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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杀啊——!”
楚澈长剑倏然直指漆黑的夜空,像是要活生生将这暴雨劈成两般般,高亢的命令声,带着撼动山河的气势。银色的面具恰好的遮住那张温柔纯净的脸,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优雅高洁,彷如谪仙的男子。
他是楚国赫赫威名的战神,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浴血修罗,他的剑,迅速锐利,招招致命。不消半会儿,他的马下已是尸山成堆,暗红色的血,在银翼的铠甲上绽放出妖娆的花,为他慑人的气势,再添三分鬼魅。
原本还试图抗争的赵国士兵,见到这一幕,大多惊慌不已,手心一软,连带着勾稽都掉到了地上。这般凌厉狠辣毒烈的攻势,早已不是人在杀,而是魔在杀。
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楚国的战神?简直是个超级可怕的大魔头,一个疯子!嗜血残忍变态的疯子——!
见过荒原上的孤狼吗?由于孤独,没有伙伴,战斗力通常是普通恶狼的十倍以上。孤狼的眼神,孤寂而高傲,苍凉而冷漠,略微眯起,好似斩月的锋刀,迸发出渗人的眩光,叫人,全然不敢直视。
此刻的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充溢的不再是如水的温柔,而是绽血的残酷,如同寂寞而高傲的孤狼,紧握着利剑,狠厉决绝的,将敌人斩落马前。
这亦是楚澈,但是,这是一个韩轩儿从来没有见过的楚澈,一个为了保护她而残杀成魔的楚澈!只可惜,此时,她没有睁眼看到,那个温文尔雅,有着好闻的白玉兰香味的男子,为他一夕,化生成魔。
他嗜血,他无情,他杀人如麻,鲜血溅进眼中,湛蓝的眼睛瞬间蜕变成阴森的血红。
四处都是剑器相击的铿锵声,马儿的嘶鸣声,雷电的轰隆声,所有的人褪去理性的外衣与伪装,返回成最原始的野兽。手断了,便张口死死咬住对方的脖颈。刀砍卷了,剑砍折了,十个手指头都可以用来做武器,将对方的眼珠肠子狠狠剜出来。堆积的尸体被张扬的马蹄肆意的践踏着,红白色的血液脑浆混杂在一起,那一个个还未合眼的士兵,一瞬间连最初的模样都分不清。雨水灌进盔甲,动作变得迟缓而吃力起来,可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三名死士早已将轩儿带至安全处,他们冷冷的眯起双眼,观看这惨烈的景象,哪怕都是从死人堆里咬牙爬出来的,但心底微微有些震颤。手握长剑,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了结,只因为上位者的一个命令,一分野心。
而士兵就必须充当棋盘上弃子的角色,为了江山,为了天下,为了霸业,为了欲望,奋勇的洒下热血,将黄色的疆场染成妖娆的血红。
战争往往如此残酷,残酷的分不清对于错,没有同情,没有人性,只有无尽的杀戮,过后,还是杀戮。
亦或许,胜利的那一方,永远是对的。失败者,连半分辩解的机会,都只是妄想。
这场夜袭,最终以澈字营的****获胜,赵军攻秦的计划,第一步,便落了败。由此战而引发出的,秦楚两国联盟,与赵魏两国联盟,正式走向了历史的舞台。
战国大统一的决定性战争,即将到来!
残月城。
袅袅的淡蓝色焚香混杂着一股说不出名号的味道钻进鼻间,好似沉睡了一百个世纪,阴霾的大地照进了第一缕阳光。轩儿的食指试探性的颤动,沉重如铅的水眸缓缓睁开,分离的神志像是聚拢的流沙瓶般,逐渐的合起。
喉间的苦味好似生了芽般,透过味蕾,悄然蔓延开来。这股既熟悉又陌生的药味令她秀眉瞬时蹙起,温热的心,如潺潺水银倒灌,瞬间凉了半截。
不可能,不可能的,只是相似罢了,绝对不可能的!
视线偏移,落到床榻便伏首的侧脸上,纤长而梦幻的睫毛仿若悬挂了半个天空的皓雪,线条笔直的鼻梁,如同绵延的山脉般竖直,温柔浅笑得薄唇无端带有一丝锋利的味道,干净如瓷的肌肤细腻的令人惊叹,只消看着,心中便莫名浮起一股白玉般的质感。
他安静浅眠的容颜,充满着令世界安静的力量,俊眉却紧紧地蹙着,修长的五指与她紧紧交缠,掌心滚烫而灼烈。
“轩儿,你醒了?怎么样,心口还难受吗?”楚澈唇角微微扬起,绽出明亮如阳的笑容,漂亮的不真实的淡蓝色眼睛如同水银镜般闪亮,眸底的担心不觉流露出来。紧握着她的手,力道瞬间增了三分。
“我为何会晕倒?”轩儿不确定的问。实际上喉间那股苦涩的药味,早已给了她答案。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味药,就是黄岑。
黄岑,草本植物科,与枸杞,当归,白斛一起熬煮服用的话,有安胎,补血,养生的作用。
她可不认为自己是因为血气不足,而需要服用黄岑这一味药。
“轩儿,放心,军医已经替你诊断过了,腹中的胎儿没事,恭喜你,要做娘亲了。”声音听上去喜悦而欢悦,却好比利箭般,无端的刺痛了她的耳。
胎儿没事?要做娘亲?她?现在?
是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吗?还是,一切都只是个虚无的梦境,梦醒了,一切都恢复原样。
轩儿唇角艰难的上扬,撤出半抹极具讽刺的笑容,衬得她雪白的小脸,若三月的梨花瓣般脆弱,风一吹,飘零一地。
“楚澈,抱歉,我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什么娘亲?”她的声调听上去很轻,好似一戳便碎的薄纸,四目相对,水眸略略眯起,紧盯着他好看的蓝色眸子,唇边的笑意不减,却僵硬的可怕。
“你之所以会昏倒,是因为你身子太虚,又怀有身孕,故而承受不住,才会如此。你腹中的胎儿,经军医诊治,已有半月,轩儿,难道你不开心吗?”楚澈敏锐的捕捉到她眸底深埋的那抹复杂,心中甚是疑惑。
一般的女子怀了孩儿,知道要做娘亲了,不是应该高兴得雀跃,甚至喜极而泣?可是她,为何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愁容,难道,是因为她与赢政之间,又出了什么问题?
“开心?楚澈,你叫我怎么开心?你叫我怎么欢迎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来临的孩子?现在赵魏大举进犯,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我不仅起不了任何助力,甚至现在,还变成了全军的拖累!”轩儿声调陡然提高,响彻在安静的房中,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右手五指紧攥成拳,指关节处惨白的近乎透明,根根青色的静脉凸起,那伪装的平静,一瞬间被她打得粉碎。
这些日子以来,她在马上日夜奔波,而这个孩子,居然还存活下来,半月有余?脊背瞬时窜生出刺骨的凉意,仿若无数锐利的冰针扎进了骨髓里头,痛得她全身碎裂裂的疼。
“轩儿,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为了大秦所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无需太过勉强自己。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便好了。”紧握着她的五指,再次加重了力度,好似要将他的力量传递给她那般。
看着这样的轩儿,楚澈整个人好像被黑色的潮水倾涌湮没了般,庞大的无力感紧锁他的四肢,明明彼此间的距离靠的如此之近,他却感觉好像隔了一个天地般遥远。
“为什么?为什么要因我害你舍弃那么多?楚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私,我拜托你,自私一点行不行?不要再管我了行不行?你明明知道我是故意拖你下这趟浑水,为什么还是来了?可以拒绝的!你可以拒绝的啊——!”轩儿止不住嘶吼,眼眶突然间酸胀难忍,好似要落下泪一般酸楚不堪。
那一夜,她确实是昏过去了,但是,她曾努力的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令她惊诧万分的楚澈。浴血而生的楚澈,劈荆斩棘的楚澈,意气风发的楚澈。
一直以来,原来是她阻碍了他的发展吗?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她,楚澈根本就不可能只是这个样子!他的魄力,逐鹿天下霸主之位当之无愧!
是她,是她害得他背离了原本的使命,害他现在面对自己怀了别人的孩子还必须挤出勉强的笑容,是她,是她害得他那么一个云淡风轻的人卷进这场可怕的战斗中来。
可是,现在后悔的话,会不会太迟了?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
楚澈哑然的看着她,薄唇微动,沉默半晌,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觉得心中好像种满了苦柚子,苦得他连微笑的力气都没了。
韩轩儿,一直以来拼尽一切守护的韩轩儿,努力想要张开羽翼将其包裹住的韩轩儿,你怎么可以叫我,在你最危险和最需要人的时候,离开?
难道,我楚澈,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抱歉……”偏过头,轩儿不着痕迹的抽出被他紧握的左手,对着明黄色的墙壁,久久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