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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陆长生走后,几个上了年纪的雍容妇人纷纷扑向血泊里哀嚎翻滚的脏老鬼。
哭哭啼啼中,为首的妇人转而朝六神无主的心腹咆哮,
“四方,你还呆愣在这里作甚?”
“快去召集人手,还有,赶紧找你们二爷回来…”
被称作四方的心腹一脸纠结。
“还不快去,老爷平日里养你们一帮废物,关键时刻没一个顶用的!”
“帮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叫来,他不过一个人,堆也能堆死他,快去!”
“大,大太太,这深更半夜大伙都散在各自家里,一时半会如何能召集齐活啊~”
心腹越说越有底气,
“再说了,那位杀…那位小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头了,您这样是要害了大伙啊!”
此言一出,不少女子纷纷附和,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哼,报应!”
“你们谁敢离开,地上人的惨相就是榜样!”
说话之人是个15-6岁的小娘,可惜白皙脸颊上还有着青紫的巴掌印,一只眼乌青,饶是如此,一张娇小清秀的脸蛋依旧精致,仿佛是上天的杰作,只是眼神却太过冰寒。
一众莺莺燕燕都是美人胚子,可与之相比却明显差了一筹。
被称作大太太的雍容妇人一脸阴霾,在人群中转瞬辨认出了此女,
“原来是你这小贱人,看来是老爷调教的还不够狠!”
“还有你们,即便老爷有难,可帮里还有我女婿在,还有数百兄弟在,你们一个个还敢反了天不成?”
“四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
四方带了些戏谑打断道,
“大太太,您别撂狠话了,还是先看看大爷的伤吧,大伙这条命今夜留得住留不住还得看那位爷的心情…”
后半句搁心里了,
‘哼,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跋扈,真该叫那杀神一剑捅烂你这老女人的臭嘴!’
孔胖子此时总算不打哆嗦了,腿脚也有了些力气,吃力起身,径直朝外走,
“孔某一个外人,就不掺和你脏帮的事了!”
一众莺莺燕燕顿时哗然。
四方与门房老头交换眼色,两人齐齐疾步拦住了胖子的去路,
“孔爷,孔大掌柜,您还是别为难咱们了,那位爷的话,您也听到了!”
“是啊孔爷,那位小爷也算说出了原委,是为阮家姐弟而来,与您扯不着边,您与县太爷的关系大伙都知晓,您这会出去了,若那小爷认作您是去报官,您也麻烦不是!”
胖子脚步停住,脸上横肉直抽搐,还真特娘的是这个理!
就衙门里那些废物能留的住此子?
“不想死,大伙谁也别离开!”
那女子再度冷声开口。
众人纷纷小声附和,还有不少小娘自发簇拥在此女身边。
于是几十号女子分裂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以大太太与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周遭站了十来个穿着光鲜的;
以有着精致五官的女子为主心骨的二十来个着朴素衣裙,普遍年纪较小的群体。
其实包括大太太在内的妻妾们心知肚明,这个家要塌了,以脏老鬼平日里的做派又有几人真心实意,无非是衣食无忧罢了!
再说脏老鬼除了早年有个闺女,御女无数也没见能生出一儿半女来,大伙甚至怀疑大太太那女儿是不是脏老鬼的种!
也正是生不出儿子,脏老鬼那方面愈发变态,正牌妻妾哪个不躲着走,巴不得他去嚯嚯旁人。
如今一个个都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分一笔钱财,哪里还有心思管脏老鬼的死活,不见大太太也只是干嚎了两嗓子,半滴泪也没留下。
脏老鬼已经流血过多晕死过去,受重伤的帮众又有几个没了气息,大殿里除了一些轻哼声,再度陷入了死寂。
……………………
房门敲响的第一时间,阮大山打开了门。
“师傅!”
“这么快?你还没睡啊?”
阮大山借着廊道里的烛光,仔细打量陆长生长衫上的血渍,
“师傅,徒儿一直担心着师傅…您没受伤吧?”
陆长生自己也瞅了瞅,轻笑,
“没事,溅上的!”
“既然睡不着,那就走吧!”
阮大山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两个包裹就走。
到了一楼大厅,值夜的小厮战战兢兢迎了上来,毕竟陆长生先前进来时手提长剑,血腥扑鼻是真把他吓到了。
“客,客人,您的马已经系在外面的拴马桩上了。”
陆长生也是为了取马,才唤醒了他,否则高来高往怎会惊动小厮?
陆长生轻笑点头,
“我押了百两银子,明日早晨劳烦小哥替我办理退房,剩下的钱财你替我保管着,寻10户贫民,每家送去5两银子,剩下的就是你的辛苦费!”
小厮满脸错愕。
“可能办好?”
陆长生轻笑间有意无意将长剑在腰间拨了拨位置。
小厮后知后觉,又惊又喜,
“客人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生怕陆长生不信又道,
“小的张家村李二蛋,贵客您尽管放心,若办不好,任凭您责问!”
出了酒楼,阮大山牵着缰绳与陆长生并排走在街道上。
经过一处转角,地上躺着一具一动不动的中年人,身着单薄丝绸睡衣。
“师傅?”
“师傅说过,此来曲阜就是寻孔大县令聊聊天。”
阮大山一脸不可置信,
“师傅,他,他是县太爷?”
要知道县太爷可是居住在县衙后院的,那分明是龙潭虎穴啊…
居然神不知鬼不觉间把县太爷都提溜出来,师傅的本领恐怖如斯啊!
陆长生不答,上前朝那人踢了踢,那人依旧不动。
“咦,难道打晕人的手法第一次用,没掌握好力道?”
陆长生喃喃自语,蹲下来探了探鼻息,还好,有气。
“啪…啪…”
几记耳光下去,地上的人悠悠转醒,随即意识回归,惊呼坐起,惊恐地望着眼前人,
“你…你…居然是你,啊…疼,疼…”
一手抱着疼痛难忍的后脑勺,一手撑地,双腿乱蹬着向后挪,
“你别过来,你,你是陆长生,本官好歹是个知县,你可不能乱来!”
“孔希文,孔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陆长生笑的如沐春风。
孔希文色厉内荏,
“你想怎样?本官虽低为知县,即便有罪,那也需要三司会审,你,你这样劫持朝廷命官,已是犯了王法…”
“不想死就闭嘴,跟上!”
陆长生扔下狠话,自顾自朝脏家大宅方向走。
阮大山驻足看了看传说中的县令大人,随即牵马跟上自家师傅。
能做知县,嘴上动辄糊里糊涂,言不由衷,实则心里精明着呢!
孔希文脸色一阵变幻,终究还是爬起来,追了上去。
“师傅,这里就是那老畜生的宅子,咦,怎么侧门开着?”
陆长生率先进去,声音从背后飘来,
“大山,马一并牵进来!”
“好嘞,师傅!”
阮大山大喜,看来老畜生家里的打手已经被师傅料理了。
尾随其后脚步深浅不一,被冻的直打哆嗦的孔希文错愕不已,这厮府邸怎么一点动静也无?还指望着一帮恶徒呢,这么看必然是遭了毒手,内心那点希冀彻底化为泡影,转而被深深的恐惧替代。
陆长生三人一马进入中堂,迎来等候众人齐刷刷的注视。
“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孔希文砍头的场景都经历过多次,大厅里的景象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反而是见到了自家大哥,让他失了分寸。
大太太瞳孔骤缩,县令大人都被擒了来,…
四方与门房老头再度交换眼色,皆有一丝庆幸,还好没轻举妄动,特么召集一帮乌合之众顶个屁用,人县老爷都被提溜来了,这曲阜当地又没有朝廷卫所,还有谁能制止这位小爷?
孔大掌柜满脸苦涩,今天这事愈发不可收拾了,自己的弟弟,一县之尊都被生擒,哎呦喂,完犊子咯!
“大哥,你没事吧?”
孔希文疾步过来搀扶自家大哥。
“文弟啊,大哥无事,只是,只是你,唉,罢了罢了,且看这位爷如何个章程吧!”
孔希文怒而起身,转头朝陆长生呵斥,
“陆长生,本官不知你与这脏帮是何恩怨,但本官的大哥乃是本分商人,你将他拘禁是何道理?”
陆长生扶额,之前倒是忘记将这局外人丢出去,略一拱手,
“孔大掌柜,抱歉,倒是连累你受惊了,我长生门惩奸除恶,自不会牵扯无辜,你可以走了!”
胖子内心一个激灵,地面却传来气息低迷的声音,
“无辜…无辜个屁!”
“他来寻我谋你的新钞罢了,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胖子一个蹦跳起身,
“脏老鬼,你莫要血口喷人!”
转而朝陆长生连连摆手,
“这位公子,您莫要听他胡乱攀咬,他,他…”
胖子对上陆长生戏谑的微笑与深邃的眸子,慌乱到了极点,实在编造不出理由,毕竟‘新钞’二字足矣!
孔希文何等内慧,应天府皇家银行发行新钞,这等大事他一个知县如何不知。
陆长生明显是从京城来的,携带新钞不足为奇。
再结合情景对话,哪里还不清楚自家这个贪财大哥的图谋!
就说怎么大哥在此地,原来是正巧被人堵了个现行!
“哎呦,我的大哥!”
孔希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冷冷瞥了地上凄惨的脏老鬼,转而朝陆长生拱手,
“陆老弟,我大哥好收藏,此番却是有些糊涂,好在无事生发,还请看在本官的薄面,就此罢了吧,这份情本官定铭记在心!”
陆长生不语,转头朝阮大山道,
“徒儿,你且告诉这位知县大人,长生门的宗旨!”
阮大山一礼,
“是,师傅!”
转而直挺小身板,朗声道,
“我长生门与罪恶不共戴天,长生门徒将遍及天下,成为罪恶之人的梦魇,只要你为恶一方,就要做好随时被我长生门徒灭杀的准备,可能是在路上,也可能是在你的床上!”
大厅众人心神震荡,长生门三个字深深烙印进了众人心房。
孔希文心凉了半截,但嘴上由不罢休,一脸正气沉声呵斥,
“陆长生,亏你深受陛下倚重,却怎可作出如此江湖草莽之举?惩奸除恶自有朝廷律法,你陆长生也好,长生门也罢,岂有代天执法的资格?你如此年轻,又文武出众,正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本官劝你莫要自误!”
阮大山满脸敬畏地望着陆长生,原来师父竟有如此背景?!
与他这般聚焦陆长生的比比皆是。
脸颊青紫的女子喃喃自语,
“长生门…恶徒的梦魇…”
陆长生轻笑,
“呵,孔知县好官威,陆某结识的太子、藩王、国公、将军中居然难觅有你这番威势的,不愧是千年曲阜,国中之国!”
“陆某懒得与你辩论你在曲阜是如何执法的!”
“叫你来只问你一件事,说吧,明教还是弥勒教!”
孔希文瞳孔骤缩,却不知他的细微表情尽收陆长生眼底。
“我不问你们之间的腌臜勾当,更不问接头人,告诉我,关于他们老巢,你可听闻只言片语?”
“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孔希文一甩宽松的丝绸袖袍,背过身不再看陆长生的方向。
陆长生提剑上前,一剑洞穿了孔大掌柜的胯下。
周遭一片惊呼。
“啊……”
杀猪般的惨嚎响彻大厅。
陆长生的动作太快,当孔希文反应过来时,目眦欲裂,直直朝陆长生冲来,
“我跟你拼啦…”
“嘭!”的一声,疯魔的孔希文被陆长生轻描淡写一脚踹出半丈远。
孔希文翻滚着起身,哪里还有拼命的勇气,顾不得周身疼痛,跌跌撞撞扑向自家大哥,
“大哥,你没事吧,是弟无用…”
“闭嘴!”
陆长生居高临下喝止。
“我在等你的答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陆长生有种你就杀了本官,否则我孔家必定与你不死不休!”
陆长生懒得与他逞口舌之力,转而朝一众女眷走去。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将府上便于携带的财物尽数搬运至此,谁隐瞒,谁藏匿,死!”
四方谄媚道,
“小爷,小的最清楚不过!”
陆长生点点头,
“那便由你负责,还有你这门房一起去帮忙搬运!”
“是,是,是!”
四方拉着门房老头连连作揖。
一众女眷呼啦啦朝后宅跑。
“师傅,徒儿跟过去吧,免得她们做手脚。”
阮大山自告奋勇。
“不必!咱们又不稀罕,为师自有安排。”
“大山,你姐姐的尸骨为师也无能为力,地上捡把匕首,老畜生就在那,去练练手,莫叫他死痛快了!”
阮大山既难过又激动,
“是,师傅!”
大厅里的惨嚎又多出一道。
每一次,都敲击着孔希文的心房…
“乌斯藏,前阵子有人从乌斯藏来,我只是从找来孔家的白莲教人口闻听一二,那些人神神秘秘,我孔家也不愿与他们多作纠缠。”
“至于你说的什么教我真的不清楚。”
“不过提及乌斯藏,我曾在阅读我孔家族记时,其中提及过普兰圣山,寥寥数语,语焉不详。”
“普兰本就是乌斯藏的极西之城,或许与你想知道的有所关联也不一定。”
“我大哥虽有谋财之心,却并未付诸行动,如今已得了教训,还望你就此罢手!”
陆长生目光停留在蚂蚁搬家的男男女女上,实则已经陷入了深思。
‘圣贤要愚民,要搞士大夫共治,这正好与地下王国的利益同路,说不得两者之间本就互有勾连,一个是明着盘剥奴役百姓,一个是暗地里装神弄鬼骗取百姓,只要皇帝与士大夫共治的国策不变,谁当皇帝他们都无所谓。’
‘教化天下解放民力,百花齐放的好处,古人只是不懂科学,却不是傻子,这么显而易见的好处,千百年来怎可能无人提及?’
‘不是,也有提出的,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那些主张变法的!’
‘可皇帝自己也贪恋那张椅子,主张愚民才能更好管理天下,除了百姓,上上下下有能力的都是既得利益者,所以宁愿改朝换代,也不肯放松愚民政策,反正除了皇帝,士大夫与老鼠们换个朝代依旧富贵!’
陆长生嘴角带起一抹蔑笑,
‘遇上了老朱这样的皇帝愿意走我建议的道路,所以明面上的士大夫们从老朱那里无法撼动我的存在。’
‘朱雄英,吕氏,朱允炆,淮西武将,灭藩,甚至是后代皇帝子嗣艰难、早逝这一系列原本的历史轨迹,除了士大夫,看来的确有你们这些老鼠的影子!’
‘白莲教徒口中的乌斯藏来人,孔家作为先贤、士大夫代表,族史上居然记载普兰圣山,这一切还不能说黑白两道的你中有我么?’
摇了摇头,陆长生自语喃喃,
“有生之年,陆某定会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