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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抬起头。
晴朗的天幕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巨大窟窿,恍如巨兽的白色狗爪从中穿过,随着在视野中不断扩大的阴影缓缓向下逼近,犹如要将整个世界尽皆置于掌下。
风呼啸着从身边溜走,可极强的压迫感却将我禁锢,使我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在原地,茫然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就在此时,炫光自身侧突然亮起,一道身周逸散出点点璀璨光芒的少女从中跌跌撞撞地冲出,伸出的手笔直地探向我握笔的右手,继而紧紧抓握。
“尤米先生!”
她从我怀中抬起头,满脸焦急地呼喊着一个令我感到有些陌生,却又感到熟悉的名字:“快醒醒!不要被那些幻觉影响了!”
幻觉?她在说什么?
“你刚才看到的那些都不是属于你的人生,而是依附在这只画笔之上的画灵,曾经属于她的过去!”她接着说道,“不要被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欺骗了!你忘了吗!你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还有很多答应了我的事都还没完成呢!”
我想要做的事……
我看了眼手上沾染有斑斓之色的画笔,又不解地望向她。
将存在于脑海中的画面落实在画布之上,那不就是我现在想要做的事吗?
“就连笨蛋的我都能够明白,那才不是你真实的想法!你只是被画灵影响了,快回想起来!你出门前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还等着你回去通关呢!”
她一手揽过我的后颈,猛地用力,将自己的额头与我的重重碰触在一起,随后又趁着我难以做出反抗,顺着耳后与下颚边缘一路滑过,用冰凉的手心轻抚上我的面颊。
她纤长的浅金色发丝在风中狂乱地舞动着,同我稍长的墨色鬓发搅合在一处,时不时扫过面颊,略过鼻端,带来清新淡雅的花果香气。晶莹的华光从少女的眼角散落纷飞,焦急的碧色眼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存在都印入其中。
【光啊,驱散幻影吧!照彻迷途者的归路!】
轻柔坚定的嗓音咏唱着指引迷失者走出幻境中的念词,化作一汪清澈温暖的泉水,在身周盘旋。
我静静地注视着那双眼睛。
眼眸的深处倒映出的俊美男子身影也同样沉静地注视着我。
是的,我从最初就知道,我并非艾夏。
我是尤米。
前来呼唤我的,是我担心了一路,现在却在担心着我的笨蛋希卡莉。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紧咬着嘴唇也不过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柔弱。
“让你伤心了啊……”
我喃喃着,感受着少女扑上来的温暖,身上新增少许的分量,还有肩头微微的湿意,缓缓闭上眼。
既然这么做会让你感到伤心的话,那我便回来就是了。
角色扮演到这里,需要的信息都已掌握,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犹如厚冰开裂、玻璃破碎时的清脆声响在耳畔回荡开来。
旧时幻境的时间自此断裂。
再次睁开眼睛,犹如幻觉般的璀璨星光遍布目之所及的每个角落,少女小小的惊呼在耳畔响起,又倏忽从我身上跳下,顾不得擦拭眼角闪烁的泪光,好奇地向四周探望。
“尤米先生!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漂亮的星星在一闪一闪地冲我眨着眼睛!”仿佛将刚才所有的担忧与难过瞬间抛在脑后,希卡莉惊讶地瞪大眼睛,快步追逐向远方飞速划过的星辰,却又总是差之一线,无法将其拦入怀中。
“你不也来过的吗?”
我先是反问了一句,随后挥手具显出一套有着三把休闲椅的白色桌椅套件,转头,向最后一位被我拉来的客人给予礼节性地问候:
“欢迎来到我的箱庭,或者说,现实与虚幻的夹层,[艾夏]小姐。”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听到这个令人怀念的名字。”
略微上了岁数,神情有些疲惫的女性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额外的举动。她的身形看起来有几分虚幻与单薄,耐脏的旅行服边角处隐约有沾染到的颜料痕迹。
“只可惜,我并不是那个有着艾夏名字的存在,至多也不过是她留存在这个世上的可笑残念,恰巧依附在那支画笔上罢了。”
我笑了笑,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又提过桌上多出的茶具,沏了一杯尚且冒着热气的红茶,轻轻置于对应的位置:“既然你已经知晓自身是怎样一种存在,那我就不再多言。只不过,若是想要寻得一个合适的名字用作称呼,仔细想来,或许也唯有这一个可以。”
疲倦的女性沉默了许久,轻轻颔首:“也罢,就这么称呼我吧。”她旋即又将目光从平静的红茶表面移开,“你之前,其实一直都没有中我的幻觉吧?为什么不提前挣开?既然你已看破,那就完全有做到破除幻境直接离开的能力。”
“不,说来惭愧,我最开始还是被迷惑了那么一瞬间,为此还受到了来自我那亲爱偷窥狂导师的嘲笑。”我感觉我的后脑像是被某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只能摊开手,无奈地笑了一声,“不过很快,我就察觉到这是一个完整的幻境,也就没那么急着离开了。”
“为什么?”她看起来有几分疑惑。
倒是追星失败的希卡莉恰巧路过,咋咋呼呼地冲到身旁:“什么什么?原来尤米先生你其实没有被幻觉迷惑吗!我还以为你会比我还笨,笨到看不穿这个幻觉的……那叫什么,套路!”
“谁和你一样都是笨蛋啊!”我半恼地回了一句,只得认认真真地做出解释,“希卡莉,你知道破解幻觉有几种方法吗?”
“那是什么?”好奇宝宝希卡莉展现出了她一问三不知的知识深渊。
我不禁感到头疼:“……你当初上学的时候,难道考的每门科目都只有零分吗?”
“我没有上过学欸。”更加令人头疼的事实袭来,犹如重锤砸向我的大脑与常识,“我原来也只和家里的亲长学过几手种植与认字,后来父母去世后,也就在跟着耀姐她们到处乱跑的时候学过两手术式的基础用法,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欸。”
“你……算了,等改天有空我多找几本书给你看就是。”我叹了口气,将话题扯回原位,“如果想要破解幻觉,最简单基础的做法有两种,依靠外力攻破,或是成功突破幻境,了却拆解幻境的核心后将其解除。”
笨蛋飞快地举起手:“这个我懂,就是一个暴力破解,一个解谜通关。”
“是的。前者可以手段不限,无论是从外界还是内里,借助道具亦或者仅依靠自己,破坏结构还是毁坏核心逻辑,都会使得一切恢复原状。而后者的要求则更高一些,它的首要前提在于,幻境的主体,对于想要突破它的存在并未抱以恶意。”
“也就是说,[艾夏]小姐其实是位很温柔的存在?”我完全无法理解希卡莉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就看见她忽然对一旁身形透明的女性认真鞠了一躬,“很抱歉打破了你的幻境,也感谢你能够一直维持着那份温柔直到与我们相遇。”
“不……我……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艾夏]手足无措地挥舞着双手,不断投来哀求的眼神。
耸了耸肩,我说:“总而言之,既然这个幻境没有抗拒坠入其中的人探查它的内里,那我自然也不急着脱出了,不如顺着她的意,去看看她想要向我展现什么吧。刚好也不需要我去做什么额外的操作与应对,权当作是旁观一场以他人为主角的全自动纪实电影了。”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不用付费。”
“哦!”希卡莉的眼神又一次快活闪亮起来,“那你看完了吗?”
这倒是说到了让我无奈的点上:“我差点就速通了它,结果……你也知道,有人突然闯进了我的影院,强迫我在最后一幕放完前提前离场了。”
“……原、原来,是我做错了吗?”
这孩子的情绪变幻未免也过于激烈了些,只是随口调侃两句,就被一汪春水迷了眼,就差发出细小的抽泣声了。
我不免有些无奈,却又难以狠下心,让这笨蛋落泪,只能好心地哄劝,顺便向她表示感谢:“不,我更多的还是想要感谢你。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谢谢你有想着我,会为了我的安危心生担忧。”
傻孩子高兴地几乎都要跳起舞来。
“说到这个,之前我坠入幻境的时候,外界有发生什么吗?我的身体现在在做什么?”我问。
希卡莉摇头:“没有做任何事情哦。尤米先生你只是走在半路上的时候,忽然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不,应该是画笔,然后就两眼发直地站在了原地,怎么喊你拽你都不理我。”
原来如此,看来那就是现在[艾夏]所依附的画笔本体了吧。
“好吧。那么,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轮到你来回答我了。”我看向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疲倦女性,“之后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之后……”
[艾夏]神色迷茫地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沉吟了很久,紧抿的唇边忽然漏出一道呢喃:“若是可以,我还是想要继续艾夏最后的心愿,继续作画下去……”
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之内。
在见过那个幻境中的大部分回忆后,我多少也能体会到曾经那个女子所拥有的部分情感。
如果让我来评价,尽管她曾将一切都归结于血脉流传下来的诅咒,但毫无疑问的是,她本就对绘画饱含有难以计量的热情与执着,否则即便是屈于他人的强迫,也无法绘出那般精美而充满真挚深情的画作。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闭了闭眼,向画师的残念伸出手:“您介意移个家,住到我的箱庭中来吗?”
……
在突破了幻境之后,我与希卡莉又回到了皮斯城小憩一天,品尝了更多的美食,这才回到了箱庭之中。
当然,白狐那边也去通报了一声平安。
虽然因为擅自滞留在真相未明的幻境中被那白色的大狗追着屁股念了好一通,但好在没什么大事。
而在我们踏入箱庭之后的下一秒,就瞧见不远处站着面无表情地翻着书的耀。
“你居然舍得离开书库?”
我有些惊讶地瞥了眼背后制式简约的白金色大型建筑,又确认了几眼站在我身前的确实是耀,不禁抬头仰望向有着一个明显破洞的天幕,有些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哪出了问题。
“箱庭主,我会离开书库是件很正常的事,以及,这不是重点。”耀一本正经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装饰用金丝眼镜,“昨天箱庭内似乎有遭受异常污染的迹象,你有什么头绪吗?”
好吧,箱庭有时候就是这点不好,箱庭主一受到来自外界的精神侵袭,就会很直观地化作污染,反应在箱庭内部。
“只是简单地突破了一个幻境而已。”我说,“都是正常的变动,不必在意。”
耀沉默地盯着我看了很久,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轻轻颔首:“好吧,下一件事。
“在你们回来的几分钟前,有一名我无法确认真身的存在拜访了这里,带来了一封口信。”
她一字一句,认真且清晰地重复着信使的话语:“‘麻烦我亲爱的弟子,在到家之后尽快来我这边一趟,地点你知道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处理。请务必不要想着逃脱,我的眼睛可是会永远地注视着你,希望你的选择能做到令我满意。爱你的导师。’以上。”
我站在原地,忽然感觉像是置身于深冬的寒风之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