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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听话菇
最先出来的几个女人，此时已经互相熟络了。
然后，她们跟后出来的几个女人，又开始了重复的对话。
她们互相都知道，她们原本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准确地说，一个普通的新娘。
她们都来自于境南边陲这片地方。
她们都是在今晚成亲。
她们都死在了自己的洞房。
然后，她们都来到了这里。
没营养的话题聊完了，而第九口棺材，却迟迟没有打开。
此时此刻，她们也感到些诧异。
八对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最里面的那口封闭的棺材。
棺材身上捆绑的铁链，已经打开了。
地面上，落了一片碎裂的铁环、和白花花的生物尸体。
而第九口棺材的盖子，仍然是紧紧地闭着。
就在这时——
“嘭”的一声，第九口棺材的盖子，被撞飞了。
一只黑乎乎的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
这只手掌仍然纤细，一看便知是女人的手。
但是，它并不像其她八个女人一样白。
手掌是黑乎乎的，手掌上面，还长着一层细细的绒毛。
她的胳膊，同样是黑乎乎的，同样长了一层细细的绒毛。
她的头上，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像瀑布一样散落。
她的脸，一半黑、一半白。
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黑的油光发亮。
她的脸型、鼻型、眼型、眉形、以及光滑的脸蛋，看起来应该同样是个美女，甚至比其他八个女人更漂亮。
只是这一白一黑的颜色，以及长满了绒毛的双手，看起来却是有些诡异。
同样诡异的，还有她的一双眼睛。
她的一双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球。
她的一双眼白很清澈，看起来不像是病变的样子，同样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
就好像，她天生就只有眼白，而没有眼球。
更加诡异的是，她的眼睛，似乎竟能看见。
她站在棺材里，静静地扫了一眼眼前的八个女人。
然后，她似乎对这副原本僵硬的身体，没有任何一丝的不适，纵身一跃，竟直接从墓室的最里面，越过八个女人的头顶，跳到了最外面的门口处。
她背对着八个女人，道：“跟我来吧。”
说着，径直向外走去。
八个女人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她，眼神里都充满了疑惑。
不过，她们无可奈何，也只好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主墓室，向着墓室正中央的高台走去。
主墓室中，不知从何处发出幽蓝的光芒，依稀能够照见四下的景象。
虽然墓室之中依旧很暗，但稍微适应一下，就算是凡人也能看清了东西，不至于像个睁眼瞎。
随着九人的脚步声，似乎又惊动了什么。
护城河里，突然间密密麻麻地又冒出一大群白色的蛇形生物，它们齐刷刷地将头探出水面，露出接近成人手掌长的身段，远远看去，就像是水面上突然间长满了海鲜菇。
只不过，这些“海鲜菇”的头顶上，都长着一只人的眼睛。
这些“海鲜菇”，密密麻麻地几乎将护城河都挤满了，它们一个个探着脑袋，用一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些个女人。
原来，攲神这么多年搜集到的如此众多的眼睛，都用到这了。
脸色半黑半白的女人，走到了护城河边，就停了下来。
护城河，没有桥。
她身后的八个女人，显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边一步一步挪动着往前走，一边四下里不住地张望。
在她们平凡的人生里，她们显然是想不到，有一天会见到如此惊人的景象。
慢慢地，八个女人终于走到了半黑半白脸的女人身后。
其中一个大胆的女人，伸手指着眼前的这些通体白色的“海鲜菇”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半黑半白脸的女人道：“它们是‘听话菇’。”
听到这个名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好可爱的名字。”
说完，她竟然向前一步走到河边，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去触碰某个“听话菇”。
王喜花皱着眉头，一张脸抽抽着，一脸厌恶地看着那个女人。
她实再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能用“可爱”来形容。
要知道，它们脑袋上的眼睛，其中或许有一颗，就是她们自己的。
一些机灵点的女人，此刻显然也已经醒悟过来，猜到了这些“听话菇”脑门上那些眼睛的来历。
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半黑半白脸的女人说道：“踩着它们过去，你们都跟紧了我，不然半路掉下去，可别怪我。”
这时，王喜花突然问道：“你……你是谁？攲神在哪？袁朗……大人呢？”
她这句话，问出了几个关键问题，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蹲在河边的女人，正在用手指触碰着一只听话菇的身子，后者则十分厌恶地向后缩去，左右摇晃地摆动着身子，一副十分抗拒的样子。
那女人捂嘴一笑，回头对众人道：“伱们看，它好可爱啊……呃，你们怎么了？”
王喜花的问话，她居然都没留意。
半黑半白脸的女人道：“攲神有它的任务，大人就在前面。”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抬起头，往高台上看去。
高台上，那尊一人高的棺椁，似乎是经过了太长岁月的磨铣，显得有些陈旧。
但站在她们的视角上，仰头看去，这具高高在上的棺椁，却颇具威严。
……
刘家庄，刘员外刘荣欣府。
新婚洞房。
新娘子王喜花的尸体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戏水鸳鸯的刺绣被子。
只是她的尸体，已经完全没有了温度。
短短的时间，她的一张脸，已经开始发青。
许元休的肉身，坐在床前的圆凳上，喃喃自语道：“听话菇？好熟悉的名字。”
他伸手摸向腰间的储物袋，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本书。
《梦川笔谈》。
他打开书，快速翻着，翻到了某一页，突然停下。
《梦川笔谈》，记录了九州天下人文地理，还各种风俗异事。
它的作者，是一介凡人，所记录的东西，当然不尽不全，而且其中多有谬误之处。
许元休随着见识的增长，渐渐地也不把这本书当回事了。
他初到洛川镇时，见到这里的人都是一只眼睛，便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在《梦川笔谈》中见过此类描述。
不过，这本书中所记载的关于眼睛的异事，便不下二十处，他初识也没太在意。
这时听见“听话菇”这个名字，登时想了起来。
《梦川笔谈》之中，果有关于“听话菇”的记载：
南疆深处有一山，名曰“夹山”。
山中有一河，其水黑浊，有剧毒。
水中蕴育一菌类，通体洁白，三十年长成，善凫水。
常隐于水中，袭食路人眼。
其肉质鲜美，弥存之人食之，可得复生。
人以言语呼之，必应，土人称其为“听话菇”。
传闻其来自阴界，通阴阳，可夺人魂魄。
许元休看完，将书收起，然后以阴神仔细对照着“听话菇”看了看，暗暗点头：
“十有八九，应该就是此物了。”
不过，这《梦川笔谈》的作者终究不过只是一介凡人，他所记录和总结的东西，当然也不可尽信。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这“听话菇”显然不是产自本地的，而是有人从南疆取“夹山黑水”搬运到大墓之中，用以蕴育出“听话菇”。
他这么做，显然是有目的的。
目的的什么呢？
许元休对这个袁朗，倒是有些好奇。
他深入大墓之中，原本是想找找有没有能帮助解决他的尸傀被魔气侵蚀问题的办法。
如今看来，此行应当不虚。
正想着，外面突然亮起许多灯笼，人声喧闹起来。
不大一会，便有一群人进入院中。
当先之人，自然是刘荣欣。
他身后，跟着他夫人、和儿子刘子昭。
其余的，便是本庄之人，以及部分今晚的宾客。
众人来到院中，刘荣欣扫过一眼，将目光扭向丫鬟小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环摇摇头，道：“不知道……哦，许公子在屋里。”
刘子昭脸色一变，抢上一步，问道：“我夫人怎么样了？”
小环再度摇摇头。
刘子昭见状，登时怒道：“什么都不知道，府上养着你有什么用？”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屋里走去。
等他走到门口时，小环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哎，许公子说，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许进。”
刘子昭听了，撇了撇嘴，刚要伸手去推门，却被他爹喊住。
刘荣欣想了想，然后用目光示意小环，让她去敲门。
不料，他夫人却不听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
一边说着，就推门而入。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昏暗。
刘夫人进到屋里，先一眼看见许元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就抢到了床边。
看见床上新娘那副模样，刘夫人登时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听见她的喊声，刘荣欣跟儿子对视一眼，也同样抢了进来。
刘荣欣进屋之后，先看了夫人一眼，然后又看向许元休，双手一抱拳，问道：“许公子，我听下人说……”
许元休道：“新娘子死了，没救回来。”
刘子昭闻言，脸色一变，大声叫道：“不可能——”
他再也忍耐不住，一把甩开父亲，抢到床边，往里一看，脸色刷地变了。
刘夫人坐在地上，突然大哭起来：“我那苦命的侄女啊……”
她哭了两声，忽地抬起头，看向许元休，满脸怒容地伸手指向他，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丧门货，一定是你干的，对不对？”
刘荣欣脸色一变，喊道：“夫人……”
刘夫人却对他毫不理会，用手撑着地站起来，肥胖的身子上前两步，用手指指着许元休的鼻子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对我侄女做了什么？
你个狗东西，敢跑到我们刘家来撒野，你……”
许元休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刘夫人骂到一半，被许元休的目光一看，突然顿住。
一双眼睛里，登时失去了光彩。
指着许元休的手臂，垂了下去。
下一刻，“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气绝而亡。
以许元休如今的神力强度，直接抹灭一名筑基初期修士的神魂，都不算难事。
杀一名凡人，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看见刘夫人骂了一半，突然间倒在地上，众人都有些惊讶。
不过，却没人想到她会死。
“娘——”
刘子昭醒悟过来，急忙上前查看。
下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他双手抱着母亲，抬头看向刘荣欣，一脸难以置信。
刘荣欣见状，蓦地瞪大眼睛，上前一步，蹲下身子，用手去探夫人的鼻息。
然后，他的脸色刷地变了，缓缓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许元休。
许元休道：“是我杀了她，我不喜欢人罗唣，你有意见吗？”
“你——”
刘荣欣“咯噔”了一下，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死死地攥住。
刘子昭满脸怒容，但手腕被父亲死死地攥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出话来。
刘荣欣止住儿子，然后，直接跪在地上，向许元休重重地磕了个头，道：
“贱内口出狂言，得罪了公子，罪该万死。望公子念老朽一点点的薄面，饶恕我这不成器的逆子吧。”
许元休道：“你有这个态度，饶他一命也无妨。”
“多谢公子。”
刘荣欣拉着儿子，一同又跪下，磕了个头，然后，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斥道：“还不快抱你娘出去。”
刘子昭抱着刘夫人的尸体，走出门去。
而刘荣欣则仍旧跪在地上不动。
许元休站起身，向外走去，经过刘荣欣身边时，道：“你也跟来。”
“是。”
刘荣欣这才站起身来，跟在许元休身后。
院子里，此刻已经站满了人，看见许元休出来，纷纷的议论声，登时止住了。
先前屋子里的对话，众人可是都听到了。
虽然不知详情。
许元休扫了他们一眼，说道：“新娘子是被攲神夺去了魂魄。”
听见这句话，众人脸色瞬间都是大变。
其中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似乎仗着自己资格老到，平日里横行惯了，闻言立刻怒怼许元休道：
“放屁，你竟敢对攲神不敬？来人呐——”
许元休叹息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为什么总是要杀人，才能解决掉麻烦？”
他“杀人”两个字出口，那华服老者登时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嘶——”
见许元休一动不动，只一句话就能杀人，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元休道：“下面，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们。”
听见许元休这句话，众人尽皆栗然，都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许元休这才问道：“‘听话菇’这三个字，谁听说过？”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都是摇了摇头。
许元休问这句话，也是有枣没枣打三竿，见他们都不知道，也不意外。
他又问道：“今天，你们这里共有几家成亲的？”
刘荣欣听了，立刻上前一步，喊道：“老三，这事你最清楚，你来回许公子的话。”
他说话间，还狠狠地瞪了刘老三一眼，给他使了个很重的眼色。
刘老三见状，也不敢造次，当即站出来，道：“今日，本地共有八家成亲的。”
许元休见他毫不犹豫地就说了出来，有些意外，问道：“你确定吗？”
刘老三道：“确定。我们这地方，跟别处不一样，结婚是头等大事，都是提前很久准备好的。大家互相之间，也都是会通气的。”
许元休这才点点头，道：“嗯，八家……”
刘荣欣小心地看了眼他的脸色，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登时一变，小心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这八家……”
许元休点头道：“不错，你们八家的新娘，应该都已经死了。”
看来，那第九个从棺材里出来的女人，果然是另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