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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颂眠议员

作者:为龙不是辣条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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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随拉蒙娜的脚步,亚伯进入火纹草酒馆。

    光照依旧昏暗,倒是合了他的心意,避免引起骚乱。

    吧台站着一名陌生的侍者,不见酒馆老板的身影,亚伯疑惑地看向哈蒙娜,后者吸了一口烟,将其吐出。

    “他们去酒窖了。”

    酒窖位于火纹草酒馆的后院,门口上了锁,亚伯从没好奇过这个地方,探出精神力才发现,酒窖的空间大得超出常理,哪怕摆放的酒桶不多。

    两个气场正在交流,一男一女。

    拉蒙娜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克里斯托弗的声音。

    “是谁?”

    “占卜师。”

    “你来做什么?”酒馆老板难得紧张。

    “跟你一起进酒窖的人之前要我为她占卜,现在我空了,速战速决吧。”拉蒙娜说完,很长时间无人应答,她补充道,“或者,让我站在门口,等你们把衣服穿好?”

    “咔啦。”

    这句话杀伤力极强,大门被打开了,酒馆老板阴沉的脸从阴影中浮出来,看见亚伯的时候,他的不耐烦化作惊慌失措,刚想关上,亚伯眼疾手快地卡住门框。

    “好久不见,老板。”

    “该死的占卜师,满嘴谎言的狡诈骗子!”酒馆老板似乎不确定拉蒙娜和狗头人忒亚的关系,但下意识用上了过去厌恶的语调,“赶紧带着这个通缉犯滚出我的酒馆!”

    冷漠,厌恶,毫不掩饰的排斥。

    亚伯对此不惊讶,克里斯托弗总是自私的,偶尔所剩无几的善良会迫使他施舍一下那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斗气覆盖亚伯的上臂,微微用力,脆弱的裂痕爬上门框。

    “克里斯托弗,你真的能阻止我吗?”他说,“让开,我要见玛丽埃特·雅普。”

    能量的光芒照亮了酒馆老板的脸,一瞬间,少年冷冽的眼神和过去不择手段的恶棍重合在了一起,比他更强大,也更执着。

    “他就是亚伯·兰斯?”

    悦耳、中性、平静的嗓音响起,说着纯正的依兰语,却带有不属于本国的口音。

    “是的,议员。”酒馆老板叹了口气,“不好意思,看来我们的谈话不那么秘密了。”

    议员?没听过的头衔。

    “没事,我正想见见这位依兰闻名的传奇。”

    克里斯托弗侧身,亚伯走了进去,他又伸手拦住拉蒙娜,后者无所谓地耸耸肩。

    酒窖正中摆了一副桌椅,说话的女人坐在左侧,她的五官冷艳,长着邱桑人特有的、暗红色的波浪长发,油画般厚重,身材固然比男性纤细,却极为高挑,比亚伯还高一些。

    她穿着漆黑的长袖长裙,手腕和脖颈处铺着镂空花纹的白领子,还系了一条纯白的领结,简单的设计显得分外尊贵和不好亲近。

    “我的名字是玛丽埃特·雅普,兰斯台特的颂眠议会成员之一。”她主动介绍道。

    “您好,我叫亚伯。”

    由于政治斗争,依兰人接触到的信息有限,亚伯以为邱桑议员类似布若塞尔的大臣和宫廷侍者,全然不知他们的地位有多高,以及玛丽埃特出现在莱茵城的下城区有多么不寻常。

    国庆节在即,上城区多了不少外国的面孔,使者们趁此机会维持和依兰的外交关系。

    就算其中产生了误会,亚伯也觉得不对劲,被各个国家君主派来的使者大多有头有脸,以他们的身份,不应当频繁出入下城区。

    何况,拜访克里斯托弗……

    亚伯可不记得酒馆老板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不,不对,仔细想想。

    克里斯托弗是圣安妮修道院的英迪亚信女的丈夫,上次见到英迪亚,她和伊芙琳家族继承人雨果·伊芙琳在一起,按照维舍男爵的说辞,雨果·伊芙琳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革新派”贵族。

    没错,依兰的革新派!

    全自动化炼金术和议会制的支持者!

    而邱桑是炼金物品出口第一大国,以及欧玛拉唯一施行共和制的国家!

    亚伯眯起眼睛,他本来只想借助雅普议员进入金玫瑰城堡,没想到撞破了一场密谋。

    不过,他早已不在乎政治斗争了。

    ——对吗?

    “不管您要在依兰策划什么,我只想跟您做个交易。”亚伯拿出威廉·赫伯特斯给他的公文,“您明白的,种种原因,我成了风头正盛的通缉犯。”

    “真不幸。”

    “离开这个国家前,我还得做一件事——顺利出席那场着名的‘国庆宴’。虽然准备了合法的身份和邀请函,却少了个带我进入的领路人。”玛丽安特读完公文,亚伯迅速收回,“这是我的条件。”

    玛丽埃特后背挺得笔直,并不直接回答。

    “您令我惊奇,亚伯·兰斯先生,对于即将发生的战争,您非但不想横插一脚,反而摆出避之不及的姿态。难道您不想知道我和那位酒馆老板的谈话内容吗?”

    她想拉拢我?亚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意图。

    玛丽埃特接着说:“如我所言,您是不折不扣的勇士,您的成就和名声和自身的天赋相当匹配。但是,您跟那些贵族是不一样的。”

    亚伯避之不及,淡淡回应:“假如您用邱桑的地位诱惑我,我只能说声抱歉,我不会成为贵族,对世俗的权力没有兴趣。”

    金钱倒是可以。他转念一想,钱也不行!我发誓绝不参与贵族的斗争!更别提国家之间的碰撞!

    “您误会了。”玛丽埃特抚着胸口,“实际上,我跟您一样是不折不扣的穷人;所幸,我出生于一个公平的国家。当我努力读书、勤劳刻苦、且天赋出众时,就会得到尊敬,而不是冷言冷语,把荣耀和功劳让位于其他碌碌无为、全靠世袭的猪猡。”

    亚伯想到傲慢又无能的凡·龙佩队长,深以为然。

    “您不妨想象,倘若依兰建立了自己的议会,平民将拥有选择的权力,即便没有超凡力量,也能依靠炼金术弥补。所以每个人都享受和自身付出匹配的收获,不论尊卑。”

    如果玛丽埃特能兑现承诺,亚伯举双手支持她的行动。

    如果她能。

    见亚伯迟疑,玛丽埃特趁热打铁:“邱桑杀死世袭国王,成立共和政府,证明了这条路的可行性。然而,想到其他国家处于我们曾经经历的暴政里,我们就有一种使命感。”

    “颂眠议会有着这样的愿景,不仅是邱桑,还有更多穷苦、可悲、饥饿和痛苦的人民得到拯救,我希望替你们摆脱暴君,摆脱荒谬的‘一城两区’的荒谬制度,摆脱血统和姓氏的囚牢。”

    玛丽埃特伸出手,放上亚伯的手背。

    “加入进来吧,我知道你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沉默片刻,亚伯缓慢地、坚决地抽回手,平静地问道:“依兰的人民赞同这场战争吗?”

    “大航海时代的红利即将结束,每个国家都在思考着如何保护自己得到的财富。而一个富裕的政府只会让他们的生活更好,不是更糟糕。”

    “我不是政府,是那些必须上战场的人们。”

    “从艾因特尔到封建时代、中古时代和近代,人民已经习惯了大规模征兵。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职责,既然如此,为自己的自由而战,难道不比为了领主的地位而战更加有意义?”

    听得出来,玛丽埃特是个聪明的诡辩家,一旦陷入她的逻辑怪圈,亚伯就会头晕眼花,失去本心。

    不知何时,谈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被她主导。

    亚伯只得硬着头皮打断:“小姐——议员这个词实在太怪了——请您打住,我既不是革新派,也不是保守派。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东西是攀登一棵亦幻亦真的、遮天蔽日的超凡之树,在它的尽头,是叶法兰的真理。”

    “难道您不想加入伟大的一刻,分享尊严、自由和平等的胜利果实吗?”

    “无论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件都不会影响我的生活。”亚伯勾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换一件,小姐。”

    玛丽埃特·雅普凝视着亚伯,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她绿宝石般的眼睛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洋,企图扑灭亚伯心头的火,后者宛如灯塔,任由巨浪扑打,屹立不倒。

    “请叫我议员。”邱桑女人语调淡然,“既然如此,我们没得谈了。”

    “很遗憾。”

    亚伯刚想起身,玛丽埃特阻止了他。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您提供帮助。我非常爱您,先生。我尊敬您,因为您是个正直大胆的战士,我有佩服有胆量的人的癖好,所以不想让您流落街头。”

    邱桑女人拿出一串钥匙,从桌面推到亚伯面前。

    “被通缉的您无处可去,继续留在依兰,不妨到沃尔金森伊芙大酒店——国王给我的住处——和我的哥哥分享一张床。”

    “您的哥哥也是议员?”

    “不,这次代表议会的只有我。”玛丽艾特听出亚伯的言下之意,回答道,“兰斯台特没有依兰和君主国家的继承制,我们得到的教育和资源不受长幼、男女、尊卑的限制。”

    “议会有很多女性成员?”

    “大约占到一半。”

    “喔……”

    玛丽埃特和缓地说:“颂眠就是女人。”

    亚伯非常惊讶,依兰的女性贵族数量远远少于男性贵族,大臣比例亦是如此,他想起克里罗杰大师的话:那些美丽而贞洁的处女,为我带来灵感的缪斯,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他不好评价外国的习俗,尤其邱桑,话锋一转:“好吧。但您要清楚,除了参加国庆宴,我要做一件事,可能会牵连到您和您的亲眷。”

    “怎么?”

    “复仇,议员。”亚伯用食指转动钥匙,“您该不会以为我觉得依兰太冷了,跑到格纹琼斯取暖吧。有个家伙冤枉了我,而且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派人到海上追杀过我,趁我和一只海妖王搏斗之际,凿沉出海的船只。要不是——”

    过往的时间覆盖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每当亚伯陷入回忆,它才露出真实的模样,错位的怪异令亚伯不由自主地顿住了,直到玛丽埃特用手指敲打桌面,无声催促,他犹豫地往下说。

    “——要不是船长有一艘备用船只,我们差点死在海里。”

    “月神保佑。”

    “不用担心,我淹死了罪魁祸首。接着她又害我当啷入狱。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亚伯眨眨眼睛,“纵使这样,您还要收留我?”

    “您听过传奇佣兵塞尔拉的故事吗?”

    “那位发现了欧内德萨的邱桑佣兵王?”亚伯有所耳闻。

    “三百年前,他带着一船骁勇善战的水手,登录了一块流出蜂蜜和黄金的土地,遍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元素晶矿。他们和当地残暴的土着交战了许多次,终于征服他们,夺来了他们的财宝。回国以后,他们无不获得了公爵,或是将军的地位。”

    “您只是生得太晚了。我相信任何怀着进取之心的男子汉,在中古时代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靠您的勇气和力量成为海外的总督。”

    她又在游说亚伯,后者服软,行了个礼。

    “愿您的意志得以实现。”

    等亚伯离开,克里斯托弗来回渡步,心神不宁,忍不住提醒身旁的邱桑人。

    “议员,您刚刚会不会太草率了。亚伯那小子从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您又为什么支持我们呢?”

    “呃,我,我么……”克里斯托弗一下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基于您的爱人——您的家庭。”玛丽埃特的目光如炬,“放心,同样的情况。”

    酒馆老板一头雾水,她笑而不语。

    我们说回亚伯,他趁克里斯托弗不注意,回到之前住过的房间,撕开一只枕头,从中取出一副小型的风景画。

    它来自菲勒尔城堡,是亚伯从地下室救出的大师真迹之一,其余全被国王收缴走了,亚伯把这副贴身保存,小心翼翼地藏到了现在。

    按照玛丽埃特的安排,他决定住进沃尔金森伊芙大酒店,一路上不断回忆那次航海的记录,但一无所获。

    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到底哪里错位了?

    正神游天外呢,一只冰凉的手冷不丁伸入他的后背,抓住了包裹里的油画框。