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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开元元年,十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婚嫁。恰好天公也有成人之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大好的晴天。
一大早,轮值行宫的班剑侍卫们,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全新军服,人人头戴鶡冠,身着衽领曲裾窄袖短衣,小臂戴着老牛皮涂黑漆,钉以黄铜泡钉的大护腕,手扶腰间黑漆革带悬挂着新式微弯的环首刀,足蹬长筒圆头高靿靴,一个个精神饱满,脸带喜色。
而仪门内的宽大仪院、前院,已提前两天住进来一批初经教导,略识礼数的小竖和宫婢,在曹娘子、韩龟寿的指派下,往各处房院廊檐披挂上喜庆的红绸和大红花,并挂上描金钱的大红灯笼,内外一派喜气洋洋。
而中庭日常朝会的大堂上,曹娘子和陈鹦鹉带着二十几名小竖、婢女忙碌地布置着婚礼所需装饰,以五彩绸幔披挂四墙,大堂后的麒麟屏风都换成了凤凰展翅呈祥的式样,并在凤与凰的正中贴上一幅大大的“囍”字。
好在两边的偏堂房舍也够大,此时全都朱门大开,里面摆满了长方案和条案,围案四周都放置一个个可跪坐一人的小方枰,人多共案但不共食的,长条案可坐三人,也将是人各一份餐食,所以大宴时,往往就要很多奴婢来伺候。
尽管这排场礼仪规格不算低,但与皇宫举行大婚典礼还是要低一些档次,不过这环境也是没办法大办,生逢乱世,礼制也服从现实,士大夫们也对这个看得不是很重。
而刘义符也是个务实的人,对这样整个行宫与中府官员,以及城郊内外官兵,荆襄大族都惊动的大事反倒有点不适应,他用过朝食后,先召来吉翰、何承天、郭叔融,并让左子逸随侍做笔录备忘。
因为备战的大事,只能在大婚之后全面公开,否则人心浮动是要出乱子的,只能先让高层暗中准备,调一些大将先赶往地方。
“江夏丰城侯本来准备赶回参加陛下的婚礼,但才到沔阳,接到州衙传来萧思话与刘荣祖已先一步率楼船水师抵达寻阳的情报,只好回归州府,派使回来献上贺礼。而湘州张使君,却是赶不及了,臣已通知他们备战,不必遣使道贺。”
吉翰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又道:“沈使君已乘船往成都赴任,或许还在途中,臣也已经派人知会,与梁州索使君再筹一笔钱粮用于战事,分别运往襄阳和荆州屯集,至于雍州,反倒是臣等最放心的。”
“是啊!但就怕檀道济不从雍州来,以此人多年用兵作战,机变诡诈的风格,臣以为,必须马上下诏,以陆万斛都督随郡、竟陵、安陆、义阳、戈阳五郡,并调新任宜都郡太守赵伯符将军领兵五千随行,加上陈珍将军所部,完全扼守桐柏山东南要道,可让檀道济无机可乘。”
听郭叔融的补充意见,刘义符也觉得很有道理,皱了皱眉道:“这样安排是滴水不漏,那我们北线的预设战场是哪里?汝南吗?”
“千万不能去汝南,那太远了,后勤转运也不便,只能先北上襄阳以待战机,如果李德元与陆万斛都表现不错的话,最佳战场是新野,其次是随郡。檀道济必然会先取义阳、竟陵,直扑荆州,所以北线就防着这两处要地。南线则依仗水师,还要防备敌方越过阳新直取蒲圻、沙阳,从而与水师截断长江,这样郢州失守,湘州北部门户大开,我方就全线被动了。”
吉翰沉吟片刻道:“我方的水师还是底子薄弱,调辞曹参军黄湛到陈道景帐下随军。还有湘州的州兵和水师船队,很可能已被刘道球带去南部的零陵郡,或许还要调人去巴陵。”
“兵力有点捉襟见肘了,从益州调兵来不及,只能让刘道济调南平郡、南义阳郡兵赶去巴陵扼守洞庭,可让刘怀之随行。”
郭叔融这么一说,吉翰摇头道:“道济调走了,谁镇守荆州?沈敞之虽也能统兵,但能力差了点。”
“召回刘孙登,命沈敞之与其对调,兼领宜都郡,与巴陵可南北呼应,加上王司马与诸卿辅佐,足以安稳人心。”刘义符很快作出了决定,又道:“有劳何先生稍后拟诏,郭长史接见诸将说明,安排好琐碎事务送行,朕今天是没空了。”
商议完这些事,吉翰等几人分头去忙各自的事,刘义符回北堂准备沐浴更衣,随后还要去亲迎,本来打算让刘道济为迎亲使,但要外调他去巴陵,得立即赴任,刘义符只能自己上阵,这也不违礼制。
沐浴洗发后,刘义符身着轻薄白纱中衣坐到铜镜前,服侍梳头的是陈鹦鹉与云裳,这小婢倒是很快融入新的环境,与陈鹦鹉还挺熟络,也没了初来时的陌生感,不过她是随侍陈鹦鹉帮忙,否则怕是还不太乐意侍候。
收拾整齐已到巳时隅中,刘义符再由乔驹子和两个小婢穿上一身金色升龙纹宽边领的玄衣,腰系赤红有章纹的纁裳,这就是十二章纹衮冕,再头戴十二旒冕冠,腰间大带蔽膝外垂珮和大、小绶,大脚套上赤红的金饰舄袜,舄就是这配套的短筒靴鞋,最后佩上长剑,这行头可算是齐全了。
两个小婢还是头一回服侍刘义符穿这种礼服,甚至不知道怎么穿,忙得额头沁出细汗,好在乔驹子熟一点,在旁帮着指点,不然可就让刘义符失礼了。
行宫大门外,苑义夫带着班剑侍卫们打着旗幡牌扇,鼓乐仪仗,簇拥着一辆崭新的重舆曲壁,八銮在衡,装以金饰的紫油纁布驷马安车,这可是皇帝纳后或临幸时的专用车驾,为了做这个,工曹也是大费心血,虽如此,这卤簿还不齐全。
同时已先送往高府的也有一辆皇后安车,不过是赤红金饰,紫通幰硃里驷马安车,当然还有沿袭汉晋之制的皇后冠服,为赤色深衣皁裳,皁(音通皂,也就是皂色)上皁下,有一爵九华,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等黑色大特六兽纹。而冠以金题珰绕,翡翠华云,黄金山题的步摇簪珥冠。
而凤凰爵冠那是太后才能穿戴的,皇后大礼服主要就是这一套,另还有一套为亲蚕服,稍有不同的是青上缥下,其余一样。
刘义符坐进宽大的安车,乔驹子一声令下“起驾”,前方排到西大街上的车马队浩浩荡而行,顺大街向东,到江津门街口转道向北,直到人多有点拥堵的高府门前,此时高府也来了不少贺客,人群欢呼着自动让开道路,车马队缓缓停下了。
本来寻常士大夫迎亲是在傍晚,这时也要催妆什么的,但这显然不一样,安车一停,乔驹子满头大汗地指派小竖和侍卫,从后面车上抬下几卷大红毡毯,进高府前门,从二门口一直铺地展开到安车前,然后班剑侍卫两边列队以待,随之仪仗队奏起悦耳又节凑喜庆的礼乐。
刘义符刚步下安车,高道谨便带着夫人陈氏迎出来见礼,但这场合显然不好说什么其他的事,也就是个仪式,随后征婚人张弼领着乔驹子带两小竖随高道谨入府,刘义符只能在外等着。
不一会儿,两名女童以红缎牵引着一身皇后盛装的高令娴,她已打扮一新,与头上高髻华贵的步摇珥冠相衬,更显得明**人。张弼与乔驹子则领着随嫁的六十名小竖、女官、宫女涌出府门,其后还有大队军士抬着各种嫁妆出来装车,其实这都是唐氏备办的,高家从寿阳随驾至此,也没有余财了。
因为战事将起打乱了部署,主婚司仪就是何承天,高家的证婚人则是户曹参军许绰充任,长辈除了高道谨夫妇,刘道济要赴任,估计都出城了,所以没办法按正常来办。
刘义符亲迎上前,步行引高令娴上门前早已备好的皇后重翟车,再回自己的安车,在何承天一声喊下礼乐悠扬,宠大的车队载着宾客的祝福直往行宫。
而行宫前,中府及州郡官员、城内各大家族全在门前街道两边迎驾,待刘义符下车上前引皇后并行入宫,官员们率贺客一起列队随着入宫,刘义符与高令娴先要一起祭告祖宗、社稷。
如果是在皇宫,这叫谒庙,祭祀完毕换去礼服,更上大红吉服才转回中堂举行仪式。刘义符身后也多了两名男童牵引着绿绸,丰城侯妇人冯氏充当了喜娘,笑着上前麻利地将刘义符腰间绿绸与皇后的红缎系在一起,打成一个同心大红花,让两人站到了一起。
这时代并没有拜堂的习俗,皇帝皇后大婚祭祀了拜长辈就行了,但这时没有,只能是简去,这时何承天一声喊:“献合卺!”
陈鹦鹉与云裳适时端出凤凰杯和酒壶,当声斟满酒,高举托盘递上两人面前。
“请陛下与皇后共饮合卺,从此琴瑟和谐,永结同心,勤政爱民,以为典范,安定天下!”
何承天一声高喊,堂上一众官员们跟着一齐大喊,显示出对此事的期待并祝贺,在所有人目光聚焦下,刘义符端起半边的凤盏,与高令娴端起凰盏的手穿臂互挽,当堂共饮。
在满堂官员齐声祝贺恭送下,刘义符拉着高令娴的手缓行往后堂,而曹娘子与冯娘子领着一群的妇人、宫女随行,去布置好的新房铺床叠被,再在房内撒上一些喜庆吉物也就退了回去。
而中庭的官员们此时要招待宾客们吃喜宴,这还是中午时分,刘义符虽与高令娴入了洞房,但这大半天和一夜是不能出来的,只能在新房内度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