,准备远离叫茉亚的怪人,继续休息。
可刚转身的他却猛回头,目光游走于陌生的相貌与服饰间,心越鼓越重,对着网的消息阴沉脸:“收声。”
而后竹拨开落叶,坐定身子与她平视:“好,你讲。”
仍跪着的茉亚并未躲闪有些凶狠的目光:“强者,我是受帝皇贬责,需世代寻觅觉醒者的守卫者。强者,请恕我用词朽陈。因时代变迁,觉醒者已更名圣恩者,或前行者…”
他听得只摆手:“行行行,别看我,你只管讲。”
于是茉亚垂首沉声:
“无论帝国还是如今的时代,多数觉醒者终其一生亦无法领悟更强的本源。唯帝皇的威严赐福,他们尚能接触更高的层次。固然有生命天赋超群,凭自身突破本源的桎梏,可付出的代价却沉重。越接近本源的真,越易忘却自我。若非帝皇怜悯,恩赏其继承者之名,他们的境况不会比你好多少。”
“你是说什么帝皇…不,那玩意都消失多少年,怎能帮到我了?”
“请息怒。帝皇虽已逝去,但继承者仍在世间。若获取他们的传承,自能寻回为本源所消磨的理性或情绪。”
竹的手指不知觉按入泥土里:“真的?少骗我!什么继承者,不是只剩那贤者?他不比我更疯?!”
“贤者的冷漠是本性,与本源或帝皇无关,”仍低头的茉亚未变语速,讲出一股坚信的诚恳,“他的传承并不适合你,能帮助你的传承,在朝晟。”
“朝晟?”竹回想先前的听闻,攒眉自问,“朝晟…以前的梁国,焱王?”
“是,”茉亚看向他,顿首相告,“或者特罗伦,特罗伦的武神。”
“你等等,我有事,”竹起身踱步,踩碎好多枯叶残枝,回复一直想提醒他的人,“你老实告诉我,她讲得对不?”
元老的声已露疲累:“你已相信,何必多问。你想想,她是怎样找到你?她找你是为了什么?她切实没撒谎,但我不赞成你和她交流。当然,我仅是建议,我不会强求你改变决定,选择权在你自己。”
“也就是说,你的确要用什么焱王的东西帮我…”竹转向茉亚伸手,疤痕不再狰狞,“起来说,武神的传承在哪?特罗伦?”
“不,”茉亚握住他的手起身,弯腰行礼方站直,几乎与竹一般高,“在很遥远的地方,往后我会带你过去。”
这话让竹低垂眉头,渐上扬眼尾,牙口咬出声,手握得愈发紧:“往后?什么意思?你不是在耍我乐子?”
“未到时间,”白皙的手在变青,更响出轻微的碎裂声,但茉亚的神色却无痛苦,灰色的眼底仍是诚恳,“强者,在那之前,我尚有别的办法能助你自控。”
急忙松手的竹退开好多步,竭力握拳微蹲,牙咬到崩碎,脸憋成血红,直至呼吸平复才开口:“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们怎么净拐弯抹,全讲怪话?就不能干脆点,把话说明白?”
“抱歉,强者。我会改正,”茉亚看着手背,却见淤青已消,便向他微笑颔首,“恭喜。你已成功尝试我将告知的方法。”
“啊?”搓着手的竹眉头拧成乱团,可听着茉亚的解释,那愁容迅速舒展,手更抱而挺立,不时点头应声。
接着,了解制衡心态之对策的竹令她于此等候,用网呼喊元老,却只听见葛瑞昂那清冷又柔和的嗓音:“元老在休息,由我与你联络。”
“行,”竹对记得这位曾展示善意的混血者,语气缓和许多,“要我干什么?”
“你在哪里?”
“瑟兰。”
“真快。容我确认,你的神智是否清醒?你的本源是否运作正常?”
“你说呢?别啰嗦了,讲正事。”
“用你的本源消灭敌人。特罗伦的第四圣者统帅的黑暗奇迹军团仍在瑟兰境内,他们位于云之森的最西北方,准备北归特罗伦。在他们逃跑前进攻,让圣者同他的军团成为历史。当你的任务结束,我们的海军会登陆,替你善后。谨代表你的朋友,我建议你最好克制。尽量别重复在博萨做过的事情。”
“地图?给我看看地图,省得乱找。”
网传来葛瑞昂的视野,将沙盘上的立体地图送入竹的脑海。他能看到特罗伦与瑟兰的边境为地峡所连接,隔断地峡的要塞是毁在圣徒手中的秘苓。秘苓的南方,是给河流自北贯通的广袤森林,特罗伦人的军队就在那里。河流的尽头是辽阔湖泊,湖泊的东方是瑟兰的首都晨曦。晨曦更东方既是与西方对称的林地,也是精灵们坚守的最后国土。
竹只觉得瑟兰像弯太肥的钩,在消失前回复葛瑞昂:“好。”
刹那间,他已穿过陆地和高空,踏过已成焦土的要塞和城市,进入寂静的丛林观察生长在自然中的精灵村镇,认为瑟兰的建筑风格与朝晟大不相同。
竹探入繁茂的森林,见棕或黄的木房全掩于高昂的绿叶下,看着便十分宜居,相信此处在和平时期会是远离喧嚣的静谧逸景。但现在,这芬芳的土壤只有特罗伦士兵巡逻,这些人尽套着喷刷黑纹的迷彩钢甲,大步踩烂枯枝败叶,并碾碎青翠的草丛。
一位独行的兵士掀开面罩,把点燃的黄铜烟斗叼进嘴里吞吐云雾,再绕着白烟环顾,回忆以前总笑话父亲抽烟的自己还在出征前特意拿去这烟斗,没成想如今反而上瘾,不由自嘲:“讨厌的长耳们,躲藏能有什么用途?不如同我决斗,试着帮我戒烟吧。哼,漂亮的房,该有些好东西。”
撞开两页门的兵士晃悠片刻,锁定有浮雕的立柜。他扯飞柜门,掂起杂物里最沉甸的东西,是件纹路细腻的松鼠木雕,灵动似活着:“不错的战利品,给老爹带回去吧。”
将木雕塞进储物袋,兵士接着抽烟,想起元帅已下达撤退的命令,打算抓紧时间再拿几件便携的纪念品。至于还藏在森林里的长耳们,他可没空管,相信军舰和火炮会倾泻燃烧弹,助它们焚毁在花草里。这几日,听说博萨公国的前线有奇景发生,定是帝皇的恩惠降临。
“真羡慕苍白炽焰的家伙们,能亲眼见证…”又揣走两样精美的物什,兵士踏向房门。而一只手却把烟斗夺去塞进这抢夺者的口中,叫还念叨着的兵士陷入错愕。
当一口浓烟吐上兵士的脸,他终于认清来人那并非同胞的面容,可还没等他抬起炮口,钢棱已破喉而出,让未能扣下扳机的手随膝盖和脸砸裂地板,连再瞟一眼杀他的人亦成奢侈。
“呋,杀。”
陌生的语言,是回荡在士兵们耳中的最后悼词。
“呋,杀…呋,杀…杀……”
“…”
有的士兵生命力顽强,顽强到能解去颈甲,掐住脖止血,但喷涌的猩红不能停止。而明知不能阻挡死亡的降临,生的欲望依然驱使他们做这愚蠢之举。
杀着他们,竹怅然若失。看他们求生的死态,心里怅然莫名:愚蠢吗?愚蠢又如何?若知道自己会死,哪怕有微乎、甚至不存在的机会,求生的本能照样会支配生命的行径。即使理智明白愚蠢动作的危害,他们的感性仍是失控…就如她说的一样。
“呼…好。”
强忍冲动,竹没多余的行为,只将钢棱捅入再拔出,跟着看血流。竹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地点,重复最直接的动作,最简单地屠戮着。在相同的时刻,在森林、在河岸、在海上捅穿他们的脖颈。那些黑暗奇迹的士兵们眼里充斥迷茫和恐惧。他们不懂,为何会有相同的人以相同的动作把他们与战友全部杀死?
“…”忍着挥砸的冲动,竹放过些人,消失在虚空里。
躲过袭击的幸运儿正滴落尿液,护甲里升起冒热气的骚臭,手则松开扳机,彻底忘记开火:“帝皇在上,发生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了?!”
“…呋,呼。”放过他们的竹并不担心,知道朝晟的海军会善后,相信他们能处理这堆吓傻的残兵败卒。
杀吧,忍住怒,压住怒,控制怒…掌控杀意,别让杀意支配…记住,杀只是杀。
杀,杀…一人又一人,一营接一营,一团连一团,一旅再一旅…没有计算时间,竹只走遍数百万平方公里的林地,把见到的特罗伦人都杀干净,而后瞧着锃亮的钢棱,抖抖干净的衣物并开始深呼吸:“她没骗我,真管用。”
越想,他越认为茉亚的话有道理:本源并未真正消磨怒以外的情绪,不过把它们压抑。假如抑制愤怒,其他的情绪会有所恢复。忍耐愤怒虽格外焦躁,可略有清晰的欢乐感以及那种能掌控自己的直觉,却是非常的舒适。
心情很好,竹决定歇会儿。
他来到森林边际的一条小路,从位白袍的军官身上翻出小本,对着看半天,感叹特罗伦人的文字像爬虫,又走向路旁的草丛招手,示意藏于其后的木精灵们现身。竹相信跟特罗伦人厮杀的木精灵肯定会懂这些爬虫样的语言。
领队的木精灵很紧张,他示意身后的队伍收起武器,走到竹跟前,接过那染血的册子,听到浓重口音的瑟兰语:“帮我读它,请。”
没等木精灵讲完,葛瑞昂已翻译好。他听着解释,一种罕有的无聊钻进每处细胞,接着变成感受烦闷的喜悦,便支着下巴慢慢回复:“什么潜伏,有必要找吗?全杀了不就好。”
“知道吗?你说的话只会给正常人惊吓。”
“哦。”竹明白确实说的不对,便忍住辱骂与争辩的冲动,从精灵们的面前消失。
看着竹的躯体消散在空气里,吓得领队的木精灵险些摔倒,搀着队员才站稳。很快,平复好心态的他们走近已死的特罗伦军官与士兵,低声念过什么再踹上几脚,抠出护甲里的圣岩,拿好能用的装备,攀上树梢,跃进森林深处。
而在森林的西北,位于地峡的更西方有艘远离海岸的军舰,长逾三百米的舰体冷而坚硬,粗黑的炮台更威慑十足。而现在,本该轰隆的钢铁巨兽却无声漂泊,因为甲板流淌着血,船舱躺满尸体。
“你…”杀掉舰桥里最后的士兵后,竹收回钢棱,转向棕黑头发的军官,看着他胸甲上的四枚黑金钉,不等葛瑞昂提醒,已挑弯了眉,“圣者?他都会什么?杀…还是抓?”
“只知他的本源能增强奇迹的效果。你随意吧。”
见那人还盯着自己,圣者胸甲的标记连连闪烁,汗更是狂流:还记得圣灵逃回圣都的那年自己曾说过,若遭遇追随葛瑞昂的前行者,定会以奇迹斩落其头颅,带回圣都祭祀帝皇。
当日的圣者是多么自信,有能够击杀任何玩偷袭战术的前行者的自信。可直面可怕的敌人时,他却认同圣灵怯战的缘由。绝不可能杀死的强敌,又如何能击败?又如何能抵挡?嚣张的发言没用,精准的预判没用,悍勇的士兵没用,抛弃杂念决斗也没用。圣者盯着冰冷的钢棱,清楚圣徒是收获怎样的结局——死,无声的死。
不,不能放弃。身为帝国的战士与元帅,骄傲的尊严绝不许放弃抵抗。哪怕反扑只会无用,也比小丑似的等死要强!
圣者让本源、不,祈信之力游走全身,耀眼的光点闪在他指尖,化作无数箭矢如开屏般散射。肉眼追不上的速度成功射穿竹躯体的每处,把他扎成金亮的豪猪,爆出一片人形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