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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权柄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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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建邺之后,朱琳琳自要回家见过母亲、兄弟,二人便在城中分别。陆英刚到富春山居坐定,还未半个时辰,忽而杨谧匆匆来访。寒暄毕,翠羽、戴菊奉上春茶,侍立一旁伺候。

    杨谧按捺不住,对他言道:“华亭,这一次你可把王国宝得罪狠了!他那二儿子仲玠回京之后,哭天抹泪地诉说在姑苏、钱塘遭遇。

    “说你跋扈无礼,先是打了他家仆役,又勾结张玄之枉法徇情,目无朝纲。到了钱塘江边,又公然殴打军兵,险些令他丧命大海。

    “若不是那陈什么的武夫苦苦找寻,他就要饿死在荒岛之上了。啧啧……这王仲玠也真命大,顺江漂流到无名小岛,独自撑了七天,竟然还能活下来!”

    陆英听说王仲玠还活着,心下暗松一口气,笑道:“他自己不会撑船,加上春汛水急才不慎漂走,干我何事?再说我打了他家仆役,可没打过他,要说徇私枉法,也该问张玄之才对,难道还能怪在我头上?”

    杨谧急道:“跟这种无赖子弟,还有道理可讲不成?他当然都怪在你头上,于王国宝面前撕心裂肺、痛哭流涕,骂的都是你陆华亭。”

    陆英望了他一眼,又笑道:“即便如此,王国宝又能怎样?他最多在陛下面前进些谗言,我又没犯大罪,怕他作甚!”

    杨谧见他不慌不急,也很是无奈,只得道:“既然华亭不当回事,那我也不多费唇舌了。只是提醒你,千万注意谗言诋毁。常言说得好,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不可不防啊!”

    陆英感激道:“多谢稚远厚义,我当然知道你是一片诚心。只是流言暗箭防不胜防,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要想对付此等小人,还需斩草除根才是……”

    杨谧摆手道:“华亭慎言!当心隔墙有耳啊。虽然目前陛下对你宠信有加,但你也不可骄狂忘本。王国宝毕竟是会稽王第一心腹,朝野遍布他的党羽,小人行事常常不择手段,这才是防不胜防地根结呀!”

    陆英点头称是,说道:“稚远放心吧,我行事会小心的。明日我便入宫,看看陛下最近心事如何。不能任凭小人当道,欺凌正义。”

    杨谧赞许道:“华亭此话才是正理。陛下既然许你随时入宫,而且很愿意同你闲谈,如果不能见机劝谏,隐恶扬善,便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形势。只会让别的巧言之人得了圣眷,骑在你我兄弟头上作威作福。”

    他二人计议了半夜,杨谧方告辞离去。第二日,陆英一早入宫,来到文学馆整理道藏,忙了一整天。晚间,陆英入显阳殿求见皇帝,内侍不一刻回来,领他进入寝宫。陆英来到大殿,行礼毕,却见今日支妙音也在此间。

    正自踌躇难言,却听皇帝先开口,对他笑道:“华亭回来了,这一趟游春有何趣事,快给朕讲讲。”

    陆英望了支妙音一眼,躬身回道:“回陛下,此行颇遇到些趣人趣事,若是陛下不嫌繁琐,臣当徐徐道来。”皇帝一听来了兴致,命人安席置酒,要与陆英把盏夜谈。

    皇帝笑道:“这位是简静寺主持,妙音大士,华亭你想必也是认识的。不必拘束,尽管为朕一一讲来。”

    支妙音也笑道:“陆侍郎大名,贫尼早有耳闻,但恐陆侍郎却未必知道贫尼呀!”

    陆英垂首回道:“陛下,妙音主持臣认得,今春在乐游原中也曾偶然遇上。”

    皇帝举起酒盏,道:“哈哈,如此甚好!来,陆爱卿,妙音,你我三人满饮此酒!”说罢一仰而尽,陆英与支妙音亦齐干一盏。

    皇帝边赏雅乐,边听陆英详细述说一路所遇。诸如朱龄石飞刀练技,以舅为靶;张玄之兄妹同游虎丘山;王仲玠指使恶奴打人,张玄之重责每人二十大板;杨子猷客居种竹等事。

    皇帝皆一笑置之,只如听个逸闻趣事。待说完钱塘江独战陈文霸,王仲玠孤舟下东海,皇帝与支妙音齐声大笑,好不畅快。

    皇帝止住笑言道:“华亭打得好,不止武艺高强值得夸赞,更是替朕出了口恶气。那王国宝仗着会稽王撑腰,卖官鬻爵,屡进谗言,排挤忠良。无奈朕母后一味纵容我那弟弟,朕也不忍心惹她老人家生气……且看王国宝能嚣张到几时,你等忠贞之士,定要为朕除此国贼!”

    陆英心内一阵悲凉,堂堂天子,一言便可诛戮此贼,却寄望于臣子,真令人哭笑不得。但仍出言宽慰道:“陛下放心,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接着,陆英又讲到剡溪戴安道善于造佛像,登天姥山遇孙泰等事,至于申屠景纯,陆英自觉太过匪夷所思,还是不奏于皇帝为好。周启迎娶禹山庾氏女的事也讲了大概,无非是高门望族结亲,两情相悦。

    最后,陆英正色道:“臣所遇长生教杜子恭、孙泰等人,虽然善于以药草治病,深得百姓推崇。但臣担忧此教发展过于壮大,将来在会稽、三吴各郡,一呼万应,若被有心人利用,恶果不堪设想。”

    皇帝早有五分醉意,打断他道:“区区庶民,愚夫愚妇,既愿迷信长生,便由他们去好了。天子不诛无罪,岂能杀人于恶行未彰之时!纵使真的揭竿造反,不过乌合之众,我大吴锐士能破强汉百万军马,还治不了他们?”

    陆英只得领命称是。其实他也不以为孙泰真的能成什么大事,不过话到口边,聊尽忠言罢了。

    陆英见皇帝酒醉,便要辞退。皇帝忽然道:“朕听闻谢太傅近来身体违和,有归乡之意。你去书一封,问问玄阳道长。朕盼着太傅回来!”陆英领命,施礼告退。

    数日之后,朝廷派侍中王国宝赴广陵慰问太傅谢和,并准他返回建邺养病。谢和将兵权暂交其侄谢玄代领,解除其子谢琰军职,父子轻车简从南返京师。

    皇帝命百官在西州门外五里迎接,倍加尊荣。谢和此时病体沉重,倚靠在车厢内壁,闭目宁神。及至入了城门,李玄阳禀告车驾已过西州门。

    谢和睁眼强撑坐起,怅惋道:“从前大司马桓元子执政时,多有诛戮大臣之事,我亦常忧不能保全。待大司马病重,我梦到乘坐他的车驾走了十六里路,遇到一只白鸡方才停下。

    “大概预兆我将代替桓元子秉政,到如今正好十六年矣。白鸡属酉,近日太岁在酉乃凶兆,这一病恐时日无多了。可惜十六年来,功未成业未就,壮志难酬,实在愧对祖宗,愧对天下啊!”

    李玄阳道:“太傅功在社稷,高山仰止。何必志气消沉,作穷途之叹?”

    谢和微笑道:“老夫年少隐居之时,不愿为官,后来家门颓败,不得已出任桓元子征西参军。某次去拜见桓元子时,有人送其草药,其中有一味叫远志。

    “大司马因问我:‘这种药叫远志,又被称为小草,为什么一物而有两种称呼呢?’老夫还没来得及回答,在旁座的名士郝隆应声答道:‘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

    “他是在讥刺我高卧东山时,素称有远志,但出山却只做一个小小的司马……呵呵,如今再想,似乎郝隆所言亦不无道理。”

    李玄阳见他神游往事,心情反而舒畅不少,也不再劝。

    皇帝特旨,谢太傅不必入宫面圣,直接回府荣养。京中一时间暗流涌动,人心思变。皆以为太傅去后,大权将彻底归会稽王掌握,再无人制衡。

    于是之前太傅属掾,朝中故旧纷纷走王国宝、茹千秋的路子,希望得到会稽王接纳。朝廷之前七十余年一直由大臣或外戚秉政,随着谢和的离世,权利终于回到了皇室宗王手中。

    对于吴国来说,不能不称为一大改变。对于杨氏、庾氏、桓氏、谢氏等轮流掌权的世族来说,必定意味着进一步衰落,再也没有杨丞相、庾国舅、桓大司马、谢太傅这样的人来与宗室孙家抗衡。至少暂时不会有这样的家族。

    杨丞相子侄辈大部凋零,只有一个会稽内史杨敬文,也行将就木;孙辈隐隐以杨元琳为首,其余杨谧、杨子敬、杨子猷等皆非治世之才。

    庾氏经过庾亮、庾冰骄狂乱政之后,子孙大多被桓大司马诛杀,剩下孤零零一两支,目前官职低微,难成气候。

    桓家自桓元子、桓仲子死后,只有桓伊子目前还在世,却刚辞去了江州刺史之位。后辈桓石民、桓石乾在江荆军中甚有威名。桓敬道辞官不做,但在荆州人望不亚于刺史殷仲康。然而在中枢为官者几乎没有,短时间难以左右大局。

    谢太傅兄弟之中,大多庸碌无为,且年老昏迈。其子侄除了领兵镇守彭城的谢玄以外,余人大多不在要职,虽富贵未减,但再也没有太傅这座靠山。谢和之子仅存谢琰一人,现在免去军职,在京侍奉父疾,等谢和死后,他要丁忧守丧,也不可能东山再起。是以朝中只有一家独大,那便是会稽王孙玿,皇帝的同母胞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