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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过去与终结
在叙拉古,戏剧的舞台通常是在一块石台上,幕布会遮住舞台的一半,人们围坐在石台下,看着上面的演员们表演。
阿利恩坐在台下,他看到了还是小男孩的维特。
在这个梦境中,在这个舞台上,他不再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虽然父亲的面容始终模糊。
没有缺陷的原生家庭,幸福的童年。
平凡的长大,受到了超凡者的相关训练,有天分,因此被重视,被尊重,得到了坚壁骑士团的培养。
挚爱的父母,和睦的师长,亲切的友人,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虽然训练辛苦,但付出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
少年骑士的故事自然不会就此完结,他传奇的一生才刚开始。
骑士的母亲,那位美丽的旅店老板娘,始终都是微笑看着她的孩子。
短短数十分钟的舞台,表演了他从孩童到成年的经历。
阿利恩和醒过来的几人,像是观众般坐在台下看着。
当希洛看完了全部想要上台唤醒维特时,黑暗里的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那正是维特。
他坐在台下的黑暗之中,遥望着舞台上的光景。
“这不是醒着的嘛。”阿利恩对他说。
“恢复意识也没有太久,让你们见笑了。”
“不会,比某个被欲望操控堕落的家伙要温馨不少,至少能自己醒来。”
被暗着点名的飒莎脸色挂不住了,想要跳起来咬人,但想到丢猫的一幕被完完整整看到——咬人也只是想想,气势弱了一截。
维特从苔丝的脸上移开了目光。
“我知道这是梦,大概在内心深处,我并不相信那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他望着那个快乐的男孩,目光里有着平静的憧憬,“但原本这样未来是可能的,虽然是如此脆弱,每当念及此,我就无法原谅勒·斯卡莱特。”
听着的几人无法说什么。
只有阿利恩不在意氛围。
“那正好,下一个多半就是那家伙了,去看看呗,要是那家伙过去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没准事后我还会帮你一起揍他。”
维特没有说什么,只是牵动下嘴角,起身。
舞台上的演员退去,帷幕缓缓拉开。
通向下一个门的道路。
……
勒第一次见到苔丝,是在朋友邀请他去观看剧团的演出。
他不记得那部戏剧的内容,但他忘不了登台的女演员在石台舞台上闪烁的璀璨目光,那里面有种他无法言喻却又被吸引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仅凭着天赋就达到了超凡者的他,所缺少的热情与执着。
勒不是一个只专注和超凡者交往的超凡者,因此当戏剧落下帷幕时,他迫不及待地来到剧团后台,想要见一见那位女演员,苔丝。
在她的休息室中,透过没有关上的门,勒见到了和苔丝正热情交谈的拜法克,他所在的坚壁骑士团副团长——彼时勒还只是刚进入骑士团不久的新锐。
勒没有进去,转头走了。
虽然在意着那名叫苔丝的戏剧演员,但也没有那么在意,随着实力与名声的不断强盛,他并不缺少漂亮的女性相伴。
只是偶尔他会想起那个晚上见到舞台上的她,那双闪烁的目光。
再次见到苔丝的时候,她已经是“副团长夫人”了。
在骑士团的晚会上,美丽的苔丝是最耀眼的话题之一,和风头正盛的勒免不了相遇——拜法克主动向勒招呼,介绍了苔丝,勒认出了她,随口说到了几年前见过一次她演的戏剧。
“让我印象深刻。”他赞扬道。
“谢谢。”她笑了笑,“我退出剧团有一段时间了。”
勒诧异于她没有再做演员,更诧异的是,虽然她笑着——他分辨出了那是富有技巧的表演笑容,曾经在她眼中闪烁的光辉消失了。
简短的交谈,他在心中留下小小的芥蒂。
自那之后,他似乎会经常遇到苔丝,在叙拉古各处的偶遇,独处,相见多了便会交谈,渐渐对彼此都了解的更多。
勒渐渐发现,他想着苔丝的时间太多了些。
有意无意间,她似乎总在撩拨他的心弦。
一颦一笑,一顾一盼。
勒想知道那张名为苔丝面具下的真容,是否依然有着一双明亮闪烁的眼眸。
他们的单独相处让他有许多机会,但骑士的品德和他的高傲一直阻止着他向她靠近,直到再也无法抵御,他发现他们已经靠的太近了。
终于他要触摸到她的时候,她将他推开了。
“你走吧,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她说。
“我不明白。”
“是啊,我也不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像是在演戏,又像是没有。”勒有些恼怒,却又无法真正生气。
“我记得那个晚上,《折断双翼的翠鸟》,你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我在舞台上看到了你,那是我初登舞台,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会记着这件事。”
她凑到了勒的身旁,笑容中有着诱惑的味道。
“你想知道我身体的秘密吗?”
房间之中,勒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那名为苔丝的美艳女人缓缓脱下衣服,羞耻的咬住嘴唇。
她的羞耻并不在于自己的举动,而是她的身体。
在身体隐秘的地方,有着一眼望去难以数清的淤青与疤痕,那是她丈夫,坚壁骑士团的副团长,拜法克在她身上留下的难以消抹的痕迹。
除了她和拜法克,没有人知道在世人眼中温和谦逊的坚壁骑士团副团长,有着一颗恶魔的心。
看到勒睁大着眼睛,看到这个年轻的骑士难以置信的模样,她冷笑着,指着肋下的一处烫疤。
“这是在你完成绝壁攀爬归来时,他给我带来的伤痕,那个晚上我哭喊着跪下求他住手,但他从不会理会我。”
随后她又指着胸侧的一处长疤。
“这是某天他喝着酒,听到酒馆里人们都在赞扬你的名字,回来后他用刀子口切开我的身体,然后又给我不完全的治疗。”
她将手指移向白皙的腿,在大腿的根部,有一块丑陋的无法褪去的暗红色疤痕。
“这里,你想知道这块伤口的故事吗?这里呀……”
“够了!”
勒高喊了一声。
“应该对他说声谢谢吗?至少没有在我的脸上留抹不去的疤痕,可是,我也无法再登台了,对哦,在我们结婚后他就一直反对我再去做演员,也许正因为此他才动的手呢?”她咯咯地笑着,像是说了个好玩的笑话。
他抱着头疲惫地哀求似的再次说了一句。
“够了。”
苔丝向他缓缓走去,如同抚慰般,温柔地抱住他的头,嘴巴附在他的耳边。
“让我来告诉你那个秘密吧,骑士,我的丈夫让我勾引你,然后明天,他会告诉骑士团你奸污了我,以受害者悲伤的丈夫名义向你提起决斗,审判你,玷污你的名誉,接着再杀死你,哦,他才是真正的演员。”
她将所有如实相告,她知道,这只会让这个善良的男人更加难堪。
在这般自虐的暂时中,她病态地获得了一种报复的快感,那些伤疤成了她坚强隐忍的证明,也是看到了一个无辜的相关者——看到了他窘迫的模样。
勒不可遏制地伸出手,也抱住了她。
因为被触碰到心底最柔软的东西,在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或许爱情的火花就萌芽在这悲哀的时间里。
那个晚上,在无可遏制的情绪中,他们发生了关系。
第二天,拜法克向骑士团状告了勒的罪状——回家后,他发现受辱的妻子,以罗罗迪亚,太阳与审判之神的名义,以受辱的妻子的名义,以心碎的丈夫的名义,他要向勒发起神圣的决斗。
勒对于拜法克的控告没有任何反驳,他一言不发地接受了决斗。
所有人都低估了勒的强大,最低估他的,就是副团长拜法克。
勒爆发出强大的实力,轻易的战胜了副团长,在决斗被宣告终止时,面对已经丢下武器的拜法克,勒突然暴起,砍下了拜法克的头颅。
狂暴的剑气粉碎了那个睁着眼睛不瞑目的头颅。
一次又一次,宣泄着难以说出的愤怒。
然后,他放下骑士剑,一件一件认真地脱去骑士的盔甲,走向他的审判。
他的罪行不可饶恕,但他也的确为了叙拉古立下诸多功劳。
原本勒会被处死,但统治叙拉古的僭主将军夏杰惜才,将勒流放。
在离开叙拉古的前一个晚上,苔丝见到了囚牢中的勒。
“我不明白,你……”
“你已经不用再害怕他了,你自由了。”
“那么我的罪行呢!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们?”
“你是无辜的受害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就这样,走吧。”
他没有说出的话,他们都明白。
为了她的名誉,不然,苛刻的舆论和审判的罪责,都让她无法在叙拉古生活下去。
直到看守勒的骑士进入囚狱,带走了苔丝,勒都不再发一言。
第二天,没有告知任何人,他孤身一人离开了叙拉古。
梦还在继续,过去的记忆不断轮播,勒轮回在记忆的片段中,一次又一次,他虽然是在场几人中实力最强者,却也是在梦境中陷入最深的人。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茜碧儿喃喃自语。
阿利恩几人都看到了梦的片段,也看到了被梦境纠缠,身上的颜色越发浑浊的勒。
他的情绪不可思议的传了过来。
悔恨,懊恼,痛苦,自责,那些感受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其余几人。
他只是,凭着一股热血,把所有事都付之一炬。
如果能够更早知道她的痛苦。
也许会有其他方法。
原本能做的更好。
只是在所有的情绪中,没有一点是对于苔丝的怨恨。
维特咬着牙,拨开如泥沼般的记忆,他奋力走到勒的身旁,向着他伸出手。
维特是在场几人中,受到冲击最大的那个,他以为的真相,过去的仇恨——事情突然有了极大的偏差。
说实话,他也还没有从这庞大的信息中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然而,他知道现在要做的事。
于是维特对着勒,重重的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少在那里自我感动了!”
在突然的迎面拳头中,勒看到了维特,他缓缓地爬起,从记忆的泥潭里爬出。
很快他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看看几人,目光最后落在维特上,什么都说不出。
突然,周围的地面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勒记忆的世界在崩碎,叙拉古的城市光景在崩塌,变化。
“怎么了?”阿利恩问向唯一可能知道的奥莉芙。
“梦境破碎……之后就是底层了,最后一个。”她观察了四周,回应。
猝不及防间,世界变换了颜色。
然后,他们看到了末日。
燃烧的大地,腐蚀的森林,污染的海洋,城市在崩塌中走向毁灭,天之柱孤独地伫立在废墟上,海米尔堡的城墙支离破碎成废石,十三联邦也没有逃脱劫难,他们游历过的每一个城市,都在毁灭的路上。
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人们哀嚎着,惨叫着,变成了异形的怪物。
在一颗巨木的顶端,科诺艾尔遥望着迈入死亡的大地。
遥远的天边,破开昏暗天空的巨大黑茧耸立。
阿利恩看着,不由得如此想到。
那就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