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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如戏，爱如尘。
戏剧人生，浅浅低唱。
余音袅袅，戏台上的帷幕却已落下。
血沫顺着珍妃的唇角缠涎只脸上，一滴，一滴……擦过予涵衮了九条小金龙的宽袖，落在漓裳清寂似冰雪的面颊上。一似冰天雪地的世界葳蕤绽放的朵朵红梅，在最清寒的岁月里用生命最后的余温招展最后的璀璨。
珍妃的瞳孔一缩再缩，最后眯成了一条细线，浅淡的睫毛覆盖之下，这尘世最强烈的光线也再难透进去分毫。
予涵的目光落在漓裳脸上层叠绽放的血花时，似给针扎了一般，惊呼出声，“珍妃！”
“来人！快传御医！传御医！”宣和太后跳到喉咙里的一颗心终于又回到了肚子里去，只要予涵平安无事，天大的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她立刻冷静了下来。一边吩咐着，一边命人将珍妃从漓裳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来。
“阿漓，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予涵怔忪了片刻，摁着扶手坐直了身子。
残肢断臂满世界飞舞着，喷涌而出的鲜血逼仄着呼吸，熟悉的画面在眼前纠缠，漓裳神思不属，只觉着肠胃里似给人那棍子搅拌着一般，蠕动着，翻滚着……
她甚至未及直起腰，扶着予涵的剔红夔龙纹嵌珐琅宝座，便呕吐了起来。
“皇上！快！快送珍妃回去！”宣和太后这一提醒，予涵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彻底回过神来，再顾不得漓裳，从宝座上一跃而起，弯腰抱起珍妃，飞奔着出了畅音阁。
弦断声如裂帛，余音散去，杂乱的经纬依旧在残阳寒风下，抖落，扬起、再抖落、再扬起……
深阔无边的昭明宫永远如同芳菲三月的御花园，百花盛开，雪姿娇容，朵朵绮丽绽放，随时等待着有心之人的采摘。
绿阴春尽，飞絮绕阁，鹈鴂声声中，哪一年不是落红成阵，遍地胭脂冷？风乍起，红粉成团缱绻，空叹谁收谁拾？
可这珍妃到底不同于那些寻常杂花。
“来人！先将两个贱人关起来！”宣和太后的声音传来，看似平静，却在收尾之时带了强烈的不可抑制的颤音。她蹙着眉，凌厉的目光如同淬了毒汁的银针，在众嫔妃间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婉妃的脸上，冷冷地道：“珍妃若是出了什么事，哀家觉饶不了你们！你们都自求多福吧。”
众妃嫔唯唯诺诺。
“无双，好好服侍着臻妃。这孩子，身子自来就弱，可经不起什么折腾了。”宣和太后吩咐。
漓裳的“拼死”护卫终于在宣和太后心目中赢了一点小小的认可。
“奴婢谨遵太后教诲，一定好好照顾娘娘！”无双松了漓裳的胳膊，急忙起身应命。
漓裳将肠胃里的东西呕吐殆尽，才在无双的扶持下，拖着虚脱的身子勉强站立起来。
宫灯早已挑起，霓色滟滟中却难言其中透彻心骨的凄凉之意。
宣和太后招呼着怔愣在座位上的兵部尚书左尚权夫人一同上了玉辇，王公大臣、随行命妇们这才相继步出畅音阁。
“娘娘！您好点没有？”无双轻抚着漓裳的后背，一面端了茶水送至漓裳唇边。
漓裳漱了口，又吃了几口茶，终于回过气来，“姐姐，我们快些回去吧。”她拿帕子捂住鼻子，那无孔不入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里，竟是无处闪躲。
迤逦及地的长裙拖曳在浮了薄薄轻尘的地转上，不经意间似乎扫来了一些别的东西。
漓裳走的很快，夜风扬起她的衣袂，整个人似在初秋的风里浮曳的杂花。
喧嚣过后的寂静尤其显得凄清。
夹道一簇簇的梅花蜿蜒绽放，夜风兜转而过，很清晰地听得见细碎的花瓣落地的声音。
道路两旁的侍卫已经撤去，沿途只有六角宫灯冥冥灭灭，不舍昼夜。
看来，予澈今晚不会出现了。
予涵侥幸逃过一劫，可滟妃的那一剑到底把他潜伏在暗处的埋伏给引了出来。
漓裳心下迷迷蒙蒙的，要说滟妃对于予澈存着几分心意，自是无可置疑的，可紫鸢……
“睿王子嗣留下来，早晚是个祸害！”
她们还真当她失去记忆了！
否则，她又怎么知道，那些看似亲密无间的关切背后隐藏着是怎样猝不及防的利刃？
她颠覆过往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防范意识在这一瞬间又坍圮了。
人心？
她终于还是猜摸不透。
红梅傍石古拙，有淙淙的流水声绕过高高下下的假山罅隙叮咚倾泻而下，竟不曾结冰。
湿寒的气息扑面而来，漓裳倚在假山畔，扶着结着冰花的梅枝立了片刻。凛冽的寒风似是长了眼睛一般，尽往衣领里钻，无双缩着脖子，低声道：“娘娘，咱们回吧。”
夜色映着水光，眼睛湿湿凉凉的。漓裳无助地望着泼洒而下的水波，无声地点点头。
回太初宫，是必要经过玉竹殿。
漓裳觉着体力不支，便命无双唤了紧跟在身后的肩舆过来。
揉了揉发堵了鼻子，她倚在壁上，微微阖了双眸。
远远地便听着，零零碎碎的哭喊声、谩骂声自玉竹殿侧翼的假山丛中传出。
睁开了眼睛，侧耳静听，行的近了，那谩骂声愈发的清晰。
“贱人！你自己找死，为什么拖着我下水！我哪里得罪你了！”竟是紫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