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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斯藏与泥婆罗的交界。
连绵山尖白雪皑皑。
再往山腰之下又是一片青葱。
一片片瑰丽古朴的华美建筑在连绵群山中若隐若现。
这里是思达藏,西去数百里是普兰,东去百余里是萨加。
山腰最高处的庞大宫殿里此时庄严肃穆,两波装扮完全迥异的信徒,虔诚地簇拥着他们心中两位神一般的存在,沿大殿左右两侧缓缓前行。
太阳是这个大殿最醒目的装饰图腾,其他各式雕像皆如神话中的神只,或怒目作攻击状,或眯眼和煦微笑,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信徒们手持各类华美器具,缓慢作着各种动作,大殿靡靡之音,檀香袅袅,如仙如梦!
左侧众星捧月之人,披风上绣满了日月星辰,头戴龙蛇混杂雕刻的镂空金冠,年约40岁,雄壮的体型却有着白皙的皮肤,面容端正,不怒自威。
右侧徐徐前进的,身披夺目袈裟,中等个子,却大腹便便,宛如有了6月身孕,头顶圆滑光亮,脸色带着枯黄,却始终保持着淡淡笑意。
待两人登上大殿上首高台,这怪异的欢迎仪式总算告一段落。
“太阳照耀万世,光明与吾同在,参见教主!”*x
“佛法无边,普度众生,参见86世佛!”*x
金冠中年,在大殿里回荡,让人有止不住膜拜的冲动,
“天神降下意志,涉及此方洞天之天机,吾要与八千佛本尊共悟机理,尔等退出大殿!”
枯脸和尚笑的和煦,
“尔等也退下吧!”
待主客两方教众齐齐退出大殿,金冠中年面带不悦,拨动一处机关,从太阳背景的巨大墙面下露出一个两人见方的门洞,
“进来吧!”
和尚笑的猥琐,也不犹豫,跟在金冠中年身后进了密室。
金冠中年没什么风度地瘫坐在软塌上,怒瞪一眼一脸猥琐的和尚,
“你来作甚?有什么事不能让下面人传达?”
和尚随意入座,语带戏谑,
“你这里有什么好的,处处装的神秘兮兮,累是不累?哪像我那边众生姿态,率性而为!”
中年怒气更甚三分,
“所以你成了这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没功夫跟你磨洋工,数千年来,你我两教各行其是,彼此教众鲜少知道彼此存在,如今你却大张旗鼓登门,是何道理?”
和尚摊摊手,一副二世祖的模样,
“我不信你没收到圣女的法旨!”
“那又如何?数千年不都这般,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只要大方向对就是了!”
“你的任务是什么?”
“那你的又是什么?”
金冠中年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和尚笑的愈发肆无忌惮,
“有记载至今,你可曾见圣山那边出过这样主动泄露天机的法旨?”
金冠中年眸光一凝,冷声道,
“你的法旨上也有天机显露?!”
“那不然呢?”
和尚再度摊手,
“咱们从来都是按照圣山的意志做事,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定下来的,从不问缘由,圣山那边也不会给理由!”
“但这次却是透露大明国运长长落落。”
“长的原因,你我皆已知晓,无非是出了个怪才陆长生,他那般主张下必然动摇数千年定下的调调,放任他施为,又有朱元璋这等马上皇帝呼应,大明国运不长才怪!”
金冠中年这才有了配合洽谈的意思,吐槽道,
“不只他,还有个好好的太子不当,去开民智,放任下去,你、我两家数千年根基必然被挖的个底掉!”
和尚笑问,
“你动手了?”
金冠中年点点头,
“唉,可惜功败垂成,他非一般人,有掌兵权的藩王护卫,下面教众费尽心思安排了一场成规模的袭杀,眼看要成功,不料暗中又有一批手脚厉害的护卫!”
“哈哈哈哈,老乌啊,你是安逸的太久,这点算计都能出错漏,人好歹是太子,朱元璋岂会不给他派些暗卫护佑?能轻易得逞,士大夫们又如何不能自己摆平?!你啊你,出手不成,没的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对神秘失去敬畏!”
被称为老乌的金冠男子,全名乌干达,是当代执掌明教的教主,而思达藏是他的大本营,不过外人无从知晓罢了。
乌干达再怒,
“正在被掘根的,不仅仅是那些士大夫和我明教,还有你弥勒!莫非你要坐视祖宗数千年基业倒塌不成?”
和尚依旧笑的猥琐,
“你坐的太高,对下面人的信息听风就是雨!”
“那小太子有甚要紧,也不想想朱元璋如此心思培养的二代皇帝,为何就这么轻易放任出宫!”
乌干达眸中戾气闪过,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陆长生主导?”
枯脸和尚又名八千佛,此时没了笑容,哀叹一口气道,
“唉,是啊,如今大明二代皇帝基本是定下了,士大夫们苦盼的儒道圣君并没有,而是如朱元璋一般秉性的四儿子朱棣!”
“连续两代雄主,又有陆长生的主张,大明国运不飞长才怪,也难怪那些士大夫们辗转难眠!”
乌干达沉吟片刻道,
“以圣山那边千百年来的意志,无非是控制这片天地下,王朝按照规律起起落落,而这也符合你、我、士大夫们三方的利益”
“但圣山那边却从来未向我们三方索取过什么,还偶尔给予一些赐福。”
“如今从法旨透露的只言片语看来,他们在意的是国运!”
和尚笑言,
“呵,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我都是制造神秘的祖宗,还信这?”
乌干达神色严肃反问,
“为何不信,圣山离你我才多少路程,内里只言片语你可知晓半分?”
“你,我祖祖辈辈掌握如此庞大势力,却为何对他们言听计从,从未生过忤逆之心?”
“若没有真正的神通,你觉得可能吗?”
和尚笑容僵硬在脸上,不断点头,
“有道理,这点倒是我忽略了。”
两人既然打开了天窗,乌干达直言不讳,
“如今已是指望不上士大夫们了,毕竟大明才开国不久,士大夫们还没做大,少了与铁血皇帝硬碰硬的能耐,还得我们出力,他们协助,才好办成圣山的意志,实则也是为咱们自己。”
“我直说了,圣山给我明教的意志是阻断教化万民,破坏陆长生的民生事业,击杀陆长生!”
和尚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忿,除了袭杀朱标难了些,另外两点也太容易了些吧,反观他这边…
也不隐瞒,叹气道,
“乌兄好福气,和尚我就难了些,唉,毒杀朱元璋和朱棣!”
乌干达戏谑道,
“八千佛,你就别在本教主面前哭惨了,你皇宫里头怎可能没有棋子,士大夫们也做惯了这等勾当,你们联手之下,何愁不能轻易得手!”
和尚有气无力道,
“不瞒你说,朝局的动向一直是我弥勒教最关注的事!”
“自朱元璋立国后宣布与百姓共天下,且迟迟不实行科举取士,对士大夫们动辄抄家灭族,我便一直在布局!”
“圣山即便不下法旨,这等事关根基之事,我又岂会怠慢!”
“朱元璋年事已高,蹦跶不了多久,只需避其锋芒,而二代皇帝朱标又是个儒道之君,反而是三代幼年便有了雄主之相,我便动了手脚,打算扶持其他三代皇帝,按我布局,这大明朝当与历代王朝没什么区别,你、我、士大夫三方照例各取所需就是!”
“谁曾想出了这么个异端,让我心头火气!”
“几年前我曾布局过一次暗杀,可惜那小子有几分能耐,叫他险而又险逃脱了。”
“此后一直没有机会!”
“后来那小子直接消失在应天府,我本以为他会就此罢手,不曾想那厮又去搞渔业,源源不断的鱼,又有好路可走,长此以往,这屁民都能吃饱穿暖,还如何操弄!”
和尚说的这些事,有一些是乌干达知情的,有些是不知情的,心里暗暗想着,居然能从和尚的布局中逃出升天,得再多了解一番这个陆长生,表面平静道,
“竟是在捕鱼,那便先端了他的渔船,若他恰巧在船上,倒是可以一举两得!”
和尚笑的裂开了大门牙,
“我建议你联合士大夫们的力量,他们手里多少有些海寇,最好再联络一番广东等地的弗朗机人,让士大夫们许诺些好处,双管齐下,毕其功于一役才是真,再失手,你这装神弄鬼的一套不值钱了,士大夫们还会对咱们言听计从吗?!”
乌干达心里认可嘴上却是不服,
“我自有计较,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任务吧!”
和尚戏谑中带着强烈不满,
“哼,我可不像你舍不得本钱,早在发现事态失控时,圣山赐予我的一个懂特殊催眠术的妙龄女子就被送入宫了,即便控制不了朱元璋,干扰他的心态也是能做到的!”
“所以,我此来就是要告诉你,此番变故不比寻常,切莫再事事走我弥勒后面!”
“还有,法旨泄露的天机是国运边长边消失,现在只是让咱们解决不可控的长国运,至于消失的,又为何消失,才是圣山更着急想弄清楚的,而这建立在咱们尽快摆平长国运一事上!”
“圣山若动了真火,你我两家法统如何且不说,至少你、我二人不可能全须全尾!”
………………
应天府皇宫御书房。
御案再度被拍的砰砰作响。
一脸杀气的朱元璋来回踱步,
“哼,好胆,真是胆大包天!”
“在老二的封地里居然敢明目张胆掩杀当朝太子!”
“父皇息怒,还是先听听锦衣卫这边具体怎么说。”
朱棣说话间朝一头冷汗的毛骧使眼色。
毛骧会意,赶紧汇报,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朱元璋尤不罢休,气势汹汹道,
“具体如何,如实说来!”
“是,陛下,太子殿下当日平凉府治下的一处山村发放书稿,陪伴在身边的弟子门人有200人左右,另还有当地的村民以及百余孩童。”
“秦王殿下安排的护卫是30人,因为怕太过惹眼,并未着甲,也不曾佩戴弓弩,突然冲出的杀手约计百人,另有弓弩好手10余人,射向太子的一箭被一个叫李在行的青年书生挡住了,因箭身淬了剧毒,事发地又偏离城池,救治不及下已是一命呜呼。”
“这百余死士见人就杀,现场极其惨烈。”
“王府的30护卫最终只活了4人,另有太子殿下的门人弟子死37人,伤过半百。”
“段洪一队暗卫11人当时只能保护太子爷优先,所以初始并未加入战团,直到己方战力损失殆尽后,才由段洪带领其中5人加入,段统领身受重伤,其余5人无一幸免,这才堪堪杀败了来人。”
朱元璋脸上一阵变幻,朱棣更是脸色铁青,他们没想到太子遇刺竟然是这般的凶险,哪里是刺杀,分明是遭遇战呐!
事情大了朱元璋反而能冷静思考了,又是一阵来回踱步,冷冷出声道,
“可是又无法查证死士来源?”
毛骧苦涩点头,
“回陛下,是的,但是秦王殿下已经大肆发下海捕文书,又加了悬赏令,我锦衣卫虽在当地人手稀少,但也在努力侦查……”
朱元璋抬手打断,
“陆长生那厮有句话说的好,谁得利谁有嫌疑!”
“标儿行的是开民智之举,掘的是酸腐的根!”
“除了那群读书人,还能有谁下如此杀手?!”
朱棣凝眉片刻道,
“父皇孩儿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等下再说,”
朱元璋挥了挥手,二虎现身,
“陛下!”
“此番派5名暗卫,各带1支10人预备队,带齐装备去保护标儿!”
“是,陛下!”
“毛骧!”
“微臣在。”
“给老二那边传信,外松内紧,另让他从自己的队伍中挑选20岁以下的悍卒200人,扮作标儿的学生,平日学子如何做,他们就如何做!”
“微臣遵旨!”
“好了,你们都退下!”
“微臣告退!”
一群幕僚也纷纷起身行礼,
“草民告退!”*12
连二虎都外出办事了,御书房只剩下父子二人,
“老四,坐下说!”
“谢爹!”
朱棣入座后,先有陆长生当日在浴池里的言论,后有他的一些调查,最终还是决定如实讲来,
当听完陆长生普及的关于‘明教’,‘弥勒教’的来历,以及旗下各种马甲后,朱元璋沉默了。
会是如此吗?
结合历朝历代的发展态势,好像的确有一张无形的黑手在控制着王朝兴衰更替。
这岂不是说自己自诩九五之尊,实则也只是恰逢其会的棋子?
沉默良久的朱元璋回归心神诧异地望向朱棣,
“老四,你怎么不说了?”
朱棣歉意一笑,
“我怕爹一时接受不了,亦或这根本就是长生老弟的无稽之谈。”
朱元璋缓缓摇头,
“可士大夫们不想这天下好,却是事实!”
“正如陆长生那小贼所说,纸张不过是树皮草根做的,人工又不值钱,为何书本就是进不了寒门?”
“历朝历代的文人哪个不高呼‘有教无类,教化万民’,可有谁去做了呢?!”
“长生小贼想要这天下好,结果在京城里头就被刺杀,而对象有白莲教的影子是事实!”
“如今这天下越来越好…”
朱棣打断道,
“父皇,即便是您也在阻止天下变好啊!”
朱元璋丢来一个白眼,佯怒道,
“混账,怎么跟你爹说话呢,咱巴不得天下越来越好,怎会阻拦?”
朱棣见老爹不是真的发怒,于是尽量轻松说道,
“爹,前几年您可还想着自断一臂,刨了功臣们的根呢!”
朱元璋老脸一红,提起这个他知道朱棣想要说什么,的确这几年他一直在阻止公侯伯爵沾染武备,也正是如此,大明的火器、大炮,一如开国之初,并无多少长进。
也是缺了坚船利炮,开海一事迟迟没有下文!
甚至陆长生3年前主动朝三儿子那边要兵马帮着集训大明海军,朱棡兴奋地亲自带着人马,都走到半道了,却被一道圣旨呵斥了回去。
涉及武勋、武备一事,到后来成了朱元璋、朱棣父子俩的禁忌,朱棣足有两年多时间不曾提及,而一众武勋更是不敢主动张口要武备集团。
若非大哥朱标被掩杀,朱棣即便掌握了些许后宫里的猫腻,大概率也不会提。
他与陆长生所想大致不差:
只要老朱不做类似掘根武勋之类的不利大明国策之举,顺顺当当走下去,待自己上位再来实施武备集团和开海事宜不迟。
“吕氏背后实则有些不寻常,但吕族被灭后,幕后人就斩断了线索,孩儿查出了些许蛛丝马迹,但却没了延续下去的方向,只能不了了之。”
“果真?”
朱元璋满脸不可思议。
朱棣点点头,继续道,
“您几年前说的梦,当初孩儿只以为是个托词,后与长生商议一番,便开始了秘密调查。”
“做儿子的,调查自己爹和一众姨娘,已是不孝,又涉及宫阙,所以进展极其缓慢,但为了我朱家江山社稷,孩儿不得不这么做,还请爹见谅!”
“唉!”
朱元璋一声长叹,老迈的脸庞更显颓势,无力摆手,
“是她么?”
朱棣面露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
朱元璋略显浑浊的双眼,眺望御书房的窗户,仿佛想用眼神洞穿窗纸却求而不得,
“犹记得当年咱的沐英还是征西副将军时,大西南一战大捷,立下首功却不以功夸,反而对偶得一吐司家的貌美女子欢喜不已,嚷嚷着要献给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