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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恩一身的伤口相比他轻松的笑容,显得并没有那么相称。
他单薄的上衣支离破碎,混合着血污粘在皮肤上,不仅来自于敌人的血,也有不少是他自己的血,伤口大多是切伤,皮肉翻开,也有部分是枪伤,铁弹的碎片深深嵌在血肉之中,在他侧腹有个骇人的破口,那里一片血肉模糊。
盖比兹微微抬起手,对准阿利恩的方向。
阿利恩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预感让他觉察到那里有威胁他的无形之壁——就像是之前守护盖比兹的无形屏障,但对于阿利恩,那就是囚牢。
盖比兹走出了房间。
他抬手在房间前设置了几重无形结界,封锁出入,随后他看向那最后的敌人。
“我的船员们呢?”
“啊,全杀掉了吧,有吗?”阿利恩歪了歪头,“我也没有仔细看,可能还有几个来不及补刀,一会如果我还记得,会去看看的。”
盖比兹不自觉咬了咬牙根。
情绪平淡如他,也不禁在内心深处升起了巨大的怒火,如果确实如阿利恩所说,那么狂鲨海盗团此刻遭受了几乎覆灭的打击,近乎八成的战斗人员被消灭,今后恐怕连普通的海盗活动都难以从事,更别说领导海盗联盟了。
但是那又怎样呢?
盖比兹随即想到,只要完成了计划,那么海盗团解散也就解散了吧,说到底,狂鲨海盗团也不过是实现目标的工具。
只是,十年的积累经营,投入的心血,说能够安然接受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们到底招惹了什么怪物?
“你不可能是旅海军团的人,这点不用怀疑,但就算作为他们外援,你不觉得自己做的太多了吗?你就这么厌恶海盗吗?”盖比兹咬牙问。
“嗯?不不,我对海盗没有什么偏见,你们信奉用暴力去解决事情,这的确挺有效的,某些时刻我很认同,”阿利恩提了提枪刃,“比如现在,我手里有比你们更大的暴力。”
“为什么要一直妨碍我?”
“我要旅海气膜,你看,我这么说了,你也不会说‘好,拿去吧’。”
阿利恩直言道出的理由让盖比兹微微一愣。
“要旅海气膜做什么?”
“找碧海城,它掉沟里了,哦,用你们这的说法,阿纳克海渊。”阿利恩舔了舔嘴巴,“你说你找到了碧海城的绝对王牌,以太芥尘弹,就是在海渊附近吗?情况怎么样?有看到碧海城吗?”
盖比兹哑口无言看着黑发少年的追问,他很快理清了状况,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荒谬。
“你帮助旅海军团,就是为了拿到旅海气膜,去找碧海城?”
就因为这个理由,他损失了计划外的大半个海盗团的人员,甚至还要用出底牌才摆脱旅海军团潜水舰的追捕。
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盖比兹是理性主义者,他总会想到要及时止损——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目的,那么总能找到可以交谈,避免更糟糕的后果。
“我可以将旅海气膜借给你,不,甚至是送给你,如果你需要潜水船的话,潜鲨号也可以给你用,只要你帮助我完成今晚的计划,你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你只要潜入旅海堡垒做点小动作,他们甚至都不会怀疑你。”
盖比兹看着阿利恩没有出声,心中暗喜有戏,他继续说道。
“我可以猜到黑莎是怎么和你说海盗联盟的,她告诉你我们是利尔姆·利尔特发展的阻碍对吧?她会说消除了海盗,利尔姆·利尔特才能迎接新的未来,她连敌人是谁都没有分辨清楚。”
“你应该看到了刚刚追捕我们的潜水舰,以及另一艘拦截他们的潜水舰,那不是我的人,你不好奇他们是谁吗?”盖比兹没指望阿利恩会应和,直接说出了答案,“他们是十大商会的人,潜伏在黑莎身边的卧底,就是他们将黑莎在造船厂的布置告诉了我。”
“那群唯利是图的商人不想要不听从他们的海盗,也不想要一个大权在握,强势的提督,他们在幕后计划着一切,巴不得我们同归于尽,当他们成为唯一的势力,他们就可以操纵垄断利尔姆·利尔特,将这座自由之都变成他们的庭院!在那岛屿上,他们可以肆意去剥削操纵任何人!”
盖比兹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聪明人,能够理解他所说的政治问题——不少的狂鲨海盗团成员虽然对他衷心耿耿,却无法理解他真正想要去维护的东西。
阿利恩的确能够理解。
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看过的无数故事都在说着类似的事情。
在看着黑莎给他准备的资料时,他也了解了利尔姆·利尔特这座城市,那时他就明白了海盗的问题并不单一只是因为海盗。
而旅海军团和海盗联盟的关系远比常人想的更加复杂。
利尔姆·利尔特本身就是和海盗有着千丝万缕的城市,在城市建立初期,能够顺利运作和快速发展,也完全因为海盗这特殊的职业。
十大商会在满足自身海运贸易的同时,也倒卖从海盗处收购的其他商会物品,它们通过特殊的运作将货品洗的一干二净,资金如流水般壮大商会,部分也流向海盗,海盗在利尔姆·利尔特这特殊的城市才能得到最好的消费,打劫获得的资金又重新流动回在城市中提供服务的商会,而商会又会将部分资金重新投入城市的建设和服务的扩大。
于是更多的人进入这座城市,他们带来了服务,也带来了消费。
海盗们吸着南洋各处的血,供给这座城市蓬勃发展。
时间久了,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这就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直到某一天,十大商会中的某些人发现,他们的已经不再需要海盗——甚至,海盗的存在阻碍了这座城市进一步的发展。
于是,旅海军团便诞生了。
提督也是。
阿利恩相信黑莎的上位离不开商会的支持,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理解自由的含义,还有要付出的代价。
她强势的打压着海盗,从商会和城市中汲取更强大的权利,她认为自己终于做好了准备,她会扫除海盗,也会压制十大商会,她是利尔姆·利尔特的提督,是那艘巨舰的船长,她想要去背负这一切。
恐怕,连十大商会本身也是分裂的,有部分人支持黑莎,有部分人暗中通气海盗,有人想着贸易与和平,有人想着暗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但是,这些……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阿利恩耐心的等待盖比兹的长篇大论,暗中恢复些消耗的神力,他原本还想再听一会,但实在忍不住了。
他知道无论在哪里,人都是复杂的,不同的立场和不同的想法交织出意志与行动的对抗,每个人都能说着自己的大义,即使这其中多少会掩盖自私的欲求。
“这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外来者,又没想去管你们的事。”阿利恩歪着脑袋回应,“你就算和我说这些,我也没法和你说什么啊。”
盖比兹有些不满,这不是他预期得到的回应,无论是肯定或是否定,都可以继续交谈,而交谈就可能会有新的变数,况且——距离利尔姆·利尔特已经不远了。
“那么我们就谈交易,刚才我说的条件……”
“噢,那个啊,我拒绝。”阿利恩毫不含糊。
“为什么?”盖比兹皱眉,“条件应该很宽吧,你有哪里不满吗?”
“拜托,我都不认识你,我们这才见面多久啊?相比起你,我对黑莎更熟悉,我判断她会遵守承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冒风险去相信你?”
说白了,没有任何的信任基础。
阿利恩感觉恢复了一些,他不知道这艘潜水船还有多久会到达利尔姆·利尔特,他想尽快做个了结。
“我不关心你的动机,也不想了解你的计划,我只在意旅海气膜和能去海渊的船,你要么把船现在停下来,交出旅海气膜。”阿利恩把枪刃从肩上放下,侧过身体,将枪刃指着盖比兹,“或者我砍下你的脑袋,自己去拿。”
言尽于此,瞬间爆发的战斗并不显得突然。
阿利恩已经提前注入神力在枪刃中,而盖比兹也已经叠起数层无形的防护。
迎面重劈。
利刃与坚盾相碰。
在不久前的甲板上,阿利恩被一众海盗围攻陷入苦战,反攻的契机正是在旅海军团的潜水舰对潜水船展开攻击的时刻,剧烈晃动的船只打破了双方的平衡,阿利恩找到了机会,放弃防守展开猛攻,突破了对方的前排,随后将海盗们逐一突破。
代价便是那一身的伤口。
处理完甲板的战斗,他便在思考,要如何应对盖比兹。
答案是,他也没有特别好的方法。
硬要说思路,只能从屏障的强度以及使用的间隔下手。
然而那屏障是无形的。
尽管细致观察也并非一无所获,例如:血能够溅上,或者扬起的粉末会穿过无形屏障与屏障之间的间隙。
阿利恩逐一尝试了。
然而他能想到的事情,熟悉能力的使用者,盖比兹自然也会注意到——他并没有给阿利恩可乘之机。
盖比兹的异能很单一:制造出厚度约一公分平整的透明屏障。
他可以在自身的一定范围内一次制造出数块大小不一的屏障,其硬度能够抵御炼金炮弹,而将数块重叠,甚至可以抵挡住那潜水舰的鱼雷轰击。
阿利恩发现,那无形屏障能够依附在物体上,但将自身作为目标时,那些屏障便无法随着盖比兹自身而移动,换而言之,当盖比兹生成保护自己的全方位立体屏障后,只能呆在其中挨打。
直到他将屏障取消,或者,被击碎。
刀刃每一次打击在屏障上,并非毫无效果,屏障的伤害会逐渐累积。
在连续不断的攻击中,阿利恩发现了盖比兹能力最大的弊端——只有当屏障破碎或是被取消时,新的屏障才能够生成。
不然,便无法解释盖比兹为什么在防御的同时,不去用屏障困住阿利恩——这是他唯一的进攻方式。
阿利恩贴着盖比兹持续不断发起攻击,他的血粘在屏障上,确保他观测屏障的存在,迅猛的攻击让盖比兹没有间隙能取消屏障,随后再生成,只有屏障破碎帮他省去取消的时间,他才能够及时生成新的屏障保护自己。
偶尔,他也尝试抓住阿利恩片刻力竭的间隙,用新的屏障将其抓捕。
但阿利恩随时产生的预感让他能够躲开无形屏障的突袭。
这大概是阿利恩经历过的最乏味的战斗了。
双方在进行着消耗的比试。
阿利恩在被海盗的围攻中受伤,消耗了大量的神力;盖比兹的攻击手段贫乏,能够让阿利恩轻易躲过,而且他在拦截鱼雷中,也受到了一定的损耗。
就像是一场双方都不知道终点的长跑,比拼的就是看谁先耗尽气力。
在这疲惫的长跑中,阿利恩再一次将神力灌注在武器中,他好像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原本就逐渐熟悉的神力,在这一刻流通地更加顺畅,真正地像是血液流淌在身体中。
凌厉的冲击宛若爆发的山洪,将船体的甲板撕开了一个大口,阿利恩挥出的那一刀带着如同外放剑气的杀伤力,命中盖比兹层层加固的屏障。
屏障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利恩抽干了几乎所有可以用的神力,他感到脑袋严重晕眩,身上的多处伤口在激烈的攻击中迸裂、止住了血、然后又迸裂。
这个晚上三次使用时之域,和一整个海盗团的主要战力厮杀,几乎没有停歇,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了力竭。
将光流插入船板,靠扶着稳住了身体,他看向盖比兹。
当屏障再一次破碎时,眼鼻耳已经流出大量淤血的盖比兹再一次伸出手,但熟悉屏障没有再出现,他愣了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因为视线已经旋转,他发现自己倒在了甲板上。
在这场无聊的对决中,他是先倒下的那一个。
精力已经完全透支,无法再使用异能。
换而言之,他输了。
但事情没有结束。
“你不能杀死我,因为我一旦死掉,以太芥尘弹就会在这艘船上直接引爆。”
阿利恩挑起眉头,他无法甄别盖比兹说的是真话还是虚张声势,不过他原本就有一个更极端的计划——他想着控制室慢慢走去。
“你想对我的船员动手?”
“我不可能放任船开到利尔姆·利尔特。”
“那么,就一起死吧。”盖比兹知道那将意味着一败涂地,于是他挣扎着抬起头,注视着阿利恩,“当船停下的时候,我就会引爆以太芥尘弹。”
只有这句话,阿利恩没觉得是虚张声势。
陷入僵局时,两个人的目光突然一同投向甲板的某处。
在被阿利恩打碎的甲板口子中,一个脑袋缓缓探出,露出头顶毛绒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