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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胡须的你肯定见过,但是你绝对没有见过一万人蹲在地上,点着火把,用头盔接水当镜子修剪胡须的场景,那真是格外地震撼。
沙沙的刮胡子声,在黑漆漆的夜晚绝对是你最大的梦魇。
“小顾大人,咱能不能不剪胡子?”
“没有剪,我只是修一下。对了,你多大?”
“二十一啊,咋了?”
“不到二十二你蓄个屁须啊!赶紧修一修,你也不看看你现在,长得像个野人一样!”
军士委屈道:“我觉得长胡子威武些!”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顾言一边巡视一边吆喝:“所有人先修须,标准是不能胡子拉碴的,其次就是要洗头,用草木灰把头发多揉揉,多冲冲。
再就是把脖子上面耳朵后面的黑泥给我使劲搓搓,明天陛下请咱们喝酒,咱们不能给陛下丢脸知道不?
洗完了就去按照我说的队形站好,矮个子在前,高个子在后。
这都练了很多次了,不要再跟我说,他娘的他就一个百户凭什么站在我前面,记住咱们这是按照高矮排,不是按官职大小排。
我要是再听到谁在那里叨叨叨,别怪我拿鞭子抽你。
走路的方式要记着,是左右左,踏地要用点劲,但也不能太刻意了,口令就是看我的手势,只要我马槊往前一指,前面的一千人不能一定不能乱,先把气势走出来,只要你们的气势走出来了,后面的就错不了。
咱们大明尚红,明天红披风必须披好,我要是再看到谁他娘的,嫌它碍事给塞到裤腰里,老子就把你也塞进去,听明白了没有?
再说发型,所有人必须盘发,至于为什么盘发,一是显得你高,显得有气势,而是大伙都一样,那就显得极有纪律和标准,咱们是最后一支大军,能不……”
纪纲现在真的想锤死顾言,他实在没有料到这个家伙能这么啰嗦,小嘴巴巴的从四更说到了五更,什么发型,披风,指甲,胡须,洗脸,甚至连走路都要管,这不是难为人吗?
“顾言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言瞥了眼纪纲:“请叫我小顾大人或者指挥使大人,不然我是不会跟你说话的!”
“好好!”纪纲咬咬牙,败下阵来,拱拱手:“小顾大人,您这是要哪出啊?”
“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也没看出,真是令我失望?”
“啥意思?令你失望?”
顾言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老气横秋道:“功劳需要包装,需要美化,需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现,这样才能让人记住你!”
“狗屁!”纪纲明显是生气了:“邪门歪理,是金子迟早会发光,我们是胜利之师不用这么来折腾自己。”
“你说的才是狗屁!”顾言反对道:“你认为默默无闻地做事,你认为是金子迟早会发光,实际上就是你自我的安慰,就是你自己在感动自己。
如果你自己都不去扞卫你的功劳,等着别人来发现你的功劳,那么没有人会把你当回事儿!
你当所有的官员都能做到绝对的公平?都能把一碗水端平?
咱们自己都不包装自己,等着别人去发现,你觉得这军营中近乎三千多名的千户,四千多百户,他们真的都能落到实处吗?”
“不不不……对”纪纲惊恐地发现这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对,酒香不怕巷子深,对,对,这个你该怎么说?他们都是有功之士,他们迟早都会被发现,一定的!”
“来你告诉我,有功之士为什么要迟早?为什么不是立刻马上呢?你以为他们跟你一样二十出头?
我他娘的现在才发现这些数据你是一个没看,咱们这军平均年龄三十七,你能等,那些四五十岁的叔伯能等?
他们能有个几年等?他们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纪纲哑口无声,到最后全军都鸦雀无声,偶尔传来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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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顾言站在船头,江东门在眼前越来越大,火一样鲜红的披风在风中忽忽作响,它就像是在唱一首动听的歌。
纪纲听着顾言在背着《木兰诗》听着听着眼眶也不由得有些湿润,四年啊,整整四年啊!
从北到南,如今的这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原先的一介书生摇身一变成了指挥使大人,强爷胜祖自己是做到了,可接下来做什么却有些迷茫。
此刻他突然懂了顾言先前的话,是啊,人生有多少年可以等呢?
船靠岸了,这一刻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顾言深吸一口气:“擂鼓!”
鼓声响起,将士下船,静谧无声地按照事先排好的队列从低到矮地站好,等待下一步命令,静谧无声的队形变化给了城墙的守卫兵极大的威胁感,他们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前来围观群众还有礼官不由得一愣,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呼吸都变得悄然无声起来。
狂风起,披风烈烈。
朱棣没有食言,他站在城墙上现身,突然他拔剑高举,大声道:“诸君勇呼?”
众军齐答:“杀敌无数,势不可挡,勇勇勇,杀杀杀!”
朱棣再次大声说:“卿不负我,我不负君,大明朱棣,为诸位贺!”
众军再次齐答:“奋勇杀敌,忠君报国,赴国难,报君恩,杀杀杀!”
“好,城中已备美酒,请诸军卸甲!”
纪纲手中大旗一挥,大吼:“陛下令,诸君卸甲!”
此时的卸甲不是真的要把全身的盔甲卸掉,而是把头盔摘下抱在怀里,等到了大营交了虎符之后才是最后的卸甲,众人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陛下的这几句问答都是对凯旋大军固有的问候,以示恩宠和嘉奖。
顾言知道,此刻到自己了,他翻身上马,手中马槊猛地一挥,大吼道:“进城!”
轰!
万人脚步踏地,一股不可匹敌之气迎面扑来,人群传来一阵阵惊呼,他们似乎看到一只酣睡的猛虎,猛地张嘴伸出獠牙,仿佛要择人而噬。
轰轰轰轰,整齐的脚步声让地面微微颤抖,礼官惊恐的不断后退,然后疯了一样的往城墙上爬:“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他的忧虑是多余的,甚至有些可笑,但却没有人敢笑,因为刚才的那一刻,真的让人胆寒。
朱棣看着鱼贯进入城门的诸位将士,大笑道:“这才是朕的虎贲之士,正是他们陪着我共赴国难,有此军,我可以高枕无忧矣!”
有了大帝这一句话,礼官打死也不敢在这上面做手脚,顾言也算是对全营的兄弟有了一个交代。
进了城,过了莫愁湖,前面就是朝天宫,此刻朝天宫街道两侧站满了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的头。
这些人里有来看热闹的,有来看大军的,有来看自己的父亲或者儿子的,渐渐的有人开始不断呼喊着亲人的名字,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张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脸。
“二哥,这是伤患营?这精神头看着不像啊?”
朱高煦摸着靑虚虚的下巴,也同样愁眉不展:“是啊,我看着也不像,这全军看着也太干净了,这一静一动之间都能令行禁止,这到底是谁在治军?”
“顾言!”
“就是那个写出《对韵歌》和《弟子规》的顾言?”
“嗯!”
“回府,备礼!你也准备一份!”
顾晨氏就也在街道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军不停地垫着脚尖去张望。
杜猛和顾言最熟,远远的都看到骑在马上的顾言,伸手一指,大声地给顾晨氏说道:“最前头骑着白马的那个就是。”
轰鸣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在议论骑在马上的这个俊朗的小将军。
顾言也远远的都看到了自己的娘亲,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他举起马槊,军伍速度慢慢变缓,虽然不是亲生的,此刻顾言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母亲的心跳。
这一刻在脑海徘徊了半年,顾言想过无数次见面的情景,从自己不辞而别的那时起,他不知道这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妇人是怎么扛过来的,好在,时间在两人之间划了一个圆,从应天错开,又在应天交汇。
顾言翻身下马,在所有人惊讶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快步走到顾晨氏面前,双膝落地,俯身下摆:“娘,儿子回来了!”
这一切是那么地自然,就像是水到渠成一样。
顾晨氏把顾言紧紧地拥入怀中,她害怕这还是一个梦,她害怕一松手儿子又不见,直到鼻腔传来儿子熟悉的味道,这一刻她知道这是真的回来了,她再也压抑不住这半年来对儿子的思念,突然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大哭:
“我儿子回来了,我的儿子终于回来了!我的小顾言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没有笑这个妇人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他们不断地在心里给这对团圆的母子最大的最好的祝福。
相聚很短暂,大军不能长时间停留,顾言站起身擦干母亲的眼泪:“娘你先回家,等我把虎符交接完毕后我就回家!”
骑上马,顾言发出军令:“纪纲听令,传令下去,五十人一组保持队形,全速前进。”
“军令:五十人一组保持队形,全速前进!”
“军令:五十人一组保持队形,全速前进!”
大军需要绕城半周,在钟楼处,军营完成最后的卸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