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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难得佳人良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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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元不以为忤,只颔首一笑。和尚头前带路,将宋演领至西院精舍。又命小沙门将今日从庾尚书府带回的食篮捧出,摆在桌上竟然都是河鲜、禽兽之馔,山珍野味之馐。

    宋演见之大喜,顾不得举箸,双手齐动就开始大快朵颐。道元和尚在宋演连声催促中,亲自抱出两个酒缸,取下口上封泥顿时酒香四溢。宋演也不管道元,只自斟自饮去了。

    一刻功夫,大半坛酒下肚,宋演方才一手握着鹅腿,一手举着酒碗望向道元道:

    “大和尚,你在这京师混得不错呀!连尚书大人都奉你为座上宾。吃完不算走时还得拿点!当年在晋陵初见你时,落魄寒酸,还是我赌钱赢了请你喝酒吃肉。真是彼一时,此一时也!”

    道元自斟了一碗酒,喝了两口,放下碗笑着道:“贫僧法力广大,道术精深。王公贵戚趋之若鹜。当年若不是为了给你个结识贫僧的机会,又怎能以落魄示人,乞饭于你?”

    宋演大笑不已,啃完一只鹅腿,斜睨道元半晌,才道:“你既然专为结识宋演而来,为何不多带些金银,反倒让我请你喝酒?如此岂不是欠了我好大情面?”

    道元又喝了一口酒,也不答言,举箸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闭目品尝起来。宋演见他无趣,又闷头自斟自饮,将另一坛酒打开,直喝至酩酊大醉伏案而眠。

    道元和尚颂了几遍经,望着宋演心中叹道:“时来运转,通达可期。不知是国家之福,还是苍生之祸……”

    次日天明,宋演醒转不见道元踪影,一问却知又去庾尚书府讲经。宋演无奈,只得独自出寺闲逛。

    栖玄寺地处皇城东北,再向南行多为王侯贵戚居所,清溪横贯南北,北通玄武湖,南入秦淮河。沿路市肆繁华,人口稠密,一座座豪门巨宅依河盘踞。

    往南六七里即至当朝一流世族杨、谢、庾、王累世所居之乌衣巷,太傅府即在此间。

    乌衣巷折而西为南北御道,北接宣阳门,南临朱雀门。朱雀门外秦淮桥,由浮船做桥,又称朱雀航。秦淮南岸为市井百姓聚集处长干里,北岸为横塘堤。

    秦淮河水运通达,北接大江,又为天然护城河。南北东西货五漕粮多会于此,交通有无,货易中外,最是头等繁华地。

    宋演沿清溪、淮水漫步半日,身无财物也不敢买酒来饮,心中烦闷,只好回头走来。

    路经一座浮航时,猛听马嘶人哗,想是驾车之马过浮桥为水所惊。那马将驭手甩下车去,拖着马车狂奔向宋演而来。

    宋演正待闪避,心中突然豪气迸发,暗骂道:“英雄穷路,连你这畜生也来欺侮于我!”

    于是也不言语,双腿一沉,咬牙伸手抓住马鬃,一跃骑上马背,照着马颈握拳便打。

    那马吃痛更发足飞奔,宋演打得三五拳,见马不停反疾,心头火起,双腿使劲夹紧马腹,双手勒住马首向上猛提。

    可怜那老马既惊且惧,昂首悲鸣,再跑得十数步,脖颈吃痛,不由停止不前。宋演将马首往右一旋,那马吃不住竟噗通跪倒。

    宋演跃下马背,抬脚照马首一踹,马儿猛然卧倒,口吐白沫,长声嘶鸣,眼见命不活矣。

    驭手跛着足追来,见马倒地将亡,怒向宋演道:“你这莽夫!如何便将我家马踢死?须赔我马来!”

    宋演冷冷扫了驭手一眼,并未答话。

    却见此时车厢中下来一女子,明眸含泪,俏脸浮朱,樱口颤惊魂甫定,削肩动六神无主。呆望着宋演一时不知言语。

    驭手见主人受惊,也自害怕,跪地乞罪不止。此时听得后面又驶来两架马车,车中匆忙奔来三五名侍女,惶惶然连声抚慰前车女子,口中只道

    “小姐无恙,小姐安好?……”侍女们个个战战兢兢,不时偷眼瞟向宋演,几双眼神中有感激,有惊异,有畏惧,有厌恶。

    宋演从女子探出车厢之始,双眼始终未离开她的身影,竟感到胸中烦闷尽扫而空。只觉得一股寒流从胸口直下至脚底,须臾却化作暖意自双手流至心中,流过脸颊,直烫得宋演面上滚热,手心发汗。

    面对奔马意气发作,三拳两脚将其击毙,胸中只有抒不尽恨意;此时面对女子目滞气结,只想从心里笑出欢畅。

    宋演深吸一口气,躬身施礼道:“在下京口宋演。拳脚不知轻重将小姐坐骑打伤,惊吓了小姐,得罪之处请万勿介怀。宋演赔罪!”言罢深躬到底,久久不起。

    那女子略平顺了气息,轻声答道:“宋公子快免礼!该是小女子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才是,怎可以牲畜责让义士?”

    言罢低头还以一礼,羞怯地望了宋演一眼,朱颜又添微红。

    侍女中一人言道:“小姐安然无恙,真是神灵护佑!快请换乘马车,回府歇息去吧。此处自有下人料理,小姐不必挂心。”

    又转身对驭手道:“既然小姐说,不以牲畜责让义士。你将马妥善处理,不可与这位壮士相争。”驭手连声答应,恭送小姐换车离去。

    宋演仍呆望着离去的车驾,也不管周围看客有甚言语,撇下死马及驭手缓步向前行去。

    驭手见他走远,厌恶地啐道:“寒人庶族竟敢如此无礼,真是狗胆包天!我呸!若不是小姐大人大量,非要你见官下狱不可。”

    且不说驭手如何,单讲宋演缓步走着,心中百转千结,一时叹气,一时欢喜。就这般徐徐走回栖玄寺里。

    见到道元和尚,宋演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大和尚,今天回来地倒是早。不知有没有记着我的酒饭啊?”

    道元望了他一眼,回道:“贫僧知恩图报之人,一饭之恩终生铭记。怎能让昌明挨饿?”说罢即让小沙门摆上酒菜,与宋演对饮。

    酒过三巡,宋演忍不住言道:“今日淮水边碰到一位贵族女子,侍婢如云,鲜衣怒马,生得更是有如仙子,令人一见难忘!可惜,不曾问得姓字……”

    道元笑道:“英雄配殊色,天作之合也!昌明在谁家府前所遇?”

    宋演摇头道:“不曾看得仔细。”

    道元又问:“是谁家车马?”

    宋演摇头道:“未曾留意。”

    道元再问:“那女子着何等服色?戴玉?服金?着银?”

    宋演摇头道:“皆不曾记得。”

    道元叹息道:“难得昌明竟一眼深情若斯,真性情中人也!”

    宋演也笑叹道:“记不得也好……若真问得姓字,访得门第,徒增愁苦耳!我乃草莽无赖子,如何能配高门士族!妄念一起必惹人耻笑。”

    道元轻捻数珠,笑道:“贫僧却以为不至于此。你也无需妄自菲薄,姻缘天定,谁知这不是天意使然?纵然你有心躲避也未必能避开……”

    宋演只当他又卖弄口舌,调笑自己,饮了半坛酒即卧倒睡去,万事不再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