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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端坐在不远处的圣女,斟酌着语句,想要同我继续述说些什么的时候,这间屋子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因为恰好是就在与圣女身后不远处的房门,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偏转过目光,想要确认做出这般鲁莽行为的人的面貌。
除非有特殊情况,在没能确认屋内状况,并征得屋内之人同意的情况下,擅闯作为私人空间的房间,无疑是一种极度失礼的行为。
我本想以这番话语驳斥对方的行为,可话语刚翻滚到喉咙口,却忽然卡在舌尖,再难吐出。
身体下意识地变得僵硬,眼球也像是被某种异物卡住,不自觉地瞪大,再难以转动自如。
毫无疑问,来者并非是深雪或爱丽丝中的任何一人。
那是一个披着及地长袍,身材消瘦的年轻而又陌生男人。
然而十分意外的是,我莫名从那个男人的身上嗅到了隐约熟悉的氛围。
或许是因为这边的异状过于明显,又或许是房门口忽然传来的异响,与室内瞬间降临的寂静引起了注意,端坐在不远处的圣女停下尚未说完的话语,迟疑地转身面向身后,随即露出如梦初醒般的神情。
“啊,你回来了。”
她轻声打过招呼,同时急急忙忙地起身。
看来是熟人。
说话的语气也很亲密,不像是对待病患,更像是突然发现归家的亲人。
唯一不甚明了的,还是有关于她究竟是如何辨认出现在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究竟是谁一事。
只不过这也已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方才所见的现状来看,我姑且勉强可以接受她之前说的“是看见的”这一发言。
刚才忽然打开房门走进的男人,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只不过在注意到我的存在之后,猛地改变了张开的口舌,让其凶狠地闭拢,就好像是要撕咬下瞄准猎物血肉的鬣狗,甚至能够隐约幻听到舌尖被咬破后,鲜血飙溅的声音。
我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不满与少许的恶意,尽管并不清楚这股恶意的具体来源,但至少眼前的男人对于我的态度并不算好一事,还是能清楚地分辨感知。
总不能他是圣女的什么人,所以在看到刚才的情况后,误以为我们是在私会吧?
我被从头脑中忽然冒出的想法逗乐了。
别说这栋小屋内还有着不在少数的男性患者,除却最开始苏醒时的那次膝枕外,我几乎就不再和目盲的圣女之间存在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总不能扯出一句“只是和你共同呼吸一个空间的空气,就感觉腑脏都要被污染了”吧?
那已经不止是思虑过度的问题了,而是不信任与占有欲爆发性地堆积之后,最终扭曲成为强烈的被害妄想。
好在那样不妙的气息只是出现了短暂的瞬间。
像是松木一样,笔直站立在闭拢的门扉旁的男子,迅速小敛了散发的敌意,以平静的声色与声调,小声地同撑着支放在一旁的手杖,快步行至身前的圣女说着些什么,一手还护卫般地拢成半圆,像是为了防备女人摔倒。
隐秘的波动徘徊在两人的身周,尽管从侧面能够看到两人嘴唇的快速蠕动,但却神奇地听不见半点声响,只不过感觉上比起使用了某种魔道具,更像是引动了自身的魔力,强行在两人的身周勾画出一个小小的、防止声音泄露的封闭圆环。
真是高超的魔力掌控度。
我先是赞叹,随后立马警觉。
因为有着先例在,无论怎么看,眼前的男人都不像是那种没有多少施法经验的野法师,反倒更像是处在富足的环境中,干练有素,并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的实战派。
然而,我却又没能从他身上察觉到多少学院派的残留,也不曾听说过被派遣前来北方,失联至今的法师中,存在有这么一号人物。
虽然没能把全部的名单背完,但可以确信至少不是感到熟悉的脸。
那刚才我对他会感到隐约的熟悉,大抵也可能是某天在路上擦肩而过,又或是对方的面孔太过大众化的缘故吧?
我没有主动探求他人隐私的习惯,尽管两人之间貌似进行得不太顺利的隐秘对话让我十分在意,也依旧没有冒险地将感知的触角深入被阻隔的范围。诚然,那样确实会让我在没有提前知会的情况下探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但那样的做法无疑会触动这名拥有着高超技术的法师的感知,从而将他触怒。
虽然有自信可以战胜对方,但现在头很疼,再加上一直能够感受到被他人打量的目光十分厌烦,想要抗议又不能将声音传递过去,还是闭目休息一会好了。
我调整了一下姿态,重新拉上被褥盖在身下,又让身体舒适地陷入绵软的枕头中,闭目养神。
深雪和爱丽丝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附近完全察觉不到两人留下的气息,外界也十分平安的样子。
只要不是在谋划着做什么会制造特大混乱的事情就好了。
这样思考着的时候,之前积累下的疲惫又一次浮上脑海。我的思绪半沉半浮,忽然一下子坠落向黑沉沉的水底。
……
又一次恢复了呼吸。
猛地翻身爬起,用力咳嗽了几下,我大口喘息着,这才勉强驱散少许肺腑间的憋闷之感。
四肢像是在罢工一样发出强烈地抗议,止不住地颤抖,背后的衣物也被湿漉漉的感觉淹没,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仍旧身处水里,还是因为被刚才的体验吓出一身冷汗。
事发突然,明明只是让意识透过器物的帮助,进入到另一处的世界里,却意外地感受到了犹如溺水般的沉重窒息,若不是混沌的大脑猛然想起很久之前在潮水中打滚挣扎的记忆,下意识地截留住尚存在体内的氧气,又遵照学院中学习到的知识,让魔力在体内形成另一重维生的循环,只怕是就会这么把自己憋死。
不过,真是没想到,居然刚离开这里没多久,一转眼就又回来了。
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惊讶与警惕的感觉,不如说已经变得如同吃饭睡觉般熟悉。
挥手弹开无意义的湛蓝色屏幕,深翠色的植物墙安静地竖立在视野的尽头,坐在前方的一群人围着燃起的火堆,小声说着无意义的话题。
还真是来到了这里。
我无力地笑了笑,一把揽住身上披盖上的衣物,起身向那群人走去。
侧对着我的苼,和安静坐在角落里的[黯影蝴蝶],是最先发现我醒来的两人之一。
苼故意咋咋呼呼地伸手发出招呼:“哟大哥,你醒了吗?今天的睡眠质量看来不怎么好啊?”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身后不住摆动的青发像是有活力的藤蔓一样欢快地活跃,显然现在心情很好。
同轻轻向我点头后,又再度抱着自己的双膝沉思的[黯影蝴蝶]打过招呼,我走向苼让开的空位上,坐下,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还不是被你们这边的香味勾引住了,连梦中都是食物的香气。”
虽然不是自己想着来到这边的,但是亲眼看着这些已经认识了有一段时间的人们,在经历了诸多麻烦事后,仍旧充满活力地过活的面孔,多少感到了几分轻松。
至少比起当初队伍因为各种意外的叠加,不得不分裂的,那种沉浸在积水般灰暗的日子要好得多。
……尽管心里清楚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苼笑嘻嘻地打断了我的思考,又故意让身后的头发卷起一串灼烤得恰到好处的兔肉,在我的面前勾引般地晃悠几下,随后迅速收回到自己身前,不顾滴落的热油大咬一口,一边高呼好烫,一边称赞烤肉的美味。
简直就像是变成了爱撒娇和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
从不久前就故意这样做了,在遇到困难时像真正成熟的大人一样快速思考,在确信无事发生时模仿着孩子夸张的行为进行表现,大概是为了活跃日渐沉闷的气氛,好让所有人尽早从积累的压力中挣脱出来,意外地却没有让人反感。
可能真的是那张看起来年轻而又美好的中性面孔在发挥作用,就连一直正直沉稳的山,在面对我们的精灵使时也会露出少许笑容。
我无奈地摇头递去一旁预备好的餐巾,摊开放在他的胸口,让他能够抵挡滴落的热油,又重新看向坐在一起的人们。
睡前说是要在附近确认一下安全的山和晓曦并肩坐在篝火的对面,在我醒来前分别是在擦拭与校准盾牌和弩箭,此时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望向苼,顺手放下武具后,同样投身于烤制食物之中。
抱着膝盖休息的[黯影蝴蝶]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她一向如此,沉默寡言地就像是已经真正地融入了阴影之中,来去都是无声无息的,总会在困难危险的局面中迅速明了自己的作用,并将其发挥出来。
而另一处,坐在离这边篝火稍远一些的地方,有几个陌生的脸庞安静地蜷缩着,正犹如鸵鸟般低下脑袋,不时从脏乱的刘海下投来打量与畏惧的目光。
“那些是刚才山他们在探查回来的路上救下的人们。”
苼忽然悄悄凑到我的耳边,吹出的带有烤肉香味的气息轻轻搔动耳廓:“说是已经被困在这个迷宫中一个月有余了,完全找不到任何可能的出口。”
“一个月?”
我瞪大了眼睛,立马回头向少年看去。
一个月前别说是现在这个任务了,眼下所处的地城是否存在都是两说。
苼无所谓地耸肩,又是咬下一片肉咀嚼,含混不清地发言:“说是迷宫内存在有错乱时间与空间的能力,明明是和同伴一起进入的,但半路却失散了,没能找到出口的存在,也没能顺利回到来时的地点。之后就一直在里面徘徊着,直到遇到了我们。”
我皱起眉。
“照这么说,难道山他们不也应该迷失在其中吗?”
“我问过了,但回答说没有感受到异常,回归的路线也十分顺利。”苼说,“反正不在我知道的情报里。指不定是看人下碟的坏东西,又或是有别的什么意图。就和某些家伙一样。”
他指的应该是恶魔[梅菲斯特]。
自从第十个任务之后就彻底失联的恶魔,无论怎么呼唤也不曾应声,看起来就和彻底死了一样安静。
“指不定是蛰伏在哪里,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苼对于恶魔不吝险恶的揣测:“现在一直这么安静,说不定就是在幕后默默打磨锋刃,准备在柔软的地方插上一刀。”
嗯……也不是没可能。
将最后一块肉咽下,苼舔了舔手指,做出总结:“总之,保持警惕就是。”
这是当然的。
都已经在这个世界中摸爬滚打了几个月了,经历的险境也不在少数,偶尔也要对那些自来熟靠近的家伙提起警惕,就连队友也不能过分轻信,以免产生口角与分歧的时候被对方轻易瞄准弱点。
有时候也会分心去怀疑,设计出这个混蛋般游戏的家伙,是否真的是那种格外喜欢玩弄人心,旁观他人悲喜剧的恶棍。
被要求背叛与强制背叛,又或是队内反目、争夺对彼此控制权,这种令人心生疲惫的戏码,在第十项主线任务之后更是层出不穷。
只能说好在和剑鬼分开了,不用正式对上真是万幸。
值得感激的是,身边的伙伴都是深情的人,动荡与混乱都很好地依靠彼此,咬牙坚持撑了下来,即使跌跌撞撞地走到这里,也没有出现散失与落队。
尽管有一部分是攻略的缘故,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长久的接触下仿佛真的有触及到温热柔软的内里,而非单纯的,只是为了实现某个特定功能的,甚至早已明确会终结的假象。
说到底,这里真的只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吗?
我再一次忍不住自心底泛起这样的想法,并为此感到动摇。
为了打消这种动摇,我转移了话题:“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去完成的事吗?刚好有时间,可以去做一下。”
苼闭目歪头思考了一会,最终摇头露出笑容:“没有啦!不如说这一层剩下的事情只需要交给我就好。”他拍了拍身后植物墙上落下的枝蔓,“虽然是对其他都很麻烦的存在,但这里有我,只需要耐心等待,确认出路就好。
“大哥还是安心去休息吧,之前不是烧了一路,所以很累嘛。”
他说着,递来一些晶亮亮的小东西,让我不禁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